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巨大的猛禽 落到井底后,我慢慢从竖井爬出来。正当我像黑洞中的盲人那样,小心地直起 腰时,冷不防脖子碰上一个什么东西。我觉得碰到的东西并不像洞顶,而是一个会 活动的东西。洞里一定有人。说时迟,那时快,我闪到一边转过身来,马上打开手 电筒。不出所料,我见到一个在活动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手电筒亮光所到之处, 照出一只巨大的猛禽。它展开双翅,鸟喙弯弯的,背上有一个骷髅头。原来这只鸟 是石头雕成的,用绳子挂在洞顶上。刚才我碰了它一下,现在还在缓慢地来回悠荡。 如果这只石鸟从奥罗罗伊纳时代传至今日,应该挂了十一代之久了,可是,现在它 居然还是这样崭新发亮,岂非咄咄怪事!不仅如此,就连吊着那只石鸟的绳子也很 新。 我把手电筒向四周照了照,原来洞穴一点儿也不大。泥地上铺着三张芦苇席, 上面并排放着两行圆形扁平的石雕。每件雕像上刻着一个朗戈—朗戈文字的放大字 样,每张芦苇席上安放一只长山羊胡子的小小头像,算是护洞神。我一眼看出,市 长给我的各式各样精致的雕像不可能取自此洞。洞里惟一引人注目的东西是一艘雕 有船帆的石船,还有放在角落里的一只大石碗。这两件石雕都刻得精巧细致,然而 外表却与吊在洞顶上的石鸟一样,新得出奇。 我往石碗里照了一下,只见里面有十一绺人发,有红发、黑发以及各种各样颜 色的头发。这些人发并不像从木乃伊般的干瘪人头上剪下来的那种干枯头发;相反, 这些头发色泽鲜艳,很像是从活人头上新剪下来的。 自从见了那只吊在洞顶上的石鸟后,我心里就产生了怀疑,现在这种怀疑完全 得到了证实。洞里的石雕都不是古老的,而是新刻的,整个洞穴完全是人为地布置 起来的。我们已陷入圈套了。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赶快离开此地,这也许正是巫师 胡安告诫我千万要提防的事。 比尔的两条腿早已摸索着从洞穴石墙通向竖井的开口处走了过来,现在想制止 他已经来不及了。摄影师跟在比尔后面。现在就是大吵大闹也没用,因为如果上面 的那三个当地人发觉我们已识破他们的诡计,他们可能会害怕得不得了。如果他们 在惊惶中一下子从上面用石头将竖井填死,那我们在坚实的岩石下面就有“好日子” 过了。 “我们上当了!”比尔的头刚露出竖井,我就告诉他,“咱们得尽快出洞。这 不是祖传的洞穴,那些东西不是古老的石雕。” 比尔脸上露出非常惊愕的表情,不大理解我的话。他爬到刻着朗戈—朗戈文字 的石器旁,就近细加观察。 “这里的东西不一定每件都是古物。”比尔悄声地回答了我一句。 “你瞧那石鸟、石船,还有那只盛着头发的碗。”我继续提醒比尔。 比尔将手电筒往四周照了照,同意我的看法。这时,我看见了站在身后的市长 表弟那双充血的眼睛,他正在目不转睛地观察我,只是听不懂我和比尔之间说的英 语而已。接着,我也看见了电筒光照着的市长的脸了。由于过分紧张,他满头大汗。 他的儿子则睁大眼睛,环顾四周。现在必须马上离开此地。 “洞里的空气很污浊。”我一面擦着前额,一面对市长说。 他十分同意我的看法,也擦去了汗水。 “我们出洞后再谈吧!”我说着就向竖井走了过去。 “好吧。”市长边说边向洞口走去。 当我爬出洞穴,站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下,见到其他几个人也陆续爬出竖井时, 心里才放下一块大石头。 “现在咱们走吧。”我直截了当地说,一面捡起那个倒霉的猪头。猪头放在乱 石堆上,嬉皮笑脸地望着我。 “好吧。”市长说着就跳起身来,好像是为了证实这里不宜久留似的。 就这样,我们这些人默不作声顺着原路回去了。一路上,大家一声没吭。我走 在前头,又累又困,心里不断在咒骂。市长紧跟着我,后面是比尔及其他人。市长 的表弟迫不及待地摸黑走了。不多一会儿,市长的儿子也走了。 到了村子外面,摄影师和我向比尔道了晚安。这时已是下半夜两点了,他得回 到借住的那个当地人家里。分手时,比尔偷偷地对我说,如果我能说服市长,让他 于当天晚上带我们到他那真正的祖传洞穴里,那他就不会有工夫再捣鬼了。到了村 里,摄影师留在吉普车上等着,我自己沿花园的小道径直向市长住房走去。市长本 人紧紧跟随着我。 进屋后,我一声不响在圆桌旁坐了下来。市长立即坐在我身旁,两眼若无其事 地在墙上溜来溜去。我用手指在桌上弹了一阵,他则在椅子里微微转动了一下身躯。 我设法让他正视我的眼睛,他毫不在乎地瞪着大眼看了我一会儿。接着,他又环顾 四周墙壁。要是这样下去,倒满可以把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都消磨掉。他怎么也不 愿意认输,因为他依然怀有希望,认为这局棋还没有输掉。 “佩德罗阿坦先生,真不走运。”我说道,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无论对你、对我,这次进洞都不走运。” 市长十分激动,他的胸脯开始起伏。他屏住呼吸,接着就抱头痛哭。他倒下身 子猛哭一阵,然后,跳起来奔进一间小小的侧室,一头倒在床上泣不成声。过了一 会儿,他收住泪水,又回到我坐着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