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接下来的日子我天天开车带何琪去北京各大景点游玩。何琪很开心,笑得 阳光灿烂。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在尽量伪装自己。有一天晚上我正在人大西门卖 画,曲薇领着何琪来到我面前。我瞪了曲薇一眼,示意她不该带何琪来,她一脸 无奈地冲我笑。何琪看出了破绽,对我说是她要曲薇一起来的。我嘿嘿一笑, 说既然来了就一块帮着吆喝吧。她们俩还真配合,一唱一和的帮我卖画。恰好 卖光盘的河南小伙子从我身边路过,一见我便大肆炫耀这些天赚了多少钞票,似 乎有意气我。 晚上我送何琪回住地时她居然将我的凳子放到外面,然后矜持地看着我。我 心里有些乱,不敢看她,顾左右而言它。我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冲动,心 里却怦怦乱跳。何琪接了盆水过来要我洗脸,我只好照办。何琪洗漱完了,从 身后轻轻搂住了我。我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笑着说我该走了。她将脸贴在 我的背上,说不让我走。我没动弹,没吭声,木讷地坐在那里。何琪见我没反应, 终于慢慢松开了。我回头望着她,泪水已从她眼角流下来。我轻轻擦去她脸上 的泪水,微笑着说,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只有最好的男人才配得上她。我这 样讲绝不是恭维,更不是安慰,而是发自内心的。我没有资格更没有能力接受这 份厚重的感情。一个生活没有保障的人,拿什么去爱别人呢。“元基,我懂。” 何琪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完掉头到门外将凳子搬进来放到我面前。我冲她赞赏地 点点头。我回家的途中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也许这一生再也不会遇到如此善良, 单纯,痴情的姑娘了。怪只能怪我还没有成家立业的能力和资本。爱情与婚姻对 我而言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我没有能力承受它,经营它,维护它。或许等我具备 了这些条件之后,爱情已离我渐远。这就是我必须面对的现实,要么痛苦地接受, 要么痛苦地放弃。现实和理想总是背道而驰,我陷入其中左右为难,却又不能不 做出选择。而任何选择对我来讲都是极其矛盾与痛苦的。 何琪想留下来找份工作,可是找了很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她无奈之 下在一家餐厅做服务员,没想到上班时遇上一位醉鬼对她动手动脚,她当即同客 人闹了起来。老板一见何琪得罪了客人,马上炒了她的鱿鱼。此后几天何琪要我 陪她到北京各处浏览观光,我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去长城时路程太远我没有亲自 陪她去,那天曲薇抽出一天时间陪她游览了长城。何琪从长城回来后问我,她 留下来好呢还是回家好,我笑着说她自己决定好了。她深情地望着我,说一切听 我的。我要她走她就回家,我要她留下她就留下来。我苦涩地笑了,说每个人的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任何人取代不了。何琪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她思忖片 刻,委婉地说:“元基,你太深啦,让人琢磨不透。”我咽着苦水说她将来会懂 的。 何琪走了。曲薇与陈挺送她到车站。那天我没有去送她,一个人在万泉河里 游泳,一直游到筋疲力尽。曲薇告诉我,何琪很坚强,很坦然,很从容,是笑 着离开的。她说那一刻何琪好像突然变得现实了、超脱了。我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默默地祝福她一路走好!二姐二姐夫说我傻,陈挺则气急败坏,说我不打光棍 就是老天瞎了眼。曲薇相对理性一些,她说我太现实了,这样活着很累。我对此 一直保持沉默。其实,我当时的心情翻江倒海,“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 水向东流。” 卖光盘的小伙子又来找我卖光盘。我那些日子情绪低落,要他等几天再说。 也许我运气好,或许老天佑我平安,等我准备入伙卖光盘的时候,那人却被警察 抓住了。警察在他家里搜出一箱子黄色光盘,当即被收容审查。后来听说被判入 狱四年。我暗自庆幸,多亏那段时间心情不好否则在劫难逃。