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沌
1961年和1962年,我受聘担任波多黎各维和部队训练中心的第一任登山和远征
教官,在那里我向将要开赴海外执行任务的维和部队志愿者传授生存技巧。这次训
练是为了向他们说明如何通过自我尊重和坚毅来获得卓越的表现,并且帮助志愿者
对付极其落后的条件和极端不同的文化。这次训练也让我认识了他们的主任比尔·
德拉诺,是他敦促我进入了外交界。1964年,我进入了乔治城大学的外交学院。
在乔治城大学,我真的是必须认真好好学习。我甚至还得学习另外一门语言
(德语),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但是登山中培养出来的坚忍精神帮助
我完成了漫长的阅读、枯燥的记忆和久坐学习。
在经过了两年的学习之后,我渴望一些刺激的东西。我到了哥伦比亚和尼加拉
瓜,从1966年到1968年在那里工作,初步感受到国际政治斗争的滋味。这一地区是
混乱的汇集之地,我发现自己处在游击战争和政治暴力的外围。我目睹人民所处的
赤贫状态,并看到现有政治权力结构对任何能够威胁其存在的力量所采取的极端残
酷的镇压。在尼加拉瓜,看起来好像每个人都有枪。我认识的很多女性在她们的小
包里放着大口径短筒手枪。只要稍有刺激,人们就会掏枪开火。在哥伦比亚,真正
严重的政治斗争发生在像波哥大这样的大城市里,或者在群山掩盖的丛林里进行。
我不站在任何一方,我发现政府军和叛乱分子都令我着魔。很显然,大山不是探险
的惟一来源——高度敏感的国际政治环境提供了一种全新的、令人着迷的心灵冲动。
我希望能够更多地了解它,并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在又一年的滑雪教练和向导工作后(我还是忍不住重新回到了大山),我最终
决定要让硕士文凭派上用途,我要去参加外交部考试。在喜马拉雅山脉和中国与亚
洲次大陆交界的地区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专业外交任务的机会。这真的是一个冒险的
职业——在地球上最好的登山地区之一。也许我不必为了追求一个职业生涯而放弃
我攀登的梦想,也许我可以将这两个令人愉悦的世界结合起来。我有幸在1969年的
下半年成为被选中的几个申请者之一。
道拉基里峰和灭顶之灾
喜马拉雅山对我来说并不陌生。1969年春季,有人邀请我担任美国道拉基里峰
远征队的队长。那次远征一开始获得了攀登巴基斯坦境内Malibuting峰的许可,但
是在最后一刻,巴基斯坦出于政治上的原因关闭了它的山脉,同时,尼泊尔在关闭
了它的山脉几年之后又出人意料地开放了它们。(1962年中印边界战争之后,中国
向尼泊尔施加了外交压力,迫使尼泊尔将印度军队和其他的外国人赶出了与中国西
藏交界的喜马拉雅山边界,这一规定包括登山者。美国登山家们又使得这一情形更
加恶化,1962年,在伍德罗·威尔逊·塞尔领导下的一支小小的远征队秘密地越过
尼泊尔边界进入西藏,到达了接近卓奥友峰的Negojumba 冰川,试图攀登珠穆朗玛
峰的Rongbuck一端。这是一次让人艳羡的探险,虽然它最终失败了。不过当塞尔回
到美国的时候,他写了一本有关这次非法跨越边境和远征的书,这样中国政府迫使
尼泊尔向任何类型的高海拔登山者关闭属于尼泊尔那边的喜马拉雅山。)
1969年我们出人意料地遇到了这样一次在尼泊尔攀登的机会,我们将目标选择
为26 810英尺的道拉基里一峰,它是世界上超过8 000 米的14座山峰之一(所有这
14座山峰都位于尼泊尔、中国和巴基斯坦)。
尼泊尔当时十分让人着迷,跟如今完全不一样。当时根本没有什么外国人和汽
车,没有交通堵塞,没有卫星电话,也没有电。空气水晶般地清澈,狭窄的街道和
市场看起来好像是完整地从中世纪的东方挪过来的。萨满教的僧人们跳着舞并向人
们提供神奇的药剂。残废的乞丐,很多都有麻风病,在四处游走,天花和脊髓灰质
