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刘毅结婚那天,我本来推说有事不去。但刘毅打电话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去,他 就逃婚。我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以他的为人他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但人家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临结婚前的晚上,来找我。看着即将成为别人新郎的他,我心里酸酸的。 刘毅醉眼迷离的眼神,让我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在感情的故事里永远重复着 A喜欢B,B喜欢C,而C却只喜欢自己。而在我、刘冰和刘毅的故事里印证了这 个推论。刘毅喜欢我,我喜欢刘冰,而刘冰最终爱上的只是毒品给他带来的瞬间快 乐。后来刘毅哭了,我也泪雨分飞,不知道刘冰在那个时候是否在心灵上也有所感 应。 晚上我躺在床上,点燃了刘冰常抽的烟,在烟雾中寻找爱的痕迹。一路走来, 有欢笑,有泪水,世界的每个角落里好像都融进了我们的身影。现在只剩下我一个 人躲在黑夜里嗟叹,我努力用回忆填充空荡荡的日子…… 每一天都很单调。我和刘冰除了每天准备我们几个人的饭菜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我们每天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转悠。最初刘冰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运动,走不了 几步他就觉得很乏,额头会冒出冷汗,过了几天症状才逐渐消失,脸也开始红润起 来,食欲增加了。 看着他一天天健康起来,我开心地笑了。我知道爱情最终会融化为亲情,就如 同那个时候的我和刘冰。每天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我体会到巨大的快乐。我们曾在 无数的夜晚计划着未来。我们憧憬着在不远的将来会有一份全新的生活。我想和他 离开这座城市,换个地方生活。离开了都市,就会离毒品远一步。现在回想起来, 觉得自己当时好天真,我怎么就忘了?毒品和人类一样存在于地球上。 五叔和二哥上来取食物,总会带来蝇子和小超的消息,我们的心跟随着他们每 天的情况一起一落。听着他们慢慢好起来的消息,我激动地流泪。我知道自己真的 把他们当成最亲最亲的人了。可最终也是他们再次把刘冰从我身边带走。我恨他们 吗?不,我不恨。我恨毒品。是它抢夺了我最亲密的爱人。是它一次又一次让我的 世界坍塌,虽然每次我都努力地收拾着它摧毁的世界,但是我还是没能战胜它,没 能从它的魔爪中拉出我的爱人和朋友,而且就差那么一步,它就将我也带入了罪恶 的世界。 小超和蝇子上来了。他们笑着站在阳光下,在那一瞬间他们将所有的诱惑抵挡 在门外。我们终于又可以开开心心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每次他们的欢笑声都 能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二哥他们经常问我和刘冰什么时候请他们吃喜糖,我 们总是互望着,甜蜜地笑而不答。 现在,我经常一个人抱着一个大大的糖罐子,不停地吃着里面的糖果,但无论 怎么吃,我的嘴都泛着苦涩,时常还夹杂着血腥味。 人是不是一幸福起来,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别人有没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 我有。在五叔家过了近半年的时间,从原来的新鲜变成了烦躁。我们做不到像二哥 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们开始显现出,对农村生活的不适应。天天让我们没事就 看一些杂七杂八的电影,然后坐着等天黑。时间久了,我们快被这种生活逼疯了。 我们想逃脱,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后来五叔提议让我们出去走走,散散心。 于是我们从各种渠道搜索着各个旅游景点的信息。 最后我们把视线锁定在了广东。 我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北京,很想去领略一下南方大都市的风采。准备妥当后, 我们出发了。临行前,我们再三邀请五叔和我们一同前往,但每次五叔都以家中无 人不放心为由拒绝。 当飞机落地在白云机场时,我兴奋地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当时我怎么也不会 想到这将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我甚至没有发现那年的秋天是我经历过 的最酷热的一个秋季。 走出机场,我就感觉到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居然有人来接我们!这个意外给我不小的震惊。蝇子事先给这里的朋友打了电 话,让他们安排我们这些日子的食宿。我怀疑地看着刘冰,他只是耸耸肩,表示对 这些事先也一无所知。一阵寒暄过后,我们被带上了一辆别克车。刘冰坐在车里一 句话不说,只是闭着眼睛搂着我,从他脸上,我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得学着他的样 子闭目养神,耳朵里充斥的那些叽里呱啦我听不懂的广东话,偶尔刘冰会突然冒出 一句来,这些人捧腹大笑。我忽然觉得很寂寞。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从他们的表 情里我也猜测不出来,而我又什么都不能问,什么都不能说。 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对事情失去好奇心。从广东回来的时候, 我的性格完全转变了。从原先的活泼、开朗到现在的沉默寡言,从原先对任何事情 都抱有真诚的态度到现在的冷漠淡然的状态上可以看出我的心经历了一次巨大的伤 害。缨子曾经不止一次骂我麻木,我恨自己,但无力再改变什么。我把自己彻底地 丢在了那个炎热秋天的广东。后来,刘冰离开后,我一个人又故地重游,看着熟悉 的街景,我只能把自己混在如潮的人群中。我以为嘈杂的街道可以让我暂时忘却所 有的伤痛,但是错了,我越是这样,伤痛越是像影子般不离不弃。如今我仍听不懂 广东话,我仍需要从人的面部表情中猜测着话中的意思。