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情戏毽 都道是有情时,无声也胜有声。那一汪清泉般的纯情一旦遭遇世俗的沾染,就 像鲜花落在了牛粪上,袅袅飘升的清香中还夹杂着一股子粪臭,令你既想接近又想 掩鼻,最后在经历巨烈的思想斗争后,那尘世中的人不是选择了陷进牛粪中便是努 力将花拣起,让它再经受清泉的洗礼,还它本来的清净,然而,一切为时已晚,花 已远非当初枝头上娟娟的姝丽,在它的体内,始终伴随着那怎样也无法涤清的污淖。 爱情,一旦经历更多的磨难与阻挠之后,势必如同这朵飘零的花,只留下淡淡的哀 与怨。 五伢子挽着袖子在灶台后边拉着风箱,灶膛里的火势很旺,把他的额头照得透 亮。他默默从内衣兜里掏出那只绣着鸳鸯荷花的香包看了又看,又凑到鼻子底下闻 着,眼泪情不自禁地挂在了眼角边。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把小荷花送给他和家 仁的香包掉了包,可能是因为妒忌家仁,可这妒忌来得又是那样的苍白与无力,即 使他拿着这只本该送给家仁的香包又能怎样? 但他并没有后悔,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没有错,至少他可以自己欺骗自己,告诉 自己这只香包是小荷花亲手替他做的,那两只鸳鸯,有一只是他五伢子,还有一只 是她小荷花。那天他替小荷花把香包送给家仁回来后,小荷花一个劲地向他打听家 仁的情况,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什么也没说,在院子里没完没了地劈柴。那天晚 上,他一个人出去喝了很多酒,晚上醉醺醺地回来,抱着被子哭了一晚上。谁也没 听到他哭,也没人理会他的伤心。小荷花啊小荷花,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深爱 着的小荷花再也不可能走进自己的世界了。 “五伢子,你做什么呢?”在灶上炒菜的保娘突然大声叫了起来,“火太大了, 你要我把菜炒焦啊?” 五伢子一慌神,连忙把香包塞到衣兜里,手里拿着火剪在灶膛里来回搅动着火 势。 “你这两天失魂落魄的都在想什么呢?”保娘右手操着铁铲,麻利地在锅里搅 着,眼睛直直地盯着锅里的菜,“五伢子,明天老爷和太太就要回南京了,你可别 给我添乱了。听到没有?” “我添什么乱了?”五伢子漫不经心地说:“我这不好好的嘛。” “你好好的,好好的天天发什么呆?”保娘没好声气地说:“傻小子,你的心 思娘还能不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小时候的事哪能当真的?我们一家几代都是马家 的佣人,你还想翻身飞上天了不成?” “娘!说什么呢?”五伢子紧紧抓着火剪,在灶膛里不停地搅动着。 “别搅了,快添点柴进去。火又太小了。”保娘埋怨着说:“你能跟王家的少 爷比吗?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五伢子从身后的柴禾堆里拣起一块木柴往灶膛里扔去,“娘,你别瞎说。没的 事。” “没的事?哼!我把你养这么大,除非我是个傻子才看不出你心里动了什么歪 主意!老太太说了,让我过两天把你乡下表姨请到镇上玩两天,还有你那几个表妹 也要来的。” “她们来做什么?”五伢子惊讶地问:“老太太让你请她们来?”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保娘叹息着说:“老太太的意思,是想从你表姨的几 个女儿当中挑一个给你当媳妇。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 “这是谁出的馊主意?”五伢子脸色陡地沉下来,“谁爱娶谁娶,别跟我叨唠 这些个事。” “荷花都订亲了。你可是比荷花长了几岁的,一男孩子再拖下去也不像话。娘 觉得腊梅那孩子不错,比你小一岁,人长得也漂亮,你表姨那边肯定也是满意这门 婚事的。” “我不满意!”五伢子忽地从灶膛里抽出火剪,重重地扔在地上,“我还不想 结婚呢!” 保娘停下手中的活计,瞪着眼,看着五伢子,“别给脸不要脸,老太太这是抬 举你。你一个下人的儿子,老太太能肯出面替你办了婚事,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你那四个姐姐的婚事也都是老太太一手承办挑选的亲事,她们哪一个过得差了?不 娶腊梅,你还想娶谁?” “我谁也不娶。我当和尚去!” 保娘哭笑不得地盯着五伢子,“这话你跟你爹说去。我不管你,你们父子俩爱 怎么商量就怎么商量。不过,我可警告你,你要闹出事来,你爹是决不会饶了你的! 一大小伙子,有那么想不开吗?” 