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年三十晚上,我想起小时候过年的情景。尽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回忆起 来依然很温馨。那时候只有我们母子二人,母亲做了很多我喜欢吃的东西,将我 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我,还不时在我小脸上亲吻一下。时间过得真快,我忽然发 现母亲额头多了很深的皱纹,头上也有了几许白发,一种内疚不禁涌上心头,我 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母亲问我怎么了,我情不自禁地说:“姆妈,咯多年你受苦了!”母亲反而 说真正受苦的是我,她没有照顾好我。说着说着,泪水流了下来。 我看到母亲不开心立即转移话题,问她父亲年轻时是不是很帅。“死老头 子,花言巧语。”母亲嘟囔道,幸福之情溢于言表。她说父亲是农场里少有的美 男子,又是第一批农机手,年年是先进工作者。她与父亲登记结婚那天才知道父 亲已经三十八岁了。“我当时一点冇看出来,还以为他不到三十岁哩!”母亲说 到此处禁不住乐了,“死老头子,呷过唐僧肉,一点冇显老。”我也奇怪:父 亲七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与五十岁的人差不多。他与母亲在一起没人相信他们相 差十六岁。母亲回忆往事,似乎对父亲有点歉意。她说生下姐姐时她得了一种 怪病,颈部突然变得肥大起来。农场医院当时条件很差,治疗很长时间不见好转。 有人说母亲水土不服,也有人说可能是生了姐姐后缺少营养引起的。母亲有些害 怕提出回老家去治疗。我现在知道了母亲那种病是由于缺碘引起的,俗称“粗脖 根”。父亲开始不同意回老家,后来经不住母亲的软磨硬泡只好同意了。当时 农场领导再三挽留父亲,可是他放心不下母亲一个人回去,谢绝了领导的一番好 意,与母亲一同回到了老家。母亲很内疚地说,当初她拖累了父亲。如果不回 去,父亲在农场一定会干出点名堂。母亲接着充满感激地说,刚回到老家的时候 多亏了大妈。大妈不仅将分家时分到的老屋让给父母居住,还送来很多生活的必 需品。母亲提到大妈时充满敬意,夸大妈是少有的好人。并且一再叮嘱我好好 对待大妈,她是我们家的恩人。那天晚上我们一边看着电视里的春节晚会一边 聊着家庭往事。母亲在老家生活两年病才治好。在父亲一位战友的介绍下他们 又去了云南的西双版纳割橡胶。我出生在傣家族的一座竹楼上。那时中越边界很 不太平,我刚满月又回到老家。母亲不愿意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又要求父亲回农 场。父亲离开农场时办理了转业手续,觉得回去没面子所以不同意。两人为此争 吵了好长一段时间,母亲一气之下提出与父亲离婚,然后带上不到两岁的我去了 东北。母亲回到农场时组织关系已不隶属于农场了,只得暂时借住在一位老乡 家里。她听说鹤岗很多煤矿当时招收矿工,于是带上我来到鹤岗。几经辗转终于 做了一名煤矿工人。我那时还小,母亲上班时将我放到一位老太太家里,每月付 给老太太十块钱。母亲转正后托人调到粮食局工作,从此在城里扎下根。我很 难想象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那种艰苦条件下一步一步走过来是怎样的情形。 也许那个年代,这只是那一代人生活当中很寻常的事情。毕竟那是一个磨难的年 代,人们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风风雨雨的洗礼……那个大年三十晚上我与 母亲过了一个忆苦思甜的新年。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