那人进去不久女友 便与别的男人住到了一起,依然干着卖光盘的勾当。看来金钱的诱惑非同凡响, 即便有人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还是有很多人铤而走险。好在我不是个贪财的人, 所以也少了许多风险和烦恼,当然,应该赚的钱我绝不含糊。一天又一天,我 的生活用“苟延残喘的挣扎着”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尽管如此,我依然屁颠屁 颠的忙得不亦乐乎,像歌里唱的那样“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他们在追寻什 么”。是啊,我也常常这样问自己,可是答案却像宇宙的黑洞永远望不到尽头。 潘军到我住地来辞行,说他要去广州了,我没有问为什么。在北京这种事情司 空见惯,今天还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也许明天便各奔东西,形同陌路了。在这里 朋友之间没有生离死别的那种厚重情感,只有祝福,只有再见。潘军说他还会回 来的,一定要在广州混出点名堂来。我与他击掌相约,祝他早日风光归来。那天 我们边吃边聊,为了给他饯行,我破例喝了一杯啤酒。我从酒吧里出来夜已深 了,回到家门口吐了一地。江波向出来解手,见我吐得厉害以为我喝醉了,非要 将我背回屋里。我见他一番好意不好拒绝。他将我送到屋里后又将摩托车推进院 子里。江波向说话做事,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甚得人心。尤其讨女孩子喜欢。 他知道我平时写点儿东西,偶尔与我谈一些文字上的东西。他的记性很好,看过 的东西便不会忘记。记得有一次他看到我将卖不出的山水画垫在床板上,笑着说 我“暴殄(zhēn)天物”。我立即纠正到是“暴殄(tiǎn)天物”,他 笑了。原来他有意试探我。他事后告诉我这个词很少有人纠正过,我笑着说人 家都知道谦虚,不似我这般不知深浅。也许惺惺相惜吧,我们通过这件事很快 成了好朋友。江波向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一次我们在小南庄附近吃火锅回来, 平时从没听到他唱歌,那天却一路高歌。我受到他的影响,跟着他一起放声大唱, 路上行人以为我们是一对精神病。他说好久没有这样痛快了,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说与我一起出来很爽,可以无话不谈。不像在公司里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 特别是像他这样的新人。我开玩笑说慢慢熬吧,媳妇总会熬成婆。他直言不讳 地表示两年内要成为公司的主要骨干。这小子说到做到,如今不仅是公司的主要 骨干,而且娶了一位北京姑娘。 二姐匆匆到我住地说,鹤岗的朋友来电话找我。她将对方电话号码给了我。 我只好打电话过去,那是一家杂货店。寒暄了几句,店主原来是家里的邻居,他 说是小勇有事找我。小勇接电话告诉我,说单位的房子要归个人了,要我准备钱 回家办理产权转让手续,逾期不办者按自动放弃处理。我当时没有那么多钱, 陈挺工资仅够维持生计,江波向一听二话没说将当月一千二百元工资的一大部分 借给我,二姐将剩余的款项补上了。我筹措到钱,匆匆回到鹤岗。我在家里办 理了房子的事情,自然抽空与朋友们聚一聚。小海的儿子已经满地跑了。小勇也 参加了工作。万东泉下岗后做起了小生意。他们与我一样为了生活在忙碌着。他 们问我北京怎么样,我用一言难尽来形容。朋友们说一个人在外面太苦了劝我回 鹤岗,我笑着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小帆结婚了,丈夫是一位厨师。她得知我 回家的消息后与丈夫到家里看我,并且邀请我去他们的饭店吃饭。她还关切地问 我有女朋友没有,我嘿嘿一笑,说等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后吧。小两口面面相觑, 既而问我“为啥呀”,我说那时候男人都消灭得差不多了,该轮到我啦,他们不 禁笑了。 小帆似玩笑又不失认真地说,她知道我眼光高,一般女人扒拉眼珠子瞅不上。 我无奈地笑了,一语双关地辩称很多事情我是身不由己。我们告别的时候,小 帆以妹妹口吻叮嘱我别太挑剔了,我已经老大不小的该成家了。我何尝不想呢! 她哪里知道我的苦衷,让自己的另一半喝凉水过日子,于心不忍啊。我在家里 折腾了二十多天,临走时到父亲的坟地上特意烧了一大堆纸钱,然后匆匆返回北 京。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