在那次重返广东之前,我 特意去学习广东话,但还是失败了,因为在课堂上只要老师张嘴一说话,我就好像 看到刘冰站在他身边向我微笑着,眼神开始涣散,我始终无法集中精力去认真听。 晚上,刘冰的广东朋友带我们去了一家很大的娱乐城,当他的朋友叫住了一个 托着托盘的服务生时,我听到了一个可怕的声音。“来根解解乏?”只见那个男子 从托盘中拿起了一根比普通烟要粗大很多的雪茄。我曾听刘冰说过,有很多人都吸 食这种加了毒品的雪茄。我痛恨地望着那个男子,好在蝇子推回了那双罪恶的手: “不了,不了。我们现在不吸这个。”但我分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渴望与欣喜。 “怎么?你们都戒了?”那个男子怀疑地问。 “是啊,怎么着怕没生意了?”小超不高兴地说。 那个男子打着哈哈说:“超哥,您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紧接着又说了句 我没听懂的广东话,但我从大家看我眼神里知道他在说我,只可惜到今天,我也不 知道他当时说了我什么。 晚上回到住所,我和蝇子吵了起来。我生气地骂他,不长记性,为什么非要再 和这些人搅到一起。 蝇子玩世不恭地说:“嫂子,这怎么了?您不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吧?我这不也 为大家好吗?起码咱们吃的、住的什么都不用花钱了。” 我依然表示着不理解:“咱们就真缺这点儿钱吗?咱们可以住便宜的旅馆,可 以吃各种小饭馆里的饭。为什么一定要靠他们?你明明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为 什么就不能远离从前的生活呢?你难道忘了你是怎么保证的吗?你难道忘了你们是 怎么从杨昆手里逃出来的了?”我越说越是气愤,甚至没有发现蝇子因为生气而涨 红了脸。 “嫂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知道我们欠你的,那你也不至于天天把这功劳 挂在嘴边上吧?你放心,你的大恩大德,我蝇子没忘。有机会我还你。” 头一次听到蝇子对我称呼你。我知道他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张着嘴不知道该怎 么去解释。我把目光投向刘冰,他坐在角落里闷头抽烟,不看任何人,也不发表意 见。二哥与小超也同样沉默。我有种自己是多余的人的感觉。我生气地摔上房门, 把自己关在另一个房间里。 我听见蝇子依然激动地说着:“她以为她是谁呀?成天没完没了的要改变咱们, 她凭什么呀?我就不明白,咱们几个大老爷们为什么非得听她这个娘们的?我知道 她为咱们好,为咱们上刀山下火海的,但咱们也没求她,其实她不就为了留在冰哥 身边吗?……” 不等他说完,我就听到了一个冷漠地声音打断了蝇子义愤填膺的辩解,那个声 音来自我最亲密的爱人——刘冰。 “蝇子,我告诉你她是谁,她是我即将过门的媳妇。如果你还叫我一天冰哥, 那么她就是你一天的大嫂,直到你不认我这个哥为止。她有她不对的地方,但是她 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不是袒护她,我说的很公平,她今天说的,也是我憋了一天 想说的。如果你认为咱们现 在志不同、道不合了,那么现在就可以散伙。“ 接着是一阵可怕的沉默。二哥的声音仿佛从遥远地另一方传过来:“刘冰,咱 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什么散伙不散伙的,说什么呢!蝇子也是好意,步蕾呢,也 没有坏的意思。只是可能在表达方式上有欠缺的地方,处理事情不冷静。她毕竟岁 数小,而且经历过的事情也少,所以蝇子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这么说妹妹呢?好 了,已经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都开心点儿,别让广东佬看笑话。还有, 刘冰一会儿你也劝劝步蕾,让她别生气了。” “嘿,怎么着,她还打算没完了?她还别生气了?我这气还没消呢。冰哥您还 别劝她,我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她能干什么。也不称称自己半斤还是八两。以为 自己是什么好人呢,她不也携过毒吗?真够逗的,一副烈女的表情,给谁看呀。我 还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我还真不吃这套,少跟我玩这个。我蝇子出来混也不是一天 两天了。冰哥,您也是,咱有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干嘛非得跟她吊死……” 蝇子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了“啪”的一声,一个巴掌不知打在谁的脸上, 我正猜测着到底是谁打了谁,就听见二哥生气地嚷嚷着:“蝇子,我最后警告你别 借着酒疯耍混蛋。步蕾哪儿不好了?她让你哪儿不顺眼了?今天喝了点儿酒,你看 你,越说是越来劲了。睡觉去。超子,带他回屋睡觉去。” 只听他们的门开了又关上。小超扶着蝇子骂骂咧咧地走到另一间屋子,在路过 我房门的时候,我听到蝇子用很大声音说:“出来,别躲着。你不是有种吗?出来。” 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另一扇门开了又被关上才消失。我一个人哭着躲在门后, 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蝇子为什么误解我。他这么做让刘冰夹在中间很难受,他为 了什么呢?我不相信他真的醉了,即便他真喝多了,这些话也肯定是他平时想但一 直没说的。我知道自己有时候爱限制他们的活动,比如他们刚戒的那会儿,蝇子曾 想去歌厅唱歌,被我制止了,我怕他再碰上以前的什么朋友。还有一次,他们曾经 的一个朋友过生日,请他们都过去,结果也被我拒绝了。我知道自己忽略了他们的 感受。我以为他们会和刘冰一样能理解我的用心。只是我忽略了刘冰和他们之间的 差别。对于我所做的一切,刘冰都能因为爱而包容。但蝇子他们做不到,在他们眼 里,我成了一个妨碍他们和社会接触的绊脚石。 刘冰回来了,看见我依然哭着,他心疼地抱住我。 第二天早上蝇子抱着一大捧百合,磨蹭着走到我身边,不好意思地说:“嫂子, 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您别介意。”说着就把花捧过来,刘冰笑着帮我接过花束, 看着蝇子的笑脸隐藏在了花束背后,我以为噩梦结束了,我以为从那以后,我们还 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