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他到底是个甚人哩(1)
叙述人任英红
访谈人宋美娅
访谈时间2002年4 月19日
访谈地点呼和浩特市内蒙古自治区第一女子监狱
录音整理宋美娅
文稿编辑宋美娅
任英红,1957年出生,内蒙古包头市人,曾上过两年小学。任英红是自由恋爱,
男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和她结婚。但婚后丈夫施暴,任英红3 次提出离婚,都没有
离成。1996年第四次提出,这回终于离成了。离婚后,前夫仍然滋扰她。1996年6
月的一天,前夫又一次寻到她娘家,发现前夫身上别着刀后,她用裤腰带勒死了他。
1997年,她被判无期徒刑。
看到任英红,不免让你想起一个温顺的动物:羊。她脸上和身上的每一个线条
都是柔和的,圆圆的脸,圆圆的肩,目光中还带有一丝羞怯,说话时不经意地微低
着头,眼睛总是向下看,说话时轻声细语。44岁的她,微微有些胖,推门进来的一
瞬间,看她动作很利索,太阳光从她背后打来,映出缕缕白发。
曾经相爱,曾经数次离婚
问:你是哪里人?
任:我家在包头市昆区赵家营村。
问:你和你原来的丈夫是怎么认识的?
任:我和他是一个村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家是城市的,父母在太原市工
作,他舅舅是我们村的,他舅舅没有孩子,他下乡下到我们村。
我们俩谈对象是他亲戚介绍的,说是介绍,其实我俩早就认识,农村咋说也得
有个媒人。(说这两句时,任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的红润,让我感到他们当初是自己
相爱的,并有过非常甜美的爱情。)他和我谈对象他父母不同意,说:“你是城里
人,找个农村的不好。”他父母想让他回城里。他大哥在昆区给他找了工作,想让
他往城里调。他觉得我这个人挺实在的吧,对我挺好的,他父母说,如果他要娶我,
就不管他的事了,他也不听,就是要和我好,我们1979年结了婚。
问:什么时候不好了呢?
任:他开始上班之后。那时候上班的人少,他是建筑工,每个月挣18块钱,钱
也不往家交,我在家种那点儿地够吃了,也没有想着要问他要钱。他不好好上班,
后来单位把他开除了,他骗着我,天天早上还说去上班,其实在外面胡混。你说一
个大男人,也不找个营生,一天天混。1983年,因为偷东西,他被劳教了3 年。
他第一次打我我记不太清了,就记得那会儿刚结婚一个多月,那天我去我妈家
了,一回来,他在床上躺着,我说:哎呀,你回来了,我赶紧做饭。他过来就是两
个耳光,我气得趴在那儿哭。我想走,他不让走,又说上好话。我想他可能在外面
遇上不高兴的事了,也就算了。
这就开始了,以后每次下班回来,只要饭不对意,就不行了,踢东西,这也不
对了,那也不对了。他每天喝酒,回家就闹事。放的东西不对了,找茬儿打你、打
娃娃,放个针也不对,“妈的个×,你们家怎么教育的,把针随便乱放!”看电视
也不对,“妈的个×,几点了你还看电视!”抱起电视机就要砸。咋也不对。你要
不理他,不做声,他就揪住你的头发骂:“妈的个×,你是个甚东西? ”找东西打
我。
问:他伤害你严重到什么程度?
任:他打我像打死猪一样,他打人甚也打,打脸,经常扇耳光,耳朵扇得流血,
拿着甚东西都打,总拿刀吓唬我,经常一动就把刀子别上,“唰”,刀子扎在我脸
前,吓得我不行。家里打,他在外头也打,走在路上,邻居们一看他来了,都躲着
他。一看他喝酒回来我就吓得不行,他一拿刀我就吓得跑出去,听见他骂我躲在厕
所里。他不在家我也害怕,不知道他在哪儿,喝酒喝成什么样了。回来他就折腾我。
有一次他半夜回来,要吃饺子:“起来起来,给我包饺子。”我起来包好了,
给他端到跟前,他又要吃素饺子:“吃素饺子,素饺子!”我一个人好害怕,(哭
泣得说不下去)弄上素的也不吃,就在那儿找茬儿,咋也不行,磨你一黑夜。快到
明了,人家睡了,我还得干活儿。净那样,经常一黑夜一黑夜折腾你,让你上小卖
部给他买酒,你就陪着吧。
问:你有几个孩子?
任:两个女儿。1980年生下大女儿,怀孕时检查是个男孩,他可高兴了,生下
来是个女孩,哎呀,这脸马上就不行了。我妈去伺候我,也不跟我妈说话。对了,
生下这个女孩他就更不行了,就嫌生了个闺女。我妈带去的米、奶票,他把奶票扔
火炉里烧了,把粮食都锁上,不让我们吃。我只好去我妈家住,也不行,他去我妈
家找:“你还回不回了?”把我妈吓得说:“你快回吧。”我不想给我妈家找事。
他去我妈家也打,打我弟弟,也打过我妈,一伸手就把我妈推倒在地上。
问: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
任:到出事时17年。出事时我已经和他离了婚了。1996年5 月19日离的婚。以
前离过几次都没有离掉。第一次离时,大女儿两岁多,结婚3 年头上,到了法院,
法院调解,他说:“不了,以后不了,我这脾气不好,以后听你的。”回来连3 天
也过不了,又是那样。他去劳改了3 年,劳改时我去看他,给他买点儿他爱吃的。
那时不骂,坐那儿头低着,不做声。我以为回来他会好一些,谁知道回来更厉害。
第二次我又提出离婚,他在法院写保证,保证以后不打了、不闹了。法院说:
“回吧,保证也写了,孩子也那么大了,别离了,回吧。”从法院回来,他一次比
一次打得厉害,我们家的墙上净酒瓶子印子,拿起甚也打,哪句话不对,酒瓶子就
来了,碗也来了。我第三次提离婚,他又写了保证,还是没离成。第四次离成了。
这一次我先和他商量,看他好时我对他说:“你看咱俩净这样,你觉得好吗?
不如离了吧。”他闷了一会儿说:“让你离,你不能带娃娃。”不带就不带,好容
易得了这话,我就赶紧离,去民政局办手续,这次我死也离呀。一到离的跟前,他
又说不让带小女儿,让带大女儿。行啊,离了就行啊。我一分钱的东西没要,领着
大女儿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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