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利用小海的发明经常可以到门口玩耍。一天小海同几个小朋友在我家门口 玩玻璃球。我坐在凳子上看热闹心里痒痒的,争着要加入。小朋友们见我在凳子 上玩起来不方便都表示反对。我说我行。他们不相信,我一着急“腾”地一下从 凳子上跳到地上。小海见我执意要玩便跑回屋子,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两个装石 灰用的纸袋,抖干净后要我坐到上面。自从出车祸以后我终于有了第一次和小朋 友们直接玩游戏的机会。玻璃球的落点可不像小海那样配合我。它忽东忽西, 忽左忽右,忽近忽远,我只能用两个纸袋轮流向前挪动。每次轮到我打的时候小 朋友们要等上好一会儿。他们等得有些不耐烦,嚷嚷着不带我玩了。他们纷纷 收起玻璃球要小海一起去别处玩。小海刚要走我叫住了他,威胁说他要是走,以 后就不给他好吃的。小海果然犹豫起来。那时候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同吃同住。 一块糖果要一口咬成两半,一人一半。那时我对小海有一种很强的依赖性,他不 在身边心里便空落落的。小海似乎也习惯了我的这种依赖,一旦失去了这种依赖 反而觉得缺少点什么。尽管我们只是孩子,还不懂什么是感情和友情,可是我们 彼此好像有一根长绳无形中牢牢拴住了对方。这种情感没有得失,没有企图,没 有功利,只有一颗童真的心。偶尔我们话里难免带点功利色彩,甚至都有威胁对 方的资本,那是因为我们仅仅还是孩子而已。小朋友们看到小海犹豫不决都取 笑他。小海眼巴巴地望着我,一副欲走还留的样子,似乎只等我开口同意。我们 毕竟是孩子,我看到小海与别人走心里很不舒服,所以我气呼呼地不说话。小 朋友们围着小海起哄。一会说他嘴馋一会说他怕我,一会说他是我的狗腿子。小 海又羞又恼,气得满脸通红,突然大叫一声,与一个指着他的小朋友动起手来。 小海一身的蛮力气,一两个孩子奈何不了他。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蜂拥而上。 我看情况不妙,大声叫小海快跑。众人狼群似地扑向小海。他支撑了一阵子, 很快倒在地上。众人像堆积木一样,争先恐后地堆了上去。我一着急顺手抓起身 边的凳子,向人堆扔了过去。这一凳子砸下去,我闯出一场大祸。一阵尖叫 声过后小朋友们好似打碎的蜂窝,一下子四处飞窜。有人呻吟,有人啼哭,有人 惊慌失措。我看到一个小朋友的额头鲜血直流,心里“突突”乱跳。小朋友们和 我一样看到有人流血顿时鸦雀无声,随即一散而去。额头流血的小朋友一边大声 哭喊一边往家跑去。小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突然他飞快地来到我面前,没等 我反应过来他就抓着我的胳膊背着我踉踉跄跄跑回屋里。那一瞬间不知道他哪来 那么大的力气。进屋后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咋办,我这才如梦初醒,要他将凳 子取回来,快点闩上门。 小海“哦”一声出去了。很快惊恐的尖叫声传来:“元基——”他刚进屋子 一中年妇女怒冲冲跟了进来。她腰里扎着围裙,手里拿着擀面杖,围裙和手上粘 满了面粉,一进屋子就用擀面杖指着我破口大骂:“X 你妈的!别仗着瘸拉巴叽 的,就以为没人敢整你!” 我一听她骂母亲,愤怒地抓起炕桌上的杯子扔了过去。杯子没砸到她,水溅 了她一脸。她愣了一下:“反了你个小王八羔子!”话刚落,我听到头顶“砰” 地一声,刹时眼前金星四溅。我眩晕了一阵,眼前才渐渐清晰起来。小海愣愣地 瞅着我,我问他咋啦,他反问我没事吧?我说没事。我觉得头顶火辣辣地,下意 识地摸了摸,疼痛迅速传遍全身,我“哇”地大哭了起来。 小海脱鞋上炕。他见我头顶隆起大包,吓得说不出话来。他用手轻轻摸了一 下,疼得我“妈呀妈呀”嗷嗷乱叫。 我家隔壁的王婶下班后听到我在家里哭,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她一见我 头上核桃似的大包,问我怎么了。我看到救兵,哭得更厉害了。王婶问小海是咋 回事,小海东一句西一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王婶气得直骂那个女人不是东 西。她要小海到抽屉里找出紫药水,一边给我揉头顶上的大包一边往上抹紫药水, 疼得我又哭又闹。 母亲刚好下班回来,王婶气急败坏地告诉了她。母亲仔细看了看我的伤口, 悻悻地将工作服扔到炕上,二话没说冲了出去。王婶拽住母亲,母亲一用力差 点将王婶推倒。王婶情急之下马上爬到炕上“咚咚咚”地敲墙,大声叫王叔快点 过来。 王叔很快赶了过来,王婶来不及细说抓着他的手就往外跑。事情发生后街 坊邻居传出很多版本,不过我这里才是原创、正版。毕竟我是整个事情的始作俑 者。母亲进了那户人家,一把将坐在炕上吃饭的女人拖下炕来,问她为什么动 手打孩子。女人在自己家里,丈夫又在旁边,岂能示弱,与母亲大打出手。 那女人根本不是母亲对手,她十七八岁的女儿也过来帮忙,没想到母亲将她 们母女俩都摔倒在了地上。她男人跳下炕来刚要动手,王叔及时赶到紧紧抱住了 他。王叔是典型的北方彪形大汉,身材高大魁梧。他的出现起到了威慑作用。何 况门外站满了瞧热闹的人。那年月的人有事情总是爱找“组织”。有了纠纷先 是街道,再是派出所。这件事到了街道,街道主任没法处理只好上交派出所。那 户人家吃了亏,却有理说不出。因为母亲紧紧抓住大人打孩子这一点不放。派出 所民警一看对方损失确实比我们大,为了敷衍了事要母亲写份检讨。 母亲没念过几天书,不会写检讨书。最后还是民警代笔写了一份检讨书,母 亲签名才算完事。 现在回想这件事,那个女人一定是气糊涂了才下意识地打了我。想到母亲当 时的情形,我完全能体会到那个女人的护犊之情。天下的父母都一样,没有不疼 爱儿女的。很多年以后我见到那个女人,很真诚地叫了一声阿姨,她不好意思地 笑了。后来我与她儿子成了不错的朋友。人真的很奇怪,有时候一个热情的微笑, 一句真诚的问候便弥合了岁月的裂痕。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