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就因为我生的是女孩(1)
叙述人赵小燕
访谈人范爱莲张捷明
访谈地点北京女子监狱
访谈时间2001年3 月2 日
录音整理范爱莲
文稿编辑薛宁兰
赵小燕,41岁,乡镇企业职工,初中文化,因生女孩,受到丈夫及其家人的歧
视,夫妻关系开始恶化,并多次遭到丈夫殴打。1998年某天,在与婆家人的吵打中,
她手握刀子不慎将其夫的姐姐戳伤,并致其死亡。经法院审理,以故意伤害罪,被
判处无期徒刑。现减为有期徒刑20年。
我是通过别人介绍跟我爱人认识的。跟他搞对象时觉得他挺好的,那会儿他对
我付出的是真感情,要死要活的,又喝药,又跳山地跟我好。在情人眼里一切东西
不管是错误的,还是虚伪的,我都认为是最好的。这会儿回忆起来,我要是当时理
智一些,也应该看到他的缺点,可是那会儿就是没有看到。以前我也搞过一个对象,
因为种种原因,谈了几次就不乐意了,我觉得也挺伤害人家的。那会儿农村也挺保
守的,互相见过几次面,那个男的挺乐意的,我不乐意。他的朋友给我写过信,管
我叫姐姐,说:“姐,你知道吗?你不乐意后对他的伤害有多大,你提出了不跟他
搞对象,他喝了好多酒,都胃出血了,现在住医院了。”当时我也想,已经说不乐
意了,我再去找人家,就怕人家说藕断丝连的。后来我想,我以后搞对象,不管他
长的难看与否,只要他是真心,对我付出真感情,我就要真心对他。所以,就是在
这件事后,在这种心情下跟他搞的对象。他当时是挺乐意的,他当时跟他父母闹的
特别不好,他的心情也特别苦闷。最开始他的父母怕我是外地的,把北京当成跳板,
就不太同意,对他说:“别让她给你骗了。”我想也可以理解,人家儿子找对象,
当然怕上当受骗。我觉得我结婚以后要用实际行动来感化他们,驳倒他们的谬论。
我们是1986年8 月结的婚。一开始我们感情还不错。结婚时,他妈还对他儿子
说:“你媳妇是外地的,这经济权你可不能交给她。”结婚后,我想我这个人大大
咧咧的,挺粗心的,他细心,我就把工资都交给他,连工资条都交给他。那会儿我
在一个个体家具厂工作,他在乡林业站搞种子工作。
我丈夫第一次打我是从1987年开始的。我们1986年结婚,1987年我生了女儿。
他们家算日子说一定是男孩,结果生了一个女孩。我爱人挺生气的,说人家医院给
换了,还对我说:“你喜欢女孩,是不是你给换了?”还要找医院打架。我说:
“你看看这孩子像不像你,你还说人家给换了,人家能给换吗?”他父母也挺生气
的,因为我生的是一个女孩,他们家是哥俩,他哥哥家生的就是一个女孩,我们再
生一个女孩,他们家就绝了。他爸爸就说:“这回我们家可绝后了,这回我们家可
绝后了。”那会儿我们工资也少,他们家也不给看孩子。
我丈夫也觉得没奔头了,生了一个女孩,不照男孩那么有奔头似的。有时喝酒
就撒酒疯。那会儿他妈还老说:“要是再找一个外地的,找一个没有结过婚的,还
能再要二胎呢。”她就是老给儿子说这个,搞得他也想,女的跟他结婚就能进皇城
(北京),再生个男孩。因为按计划生育规定,找一个没结过婚的就能再给一个指
标。
后来我就发现他有外遇了。开始时我具体也没有抓到什么,实际上他跟他们单
位的一个女的挺好的,我当时没有多想,我觉得一个厂的同事,男的女的在一起无
可非议,也可以互相交朋友。1990年的一天,晚上11点多了,他还没有回来,我特
别着急,就出去找。我去了他们单位,单位说早走了,4 点多钟就下班走了。到了
晚上1 点多钟还没回来,我又找人陪我去他们单位问是不是又回单位了,值班的老
头又挨屋转了转,也没有。等了一夜也没有回来。这一晚上我就没睡好,他父母也
没睡好。第二天我就看见跟他挺不错的那个女人的爱人,我说:“你知道我们家的
去哪儿了吗?”他说:“不知道。”但是他说完就乐了,我看他的乐不对劲,就说
