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我特意给二姐一家带了一些土特产:木耳,蘑菇和松籽。我到杂货店一看 不由得愣住了,杂货店里是一对从没见过的夫妇。他们没等我说话便站了起来, 女主人笑呵呵地说:“你是小段吧?”我点点头。她又说她是二姐的大姐,我迟 疑一下才缓过神来,很礼貌地喊了声大姐,随即笑着对男的说他一定是大姐夫了。 大姐夫眯缝着双眼对我说,怎么着,不像啊。我戏言哪能不像呢,脑门上都贴 着标签呢,两口子都笑了。大姐说二姐夸我浑身都是招人爱的肉,她没想到我还 这么幽默。我们闲聊了一会儿,大姐告诉我二姐正在家里做饭。我立即回到车 上开车直奔二姐家。二姐看到我回来了,出门迎我进屋。我进屋后大吃一惊: 二姐夫一副巨大的照片镶嵌在镜框里,上面挂着黑纱。下面的桌上摆着一些祭祀 用品。我惊诧不已,很快反应过来,随即轻轻走到桌前恭恭敬敬点燃一柱香,并 且三次深鞠躬。我不知说什么,二姐将菜端到桌上,冲我笑着说来得早不如来 得巧,既然赶上就一块吃吧。她说我们吃好了再给大姐他们送去。吃饭时二姐 告诉我二姐夫临终前还在念叨小段来了没有,她说我回家办事了。二姐夫喘着粗 气说:“小兄弟不容易啊,能帮他的就帮帮他。”我听到此处眼泪不禁流了出来, 二姐递给我手帕,安慰我:“段啊,甭哭,他瘫痪那多年,这也是一种解脱。” 我对二姐说,我不是因为二姐夫的离去而伤心,而是因为他对我的关爱之情。我 何德何能?既没帮过他又没做过什么,他却在临终前还惦记着我。 二姐感叹地说二姐夫生前与村里人能谈得来的没几个,却对我特有好感,他 听到谁说我的不是,跟人猴急猴急的。我解释说,也许是我们行动不便,同病 相怜的缘故。二姐说多多少少二姐夫心里还是挺佩服我的,他一直说我是条汉子。 二姐亦有同感的表示:“我觉着也是。” 我得到二姐的认同感到受宠若惊,忐忑不安。我很坦诚地对她说,我什么都 不是,只是为了生存。 二姐夫是在我离开北京三天后突然旧病复发去世的,年仅四十岁。半年后 长春桥村拆迁了,二姐用拆迁补偿款在闵庄买了一套新房子。我去过几次,二姐 将新家布置得美丽别致又不失庄重。 江波向觉得我文笔还说得过去,希望我将精力用在文字上。他为了给我提 供安静舒适的环境,我们经过商议搬到了香山脚下一处环境优美,空气清新的地 方。也许是有了依靠缺少了危机感,或许我根本没有文字方面的天分,半年下来 没写出一件像样的东西。由于江波向表现优异得到了升迁,公司给他提供了一套 宿舍,他邀我一同住楼房。我受到身体束缚不适合居住楼房,我们只好分开了。 我在香山卖了一段时间枫叶与旅游纪念品,直到有一天曲薇打电话约我吃饭, 生活才又发生了新变化。曲薇所在的公司与教育部门联合举办一次全国青少年 作文大奖赛,她问我是否有兴趣做初审评委,虽然这只是一次兼职的编外初审评 委,但对评审者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在曲薇的力荐之下他们老板和我面谈了一 次,当即决定给我这次兼职的机会。为了工作便利我立即从香山搬到西北旺附近 的一个小村子。从此一步一步地走向新的台阶。当时评一份稿件是一块八毛钱。 我兼职四十天得到了五千四百元的报酬。这是我到北京后第一次一次性得到千元 以上的收入,而且完全是凭知识得来的,不禁喜上眉梢。我嘴上不说什么,暗地 里却乐开了花。更高兴的是我评选出来的稿件得到了终审评委的广泛认同,几乎 一路绿灯的通过,公司老板对我大加赞赏,以致后来只要有文字方面的活儿都主 动打电话找我,并且为我提供极大便利,允许我将东西带回家,只要按时完成任 务即可。随着接触层面的增多,我文字方面的潜能得到了极大的发挥。于是有 人开始找我做校对,润稿,编辑之类的工作,甚至给一些有资历的人代笔写东西。 收入随行就市,一天天的好了起来,生活保障问题终于迎刃而解。陈挺也经过不 懈的努力,由一名普通职员上升到经理助理的位置。正当我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之时,不幸又一次降临到我身上。这一次差点将我彻底击垮,我度过了一生中最 灰暗的日子。 母亲来了。我接到她从车站打来的电话又惊又喜,高兴得唱起歌来。房东 大妈问我干吗那么高兴,我兴奋地说,我妈来了。我想给母亲一个惊喜,决定 亲自开车去车站接她。我一路上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一路上想象着母亲见 到我时惊讶诧异,喜出望外的样子。我沿着西站广场路边行驶,忽然听到久违 了的声音:“满仔,我在咯里哩。”我回头一看,路边一位老太太坐在板凳上冲 我招手,并且吃力地站起来。 我一愣,仔细看了一眼。是,是母亲。五年的时间仿佛过了五十年。母亲面 容消瘦,脸色苍白,衰老得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她迈着沉重、缓慢的步子,笑呵 呵向我走来。我嗓子里一噎,“妈”字几乎是挤出来的。 “满仔,姆妈想你哩!”母亲脸上笑着,眼里闪动着泪花。同样的声音, 同样的语言,人却似是而非,我心里不禁一阵酸楚。我深吸一口气,缓解了一下 心头的思绪,微笑着说:“妈,上车,我们回家。” “嗳!”母亲答应一声,一手提着凳子,一手提着包裹,缓慢地走了过来。 她说凳子是在家里找老木匠做的,我用得着它。母亲上车时显得小心翼翼。我 看到她行动迟缓,沉重,与当年判若两人,一种不祥预感油然而生。我从母亲 手里将包裹接过来放到身前的油箱上。母亲很笨拙地坐到车后座上,将凳子横放 在腿上,双手像抱着宝贝似的。长时间坐火车很累人,何况母亲上了年纪。我 担心她坐在后面打瞌睡,将车速始终控制在二十五迈之内,并且不时提醒她,不 停地问她家里的一些情况,促使她振作精神与我谈话。偶尔,我稍停片刻,一边 同母亲闲聊一边吸烟提神。母亲告诉我姐姐在镇上修建了楼房,欠下不少外债。 由于供销社不景气,姐姐与姐夫办了停薪留职去深圳打工了,侄儿一同去了深圳。 母亲一个人在家里生活很久了,一直惦记我才决定来北京。我一路上停停走走, 不到三十公里的路程走了三个多小时。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