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祖传的石器 一盏油灯悬挂在从帐篷顶垂下来的绳子上,把长长的黑影投在薄布墙上。我把 灯芯捻到最小,准备上床就寝。帐篷的那一端,挨着墙放着伊冯的行军床,她已经 钻进睡袋了。一块够不到帐篷顶的帆布把帐篷隔成一大一小两间,小安奈特早已在 小间内进入梦乡。整个营地又黑又静,只听见海浪的呼啸声。这时,我突然听见有 人用手指抓挠帐篷布,结结巴巴地用西班牙语低声说:“康提基先生,我可以进去 吗?”我重新穿上裤子,十分谨慎地拉开帐篷门的拉锁,向门外伸出半个脑袋。黑 暗中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腋下挟着一个包裹。在满天星斗的夜空下,我依然能看 见他身后躺在地上的石制巨人的庞大侧影。长耳人正在设法把石像竖起来,现在已 经花了整整七天的工夫了。 “可以进去吗?”这个人又低声恳求道。 我慢慢打开帐篷门,不很乐意地让他进来。他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帐篷,佝偻着 身躯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好像着了迷似的,脸上露出又羡慕、又感激的笑容。我 认出这个人是在市长小组内干活的年轻成员,一个所谓“混血长耳人”。他名叫爱 斯德万帕卡拉蒂,今年二十岁,相貌异常英俊。帐篷太低,他直不起身子,我就 请他坐在床头。 他坐了一会儿,局促不安地微笑着,想说点儿什么,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话。后 来,他把一个皱皱的牛皮纸包起来的圆形小包,笨手笨脚地塞给了我。 “这个给你。”他说。 我打开纸包,露出了一只母鸡,一只石刻的母鸡。石鸡造型逼真,大小和活鸡 一样。我在复活节岛从未见过这类石刻。我尚未开口说话,他又急忙接下去说: “村里到处流传着这种说法,康提基先生奉神灵之命来到这里赐福于人,因此,他 送给我们那么多的东西。现在男女老少都抽你的烟,没有一个人不感谢你。” “可你是从哪儿搞到这件石雕的?” “这是一只莫阿,一只母鸡,我妻子要我把这只鸡送给你,聊表谢意,因为你 每天送给我的香烟都叫她抽了。” 伊冯从睡袋里探出身来,半倚身躯,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块布料。但是,爱斯德 万断然拒绝收下。他明确表示,这次并不是来进行交换的,而是来向康提基先生赠 送礼物的。 于是,我就说:“这是送给你妻子的礼物。”这样,他只好勉强收下。对我送 的所有食物的香烟,对他和其他长耳人每天所得到的一切东西,他再次向我致谢。 之后便轻轻走出帐篷,消失在黑暗中。临走时,他特别嘱咐我把石鸡收起来,千万 别让任何人看见。 我重新打量这只造型美观、制作精致的母鸡。这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古老木雕, 也不是巨石像的仿制品,而是一件出自名手的艺术杰作。我第一次看到了一件真正 的当地的艺术品!石鸡有点儿烟火味儿。我把它藏在床上,就把灯吹灭睡了。 第二天晚上,在万籁俱寂中,我又听见压低嗓门儿说话的声音。原来,他妻子 收到了我们送的布,今天又让人带来一件新的石雕作为回赠的礼品。这个石雕是一 个长着长长的鸟嘴、手拿鸡蛋的蹲着的人像。清晰的人像浮雕刻在一块扁平的石头 上,它渊源于奥朗戈鸟人村废墟石雕,但在风格上又有所不同,制作得相当精美。 爱斯德万说,这是他岳父刻的,千万别让旁人看见。我们送他走时,又让他带一包 东西给他妻子。我把那石雕收起来时,发现它也带有强烈的辛辣烟味儿,而且曾被 人用沙子全部细细擦洗过,相当潮湿。看来,岛上发生了奇怪的情况。 次日,我对这些散发着怪味儿而又制作精致的石雕,整日苦苦思索,困惑不解。 我终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那天下午晚些时候,我把市长请到帐篷里来,并把防 蚊纱外的帆布墙放下来,说道:“如果你答应绝对保密的话,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市长充满好奇心,答应决不泄密。 “你觉得这些东西怎么样?”我从手提箱中拿出两件石雕,问道。 市长吓了一大跳,好像烧痛了手指似的。他圆瞪双眼,脸色刷白,仿佛见到了 恶魔,又仿佛看见有人正把枪口对准他。 “你从哪里搞到这些东西的?你到底是从哪儿搞来的?”他突然大叫道。 “我可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觉得这些东西怎么样?” 市长仍然圆睁着眼睛坐在那里,仰靠在帐篷的墙上。 “岛上除了我,谁也刻不了这样的石雕。”他说,仍然表现出惊奇不已的样子。 当他坐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石雕时,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事,因为我觉得他面对石雕, 越看越感到奇怪,直到他心中得出自己的结论为止。接着,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 对我说:“把这两件石雕包起来,运到船上去,别让岛上的人看见,如果再有人给 你别的石雕,即使看起来是新刻的,你也收下,并且藏到船上去。” “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这些都是重要的东西,是家族祖传的石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