炎破坏了他们的面庞,使得他们身体变形。村民们用牲口在大量神像前祭祀,成群
的狗在大街上游荡,取食垃圾和粪便,夜间豹子在小镇的郊区出没,捕食山羊和狗。
道拉基里峰本身是座十分难以征服的山峰,难度可以说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
它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有关喜马拉雅山脉不可预测性的教训,也教会了我们知道如
果做得太过分的话将会有多危险。我们的远征队一共14个人,包括两个夏尔巴人和
一个政府联络官员。我作为先遣队员提前出发去准备营地帐篷,并侦察路线。我们
仅用一天时间就从7 000 英尺高度爬到了16 000英尺处,我得了肺气肿和脑水肿,
这是由于在太短的时间内爬的海拔太高,没有留出时间来适应。我也听说过有关高
山反应的医生警告,但是天真地以为我的身体足够强壮,不会得这样的毛病(我后
来知道身体的强壮与否跟这个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身体适应高海拔的能力)。我失
去了知觉,同伴们用帐篷将我包裹起来,将我顺着陡峭的冰川滑下,穿过耸立的冰
塔林。这次远征的医生吉姆·莫里塞攀登了5 000 英尺在冰川的底部与我会合,他
现在是位心脏外科医生。当时,我处于极度虚脱状态(身体僵硬,手臂弯曲,双拳
紧握胸前),大脑和脊柱之间的传导神经遭受了严重的压力,大概再晚30分钟就有
可能死亡。吉姆成功地挽救了我的生命,但我昏迷了36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我一
只眼由于视网膜出血而看不见东西,自己也无法行走。夏尔巴人和脚夫必须抬着我
下行5 000 英尺到位于7 000 英尺处的卡拉巴尼村庄。
当我基本复原的时候,我步行两天到了山谷北部的吉墨生。吉墨生当时有一个
原始的飞机跑道,偶尔会有军队或联合国的飞机在那里降落。我希望能够搭乘去加
德满都的飞机,将看不见的那只眼睛检查一下。不幸的是,在地平线上根本看不到
任何飞机的影子,看起来我好像不得不再徒步回去了,这又得花大概一周的时间。
我到达吉墨生之后的第三天,远征队的一名成员,吉夫·邓沃德走进了我住的
房子。
“雪崩,”他简短地说,“死了七个。”他麻木地坐下来。我们一边喝酒,他
一边描述我的登山小队的集体死亡。
雪崩发生的时候吉夫正在营地的帐篷里,当时是快接近中午的时候。天空中本
来有云,气温比较低,但是到11点时,冰川温度开始上升。先遣小组刚刚把一根圆
木搭在一条裂缝上,并且计划开始下山。就在这时,从头顶传来了炸雷般破裂的声
音。一场巨大的雪崩包围了整个小组,将刚刚搭上桥的巨大裂缝填满了。楼·雷查
德向一个冰圆丘后面俯冲过去,雪崩向他喷涌的时候扯掉了他的背包。巨大的怒吼
充斥在空气中,不断掉落的冰块,有的如冰箱那么大小,隆隆地滚过身边——然后
是一片沉寂。楼站了起来,希望能看到远征队的其他成员从藏身的地方爬出来,但
是没有人出现。他跑上跑下,呼喊同伴的名字,但是,还是没有动静。四周只有寂
静的冰川和高山上刮过的风声。因为雪崩是由冰和沉重的雪组成的,因此即使知道
应该从哪儿开始挖,楼也根本没有办法挖。所有的人都不见了,消失了,死去了。
当时,这是喜马拉雅山攀登史上最大的一次灾难。
楼·雷查德活下来之后创造的另外一个奇迹是,他在后来的一次远征中又回到
了道拉基里峰,而且是仅有的两个登上顶峰的攀登者之一。楼后来继续攀登喜马拉
雅山脉的主要山峰,曾经征服过楠达德维山、乔戈里峰和珠穆朗玛峰,走的都是首
攀的路线,而且获得了巨大的成就。经历了雪崩的死里逃生之后,楼具备了征服如
道拉基里峰般同样危险和困难的山峰的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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