:“你不知道,他没上你家去?”他说:“是上我们家去了,他不让告诉你。”我
说:“为什么不让告诉我呀?”他父亲也挺着急。我到厂子就给他父亲打了个电话。
后来我问他:“你一晚上为什么不回家?”他说:“自行车坏了,我上他们家修车
去了。”我说:“那天刮西北风,往家走是顺风,往他们家走是逆风,你怎么不往
家走,反往他们家去?”因为那事,我们俩人吵架,他还打我。那会儿他没少打我,
他把我眼睛都打得青紫青紫的,肿了,把身上也打了。
我也找过大队的妇联。妇联有时就说,不行就离婚吧。我记得朱基总理说过,
把事情解决在萌芽状态,我听了心里特有感触,我想如果要是咱们的妇联和有关组
织能对人民特别负责任,能把事情解决在萌芽状态,也许我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1997年6 月,一天晚上,孩子出去玩,他就催我找孩子。我回来后见他在外头站着,
我说:“你让我找孩子,你自己站着,不成。”他说:“那好,咱们去遛弯儿。”
我们走到村口,我发现他有点儿不对劲,我就逗他说:“干嘛,有约会啊?”他说
:“没有。”这时就看见那个女的骑着车过来,她穿的挺漂亮的,见到我们,就放
慢脚步,看了看我们。我爱人就对我说:“我去那边找两个铁管。”我说:“你别
去了。”他就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说:“你要去就去吧。”回来后我就
去他大哥家,他大嫂说:“没好事,咱俩去看看。”正好遇见他和那个女的往回走,
我就问那个女的:“你找我爱人什么事啊?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回家说,
也许我还能帮你呢。”她不说话,骑车要走。我就拉着她的车说:“你别走。”我
爱人就动手打我,乒乓五四就打了我一顿。后来就不回家了。我就想让他父母、他
哥哥、他姐姐劝他。他哥哥也不敢深劝,说是劝赌不劝嫖,他哥哥也没他的力气大,
还怕打不过他,他哥哥也不管了。我又对他姐姐说:“这事你得管管,劝劝他。”
我丈夫因为跟那个女的,得了梅毒。他上医院没告诉我。他往录音机下塞了一
张纸条,走后我翻出来一看是医院的化验单,上面写的是外文字母,我拿给开诊所
的朋友一看,是梅毒。我就跟他说:“你得了这个病,回头你把我们娘俩也传上了,
你也得为这个家想想。”他说:“宁愿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想夫妻一场,还
是愿意他的病能好,我劝他别再跟她好了,不然病不是越来越重吗?后来他去了外
地的一个性病研究所,带那个女的去的,花了1200多块钱,拿了两大袋药,可是他
还是老去那个女的家。我挺生气的,去找他哥哥。他哥哥说:“都到这地步了,你
也别找他了,找回他人找不回他的心。”我不死心,又找他姐姐。他姐和我就把他
从那个女的那里叫了回来。本想让他母亲劝劝他。他母亲说:“别跟我说这个。现
在这社会,就时兴这个,不丢人。”虽然她这样说,她儿子得了这个病,她还是挺
心疼的,也哭了。
从那时起他就不回家住了。自从1997年9 月把他从那女的家里拉回来,他就再
不回家住了。你一问,他就跟你打架。他说:“你还拉我回来有什么用,你就像癞
皮狗一样,你不就是不想走吗?我告诉你,你要协议离婚,还能占点便宜;不协议
离婚,连一根火柴棍你都别想拿走。”我觉得这种心灵和肉体的创伤使我真的对这
个家感到失望了。1997年9 月8 日,我第三次提出了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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