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推开办公室的门,孙新华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和一个小凳子。他坐 下,用手晃了一下桌子,桌子喀吱喀吱作响。三个抽屉,一个底板没有了,一个一 拉就散,另一个底上有洞。桌子上有两部电话,内线可以打,外线不通。屋角有两 张解放前的破沙发,据说是从服役期满的船上抬下来的,扶手都是破的,其中有一 张沙发的四个支角还断了一个,歪歪斜斜地躺在那里。沙发旁边是一个陈旧的文件 柜,孙新华站起来想看一看柜子,却听得哧啦一声,裤子被凳子上的钉子撕破。孙 新华苦笑着摸了摸划破的地方,将上身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勉强能够遮住。他走到 文件柜前,打开柜子,一股霉烂气息扑面而来,柜子里面居然结了蜘蛛网!孙新华 皱着眉头,将蛛网拂去,才看清了放在里面的是一摞档案。不过,那些档案像是好 久都没人动过了,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其中的一份干部任免文件上面写着 “调某某同志任芜湖港务局某办公室主任科员”,但名字被划去了,显然是一份未 曾生效的文件。政令不通,由此可见一斑。 孙新华小心翼翼地重新坐到吱吱作响的凳子上,吁出一口长气。 “管理是一种实践,其本质不在于‘知’而在于‘行’;其验证不在于逻辑, 而在于成果;其唯一权威就是成就。” 这话是谁说的?噢,彼德·杜拉克。这位1909年生于奥匈帝国维也纳的现代管 理学之父,曾受聘为当时全世界最大企业——通用汽车公司顾问,他于1946年倾其 所学写成的《公司的概念》一书,对现代管理学的理念与规律有着精辟详细的论述。 自从长航局党委书记和他谈过话后,孙新华案头的书籍就由刑侦转向到了管理。 知过即行,注重成果。这一段时间的思索与眼前的景象叠印了。孙新华开始考 虑怎么行动。说什么都没有用。唯一的权威,老彼已经说了——就是成就! 正当孙新华以手托腮作思索状时,一个男人用上身撞开房门后喊了他一声,孙 新华抬头一看,是一名港口的职工,他探进半边身子,左手拿着锅,右手拿着铲子, 说:“孙书记呀,您来了就好好管管吧、这栋楼水电已经停了好久了,我们做饭可 不方便了。”孙新华没有说话,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手里的锅和铲子,那个男人似乎 也意识到了某种不妥,忙将双手背到身后,一闪身走了…… 几天下来,孙新华的心情仍然沉重,高筑的债台和几千万元的亏损像沉重的大 山一般压得全局上下喘不过气来。从职工们充满了祈求、苦涩和无奈的目光里,孙 新华读到的不仅仅是痛楚。就像一个临上战场的勇士,孙新华心头倏地掠过一缕悲 壮。他知道,如果开篇败笔,就很难写出精彩的正文了。 他突然想起了父亲——那个历经磨难仍矢志不悔的老共产党人——安庆港务局 的老局长。“文革”初期,造反派揪斗耿直的父亲,被撅成“喷气式”的硬汉不愿 低下高贵的头颅,被一把推到台下,一排门牙齐刷刷折断。已上中学的姐姐看到了 太多的残暴,太多的屈辱。“文革”结束后,参加了工作的姐姐有一次在饭桌上说 起单,位党组织希望她入党,父亲听了很高兴,说那好啊,赶紧写入党申请书嘛。 不想姐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才不想人呢,要入我入赤背党!”姐姐话音未 落,父亲的饭碗已兜头砸下,幸亏姐姐躲得快,不然必是头破血流。姐姐哭着走了, 父亲也老泪纵横:一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信仰。只要你认准了你的 信仰是对的,是为了大多数人造福,那么你就要为实现这个信仰一路向前,永不回 头!除了内心的卑微与自私,没有什么可以使一个人的信仰动摇,也没有什么可以 使一个人在为信仰奋斗的路上彷徨、气馁、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