第四章 曾春泉,一九八八年生于广东省河源,小时候他也不是坏孩子,成绩相当好, 常常是班上的前几名:比他妹妹还好,现在妹妹考上了重点大学。他认为如果他一 直认真读,肯定也是重点大学,可是在初二时开始上网,后来成绩便很差,初中毕 业便没再进入高中。 曾春泉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深圳达芬妮鞋厂做流水线作业员,工作内容是剪线头 和吹皱皮,一会是拿着剪刀,将鞋子上的线头剪去,一会拿着吹风,往鞋面上的皱 皮吹去,鞋面便平坦了。厂里生意很好,常常加班到三四点,半年后,他觉得再也 不能这样下去了,会疯掉的!于是没有和父母商量,便辞工了。听说他辞工了,父 母气得要死,这个工作,是他们花了不少心思,才托人将他介绍进去的,工资不低, 还可以学门技术,将来养家糊口,可是他说辞就辞了! 父母骂过他之后,又托人将他介绍到另一个电子厂,可是这回,才三个月,他 又辞工了!父亲气得将他狠狠揍了一顿,让他玩了两个月,然后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曾春泉说,工厂是打死我也不进去了,其他无所谓。父亲想来想去,最后送他去学 理发,做个发型师也可以养家糊口,父亲想。这一回父亲是问过曾春泉才交学费的, 因为学费一旦交出,便不会退回。曾春泉认认真真学了七个月后,不想学了,这下 伤透了父母的心,父亲又将他揍了一顿,从此不管你成龙也好,成蛇也好,死也好 活也好,我们都不管你了!父母说不管他了,但还是要管他。不久后,又去找亲戚 朋友给他介绍工作,可是那些亲戚朋友都拒绝了,说我们没空陪他玩,欠了好多人 情将他介绍进去,没几天,他又悄悄辞了!你有空,我们还没空呢! 亲戚朋友断然不肯再为曾春泉介绍工作。曾春泉又玩了几个月,父母后来总算 又找到了一个愿意的,送了一些礼后,这个亲戚说了,就这一次,没有第二回! 这回亲戚介绍的是一家西餐厅,香港人开的,地处布吉。曾春泉在厨房当学徒, 没有工资,但可以学到不少技术。的确,他在那家西餐厅里,学会了做汉堡包、比 萨、沙拉、奶茶!他打心里比较喜欢这个工作,常常还想,将来自己有钱,开一家 奶茶店,他要做出全市最好的奶茶来! 然而,在二OO六年过半时,他逛了一次东门后,一切又改变了!那是一个难得 的休息日,他揣着一些钱,想到东门去买点东西回家看看,但就是东门街边,他看 到了街舞!一群年龄和他相仿的少年,在那里跳街舞,那动作,那音乐,那打扮, 让他傻在那里,久久移不动脚步。 那阵,他满十八岁了。十八年来,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过什么样的 生活,想做个什么样的人,而这时,他全明白了。他一直寻找的,就是这个——街 舞!他要做个舞者,他要让这舞蹈穿过他的生活与生命,他要在这舞蹈里,找到生 命的归属与灵魂的安宁! 就是这次偶遇,改变了他的人生。他从东门回布吉后,找老板换了岗位,做了 送外卖的。因为送外卖有工资拿,还偶尔可以拿到一些小费。当然更重要的是,有 相当多自由的时间,他可以去练舞,看舞。 从一个厨师学徒,变成一个外卖员,他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时,对这个儿子彻底 失望了,扬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不仅如此,曾春泉忽然间成了全村坏孩子的榜 样,过年回去时,他找不到伙伴玩,因为所有的家长都不许孩子与曾春泉玩。曾春 泉上门叫人家,叫出来的,都是孩子的父母,他们冷冷地要求曾春泉不要再去叫他 们的孩子,因为他们的孩子是要做正事的,没空和他这种不务正业的人为伍!有的 干脆说,你不要带坏了我们的孩子! 那年春节晚上,来了一些亲戚在他家看春晚,有人就笑话曾春泉了,你的舞什 么时候跳到春节晚会上去啊? 曾春泉赌气说,有朝一日会上的! 亲戚们就说了,你就是一个地椎子,转到哪里就摔到哪里! 曾春泉找老板借了二百元,买了个CD机,又在百度上找到一些舞曲,下载下来, 花了十元请人刻录了,然后在村里一个六角亭里,自己练起来。