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出狱后我能去哪里(3)
问:13年中你都不多讲话?
肖:这里的人出出进进的,各有各的事,不讲话她们也不注意你。
问:你的刑期还有多长?
肖:到2006年。想到这里也伤心,我不晓得回去该怎么办,我不想再回到那块
土地上了,没得意思。哎!不敢面对那些人了,孩子们倒没有怪我,女儿原来写信
说不怪我,但究竟还是我的过错,是我造成的,还是我的过错!
女儿对我也不是蛮亲,去年我娘家大妹妹来,说大女儿在闹离婚,我听了心里
好难受啊,想写信去叫她们来一趟,又不晓得她们的地址。
问:等你出狱的时候快到老年了,你准备怎么生活呢?
肖:我没有家了,没有地方住。我的房子是泥房子,十几年没人住,早就不行
了,儿子现在在外面流浪,不晓得在哪里。爷爷的房子也是泥房子,也不行了,他
没学上之后就四处流浪。我老了不会靠他,我没有抚养他。想到这些,我经常睡不
着觉。
问:那你靠谁呢?
肖:我不知道。如果从这里出去,我都不知道往哪里走,我这样的情况(杀了
丈夫),是没有法子再回去了……
(肖平的眼睛盲无目标地投向外面,眼光茫然、无奈、迟钝,又夹杂着疼痛已
久后的木然,好像是看到了她飘零无所依的晚年。一缕白发滑落下来,斜在她眼前。)
问:谢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
肖:谢谢你们,还关心我。
点评:
一个被发现的事实
宋美娅
肖平的案子,使我想起台湾一本著名的中篇小说,小说的名字叫《杀夫》。
《杀夫》讲述了一个奇特的故事:40多岁的杀猪屠夫陈江水,娶了20多岁的女
子陈林市为妻。新婚之夜,陈江水就开始了对林市残酷的凌虐,从此,陈江水随时
随地都会把林市摁倒,施行性虐待,日日不放过。林市尝试过反抗,但只会招来陈
江水更极力、更持久的折磨。有一日,林市买了10只小鸭子养,她想用鸭蛋去换米,
以免去饥饿的恐惧,陈江水把这些小鸭子碎尸在鸭笼。不久,陈江水果真不再给她
带任何食物回来了,不给她饭吃。为了有饭吃,林市到处找活儿做,但人人都怕陈
江水,不敢用她。陈江水强行把她带到了杀猪灶,说那里有活儿做。林市怕杀生,
直挺挺昏倒在猪灶。在一个月光明朗的夜晚,陈江水又一次对林市施暴,并说要杀
死她。林市用她在猪灶上看到的杀猪的方法,杀死了陈江水。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
但它描写出了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给读者一种特别的印象。
这篇小说1983年发表在台湾《联合早报》上,当时引起了正反两方面的极度争
议。这篇小说获得了1983年《联合早报》中篇小说金奖,女作家李昂由此成为当时
台湾最受瞩目的小说家。
当时争议的内容今天已不知晓,推想大概是围绕着对妇人杀夫事件的不同评价。
实际上,针对妇女的暴力久已有之,而且还非常严重。李昂在《杀夫》的前言中说,
小说的素材来源,是她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妇人杀夫的新闻。但是,人们对丈夫打
老婆的事视为自然,因为在我们的文化中,对妇女施暴是被允许的。有关打老婆的
民谚各地都有流传,“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打倒的媳妇揉
倒的面”等等,广为人知。所以,尽管家庭暴力就发生在人们的身边,但人们已经
习焉不察。小说通篇没有暴力的字眼,包括后来的评论,如台湾著名作家白先勇先
生评价:“《杀夫》非常复杂,写人性的不可捉摸。”可见家庭暴力的概念当时还
不被人们所熟悉。
肖平的事件正是发生在这段时间,我们从文中看到,有一位妇女死于丈夫的毒
打,虽然男的自杀了,但改变不了他对妻子施暴的事实,但没有人制止他,也没有
人为此报警。肖平在恐惧的心理中对丈夫挥刀,一定程度上受到这个事件的影响。
在当时,丈夫杀死妻子,并不被人们认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肖平的丈夫口口声声
要杀死她,肖平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站在国际背景中来看反对家庭暴力的历程,
其他国家也经历了对家庭暴力从不认识到认识的过程。比如在瑞典,有人称家庭暴
力是一个“被发现的事实”,它本来就在那里存在着,但需要我们发现,而发现需
要新的视角和新的评价。
20世纪70年代末,国际社会逐步掀起反对针对妇女的家庭暴力的浪潮,对妇女
的暴力问题,成为国际人权领域后来居上的关注事项。’95世妇会,把反对针对妇
女的暴力列入到12个关切领域之中,此后,反对针对妇女的家庭暴力日益受到中国
政府各级组织的关注,并引起妇女学界、法学界以及其他各界人士的逐步重视。
现在,涉及家庭暴力的国际公约有:
1979年《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
1989年《儿童权利公约》
1991年《消除对妇女暴力宣言》
1995年《北京宣言》和《行动纲领》
肖平,这个像小草一样不为人知的受暴妇女,恰恰经历了这段时间,这正是她
受暴、入狱并在狱中默默度过十几年的时期。狱中不知外界事,对于妇女来说,这
十几年的发展非常重要,现在,我们再也不会对针对妇女的暴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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