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山
虽然我认为下山是明智的决定,但是我渴望再次攀登珠穆朗玛峰。这座大山还
没有被一个美国女性征服过,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我呢?在20世纪80年代末,能
参加珠穆朗玛峰探险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登山失败一年后,我写了封信给吉姆·
弗拉希,并附上了自己的简历,希望能加入他下一年的登山队。吉姆是1988年美国
珠穆朗玛峰探险队的队长,出发前三个月,他邀请我加入。这次我们将从尼泊尔境
内的南坡攀登。1953年埃德蒙·希拉里和丹增·诺尔盖就是走的这条路线。他们是
已知最先站在珠穆朗玛峰之巅的人。
南坡是攀登珠穆朗玛峰最容易的一条路线,但也不是没有危险。最艰苦的一段
出现在大本营的正上方, 即垂直高度为2 000 英尺的绒布冰川。密密的冰塔林、深
深的冰川裂隙使它看起来满是洞眼。从珠穆朗玛峰的西肩和东面的鲁子峰之间的狭
窄通道, 绒布冰川缓缓延伸。就像结冰的急流,冰川也在不断移动,以每天三四英
尺的速度向下移动。它在有的地方变形为大冰塔,在另一些地方分裂成豁口。随着
冰的运动和分裂,冰川也在变化着。几天之内冰川裂隙或变宽或变窄几英尺,和楼
房差不多大小的冰塔林也会毫无征兆地坍塌。
我们遇见的挑战似乎不止这些坍塌的冰塔林和沉睡隐蔽的冰川裂隙。雪崩不时
从珠穆朗玛峰的西肩坠落。
准备一条穿过冰川的路线需要两个星期。在这段看似没有尽头的时间里,我们
总是在不可穿越的冰塔中绕来绕去,寻找可跨过裂隙的天然冰桥。那些不能逾越的
障碍就得靠搭桥通过,所以我们探险队从美国带了75架铝制的梯子。每架都得搬到
冰川地带架在障碍物之上或之中。每架梯子跨度是8 英尺。碰到较宽的障碍时,我
们用绳子和铁钳把梯子连接在一起。
我们花在冰川上的每一天都像是一场俄罗斯轮盘赌游戏。我们夜里两点起床,
跨过冰河,在装备储藏处碰面,系好铁钉护板,系紧保护绳,尽可能快地向上爬。
同时,冰川也在按自己的逻辑谋划策略。
登山的原则不言自明:安全第一。不要作出任何冲动的判断,总是做正确的事
情。然而我们都知道,无论身处冰川里面何地,冰川外几乎任何地方都要比冰川里
安全一千倍。不用说,这给我们带来了真正的紧迫感。我们需要尽快将通向顶峰的
路线铺好。
虽然不能完全消除冰川里的危险,但我们可以制定并坚守战略,降低风险。其
中一个战略就是把整个团队分成三个小组,轮流在冰川里铺设路线。这减少了任何
时候在冰川中的人数。此外,我们选择在夜间冰仍然冻结的时候向上攀登,一旦太
阳升起,天空放晴,周围山顶上的冰雪就会受热融化,此时我们知道一天的工作已
经结束。我们赶在冰雪融化导致雪崩前匆匆返回大本营。
我们的神经也处于高度警备状态。在冰川上,我觉得自己像一头狩猎季节的小
鹿,总是保持紧张、清醒,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对任何远处的动静始终保持高度
的警惕。我要确保任何危险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每天,在冰川里筑路的队员都尽可能集体做决策,集体解决问题。雪崩和冰川
裂缝,哪一个对我们的威胁更大?一天早晨,我们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当时我们差不多走完了三分之一的冰川,正在珠穆朗玛峰的西肩下寻觅一条路线。
如果我们把路线放在离山更近的地方,就可以避免一长段冰川裂缝。但离山更近同
时也意味着离雪崩更近。雪崩随时有可能会从1 500 英尺的垂直高度咆哮而下。
我们选了较短的路线。但从第五天开始,领导者之一的唐·古德曼回到大本营
时显得信心不足而又担心。
“我认为它离西肩太近了,”唐告诉我们,“我想我们得把它移到冰川的中部。”
迄今为止,几乎我们作出的任何决定都得到了大家的同意。现在唐要整个团队
重新考虑他的决定。虽然我不能确定一年前和我一起登山的那支团队会作出什么反
应,但我想我还是知道的。遇到这样的情况,去年的那支探险队此刻恐怕早已将共
同目标抛到九霄云外了。即使是大家公认的领导者,也更像是个独奏的演员而不是
执行合伙人。
吉姆·弗拉希对自己的领导者角色有着截然不同的解释。他和唐建立了公开交
流,并且鼓励大家提出问题,而这也正是我们现在实行的模式。虽然唐是惟一一个
想改变路线的人,我们却开了几个小时的团队会议讨论这一建议。
“改变路线意味着我们两天的活白干了。”我说。
“这至少会让我们的进度倒退一个星期,我们浪费不起时间,”吉姆·弗拉希
补充道,“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我不想让队员在冰川中冒险工作。”
我们在铺设路线、固定保护绳于冰川裂缝上架梯子花了这么多时间、劳动和努
力,所以没人愿意支持他的意见,放弃已有的路线重新开始。
最后,唐同意了,“那好吧。虽然我仍然持保留意见,但我会同意团队的决定,
放弃我的想法。”
登山不仅仅是体力上的耗费。日复一日生活在有生命危险的环境之中,像我们
刚刚对路线作出决定那样的压力,都使我们身心感到极度疲惫。于是,我们决定将
休息时段纳入了计划。
在大本营的一个休息日,当太阳还藏在山背后的时候,我就完全清醒了。品着
热茶,我觉得躺在帐篷里的睡袋中是如此地温馨和放松。这时,我听到一声巨响。
轰隆!
我对周围山峰雪崩的声音早已习惯——松动的断裂声和当冰雪滑下斜坡时咆哮
的摩擦声——它们都不过是背景音乐。但这次雪崩却让我记忆深刻。我爬出睡袋,
套上夹克,仓皇跑出帐篷,正好看到一朵巨大的“白云”从西肩奔腾而出。这是我
所见过的最大的雪崩,它正朝着我们的八个队员从早晨起就在工作的那段冰川滑动,
但我和呆在大本营的其他伙伴却对此无能为力。我们目睹着这场雪崩的发生,由于
无助,面部表情都变得僵硬。
在冰川上,雪崩来临前的寒风让唐·古德曼、他的夏尔巴向导卡米的手难以握
住保护绳。第一阵冰潮涌入时,尖利的碎冰如刀片般割划着皮肤。第二阵冰潮的冲
力足以将用以固定的绳索从3 英尺深的根基拔出。正是这股力量将唐和卡米向山下
冲去,将他们都吞噬了。他们翻滚着,像破布娃娃一样滑下30英尺高的冰雪悬崖。
我们一直试图发送无线电波到冰川上,但是听到的沉寂却让我们震耳欲聋。过
了10分钟我们才接受了这一事实,而这10分钟就像两个小时那么漫长。
是唐的声音:“每个人都还活着。”但是,他的声音显得不确定,还带着哽塞。
这让我们知道并不是一切都安然无恙。
“对,”当被问及时他这么答道,“看来我们可能需要帮助才能下得来。”
这次我们非常幸运。唐和卡米只是受了挫伤,上了绷带。唐还断了一个手指,
但每个人都幸存了下来。一个救护队很快被送到冰川上帮助我们的队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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