奇怪的是,那些自 己从未练过的动作,从未听过的音乐,练起来,听起来居然是如此熟悉,像个多年 的老朋友,更像是自己多年离家出走的灵魂回家了!他在村里小小的六角亭里忘我 地练着练着,当一曲播完,他猛然发觉,有很多小朋友和老人围着他看,舞曲完了, 便热情地鼓掌。 曾春泉笑了,心想,我不是坏孩子,我也有亮点,我的身上也有闪亮的东西! 自此后,一有空曾春泉便到东门去看,看了后回来就练。他一直不敢与那些街 舞者搭讪,因为人家跳得那么好,自己那么差,感觉会被人瞧不起。然而,曾春泉 的进步是惊人的,两三个月后,风车动作他能转上几圈了,当然为了做好这个动作, 他全身受伤,盆骨长时间肿得老大。与此同时,他还天天练单手跳,这时也能跳上 几下了。 完全掌握这些动作,他这才大着胆子与东门街舞者搭话。那些街舞者,都是深 圳本地人,他们看过曾春泉的表演后,认为有很多地方不到位,有人热情指出来, 有人冷笑不说话。后来每次去,曾春泉口袋里都要买上一包烟,请他们抽,向他们 虚心请教。慢慢地,就和他们交上了朋友,他们也就自然地成了曾春泉街舞的启蒙 老师。 基本舞蹈动作都学会后,曾春泉发现,每个人跳舞都不同,每个团队的风格也 各不相同,他要跳好舞,得到处去学。 在布吉时,他去学的地方除了东门外,还有深圳大学和南山肯德基门前。当然, 只要听到哪里有街舞,或者哪里有街舞交流,不管多远,他都要去,包括宝安、东 莞市和广州市。布吉西餐厅的老板是香港人,比较开通,只要不影响工作,跳舞不 跳舞他不管。他最终离开布吉到宝安,有两个原因,一是从布吉到南山很远,二是 他的爱情受挫。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第二点。 那个姑娘是一个烟酒店老板的女儿,就在西餐厅不远处,那姑娘是他的粉丝。 有一天他在东门跳完舞回布吉时,公交车上有个姑娘朝他笑,他也笑了,然后两人 聊了起来。原来那姑娘刚才就在看他跳舞,觉得他非常酷,没想到还和他坐一辆车 回布吉。姑娘比曾春泉高,胖乎乎的,皮肤挺白,给曾春泉留下极深印象。那天两 人相互留了电话,此后便不断信息联系,而每次曾春泉去跳舞,只要她有时间,都 要赶去看。两颗心,就这样靠拢了。 然而,好景不长,姑娘的父母知道了,绝不允许姑娘与一个送外卖的往来,谈 话失败后,她妈妈便到西餐厅来骂人。一看到曾春泉便堵住他,指着他额头骂,大 多是不要脸、王八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骂得老板也找他谈话了。另一方面, 姑娘原来的男朋友也来了,他叫上一帮人,在曾春泉送外卖的路上,堵住他狠狠地 打了他一顿,并扬言,见他一次打一次!原来,姑娘原先有男朋友,她父母也是同 意的,只是姑娘后来喜欢上曾春泉,向他提出分手。 在这夹击之下,曾春泉决定离开布吉,通过南山跳舞的朋友介绍,他到了宝安 的一家酒店。这酒店招他来只提供吃和住,没有工资,他的工作就是跳街舞和派传 单。曾春泉说跳街舞的连吃饭都成问题,那酒店能给他吃住,已经是对他街舞艺的 高度认同了。 曾春泉认为,他的技艺能得到飞速提高,要感谢“红军队”!原来在宝安灵芝 公园里有一个街舞队,叫红军队,队长潘燕忠。这支队伍的成员都有在外国留学的 经验,他们的舞艺,来源于国外,因此在众多的深圳街舞队中,这个队要算是技术 一流的。他们从不吸收别的队员,曾春泉是唯一的一个。因此,曾春泉便得到了他 们相当多的指导,尤其是队长潘燕忠,告诉他许多街舞的专业知识,教他如何理解 这个舞蹈,怎么做这些动作,为什么这个动作要这么做。这些让完全靠自学的曾春 泉茅塞顿开,仿佛打开了四十大盗的藏宝洞,让他看到了真正的宝藏。曾春泉知道 不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于是更加努力地,甚至是卖命地学习,技术因此一日千里, 突飞猛进,最后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曾春泉说:“到这时,我才真正明白,街舞的灵魂就是自由!不自由,就没有 街舞,就不如不跳街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