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恍恍惚惚睁开眼睛,听到有人兴奋地喊道:“他醒啦!他醒啦!大姐!你 快看,元基醒啦!”我眼前一片混沌,依稀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姑娘晃来晃去。 她在说着什么。这时有人将脸贴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妈妈。 “满仔莫怕,姆妈在咯里(这里)。”我听到母亲的声音,伸手乱摸了几下 想挣扎着起来,可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第一眼看到母亲时,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我想爬起 来,但脑子里昏沉沉的,身体没有一点儿力气。我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妈妈。 母亲惊愕地站起来。她看到我醒了,立即将我的脸紧紧拥在怀里。她一边用 脸磨蹭着我的头一边泣不成声地喃喃道:“满仔!我的好满仔!你吓死姆妈哩。” 医生们听说我醒了纷纷来到病房探望、问候,向母亲表示祝贺。有个医生拿 着听诊器在我身上听来听去。他听完后笑着说一切正常,这孩子的体质太好了。 众人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脱离危险后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邻 居们听说我还活着,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医院看望我。那时我对小朋友们说等 出院后还要和他们去滑冰呢!母亲听到这话,眼泪刹那间流了出来。(此前姓高 的护士阿姨说,我的腿好了以后还能接上,我竟然信以为真。)过了几天我的 伤口开始疼痛,疼得我大哭大闹。母亲不在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吵得整个病房 里的人叫苦不迭。这时护士高阿姨会及时进来抱我到医院走廊四处走走,她一边 哄我一边给我奶糖吃。她还给我讲过抗日英雄王二小的故事。我对她说,王二小 打鬼子死都不怕,我也不怕疼了。高阿姨亲我脸,说我乖。其实她还不到二十岁, 刚从卫校分配到医院工作。现在我还依稀记得她当年的样子:大大的眼睛,又粗 又长的辫子,整天笑呵呵的。那时候她是除了母亲以外我最喜欢的人了。我出院 的时候她哭了,一直抱着把我送到医院大门外。很多年后我去医院看她,她已经 是护士长了,并且有了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我听医生说我能够侥幸活下来,多亏有人及时用铁丝捆住了我的伤口。否则 血早已流光了,送到医院时根本没有时间抢救。更糟糕的是那天医院的血库里只 有500CC 血浆。为了抢救我的生命,母亲单位的领导用卡车将20多个年轻力壮的 小伙子送到医院献血。 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幅情景,不过我能感受到那个场面一定非常感人。那 个年代要人们献血,在心理上像现在要人们捐献骨髓一样恐慌。可是为了一个幼 小的生命,在得不到任何补偿的情况下,很多年轻人还是心甘情愿地将身上宝贵 的血液捐献了出来。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一直影响着我,感动着我。虽然我们素 不相识,甚至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不过在我心里他们就是一幅美丽的图腾, 象征着仁爱、勇气、善良和人性的光芒。 用铁丝给我捆绑伤口的中年汉子是一位普通扳道工,姓戴。我住院期间他到 医院里看望了我几次,我叫他戴叔叔。他每次总要摸一下我的头,笑呵呵地说: “这孩子命大、福大、造化大!” 他见我天天躺在病床上怪可怜的,便抱着我到医院四处玩耍。没想到这样一 位好人,竟在一年冬天突发心脏病过早地去世了。 也许上帝在创造人类的时候,故意在生命的流向中设置了许多形形色色的陷 阱,以检验人类有没有勇气与智慧适应这个陷阱,并且逾越过去。而我是幸运的。 或许在我落入陷阱的时候,上帝见我还小,不想过分为难我,便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好心人用力将我拽了出来。倘若没有戴叔叔这样善良的人,没有那些素不相 识的献血者,我的生命在七岁那年冬天就已经结束了。在我生命危机时刻那些 献出爱心的人们,是我心里一道永远不会褪色的彩虹。他们美丽的心灵,是我心 中真正的上帝!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