五伢子耷拉着脸,从地上拣起火剪,继续在灶膛里搅动着火势。保娘还在絮絮 叨叨地说个不停,可他什么也没听进去,他心里想的全是小荷花。可是小荷花,她 为什么偏偏嫁给了王家仁?那个腊梅他小时候是见过了的,头发黄黄的,脸上有雀 斑,个子矮矮的,还缠着一对小脚,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不过相比她那几个姐妹 来说,她倒是长得算有几分姿色的。他从没想过,会要娶腊梅做老婆,这不是天大 的玩笑吗? “还没炒好吗?”马平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悄悄问着保娘,“老爷太太一 会就从街上回来了,可别让他们干等着。 “知道了。”保娘回头看着马平,冲灶后努了努嘴,压低着声音说,“正闹着 呢,说是要当和尚去!” 马平看着保娘,皱了皱眉头,走到灶后,盯着五伢子看了又看,“闹什么闹? 你最好把你那些歪心思趁早给我全都收起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五伢子低着头,怔怔地看着灶膛里的火势。 “这会哑巴了你?刚才不是还要当和尚去的吗?”马平伸出右手的食指点着五 伢子的脑门,恨恨地说:“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要让你当和尚去的吗? 我可告诉你,人家腊梅还不一定情愿嫁给你呢,不过她们几个姐妹中,我们是一定 要替你找个媳妇出来的,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还让不让人活了?”五伢子忽然从地上跳起来,昂着头,盯着马平,“这事 干吗非得这么急?总得找个我趁心合意的吧!” “趁心合意?”马平瞪着他,“谁是你趁心合意的?你心里想着谁我会不知道 吗?要趁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还不天下大乱了?”马平一把按住五伢子,把他按 回原先坐着的板凳上,“好好烧你的灶。”回身走到保娘身边,“给老太太炖些芋 头汤,她这不病情刚好些,不能吃太硬,炖烂些她好嚼。” “知道了。”保娘神色凝重地看着马平,把他送到厨房门外,附着他耳边问: “派去送信给桂花的人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桂花说过两天就到镇上来。” “那几个丫头呢?” “说好了,都要来的。” “那就好。”保娘叹着气,“这事定下来了就会安生的。” 马平伸手抚着她的肩,“没事。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劝劝五伢子,让他别 不知好歹。” 吃了午饭,马德阳又带着陈娟。小荷花和虎虎上街上要买些土产带回南京。马 平和保娘也都出去串门儿了。五伢子闲着没事,帮着保娘在院子里浣洗着府上大大 小小换下来的衣服。院子的门大敞着,偶尔可以听到几只没有来得及南归的雀鸟的 叽喳声。沈蓉蓉进来的时候,五伢子并没有看见。等他看见她时,蓉蓉已经站在他 对面,正弯着腰仔细打量着他。 “蓉蓉小姐来了。”五伢子一偏头,看到地上倒映着的蓉蓉的身影,一眼就辩 识出是蓉蓉来了。蓉蓉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比小荷花还要小上五岁,过了年才 十岁,经常有事没事就要来找小荷花玩儿。小女孩特别爱干净,每天都要换不同的 衣服穿,也特别爱漂亮,天天让她娘沈少奶奶替她梳不同的辫子,这不,今天她又 让她娘给她梳了两条马尾辫,像两只漂亮的流苏挂在她的肩头。 “小荷花姐姐在吗?”蓉蓉盯着五伢子的脸,稚嫩的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容。 “她跟老爷出去买东西了。”五伢子也笑着看着蓉蓉,“蓉蓉小姐,今天这件 黄色的夹袄穿在你身上可真漂亮。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你说的是真的吗?”蓉蓉开心地盯着五伢子,“这是我姨妈做了送给我的。 她说我穿了像什么杨贵妃。” “杨贵妃?”五伢子听小荷花讲过杨贵妃的故事,扑哧笑出声来,“杨贵妃不 好,像西施才好。” “西施?我知道西施。她是春秋时期的大美女。” “你倒知道得不少。”五伢子一边搓洗着衣服,一边憨憨地看着蓉蓉笑。 “五伢子哥哥,你笑起来真漂亮。” “哈哈。是吗?”五伢子笑着问她,“五伢子哥哥平时是不是特别难看?” “不是。不过,家仁哥哥比你更漂亮。” 五伢子冷不妨听小姑娘提起王家仁,心里特别不高兴,板着脸,继续洗着衣服。 哗哗的搓衣声在他听来就像一把锋厉的刀子捅进他心口时发出的滋滋声。他知道, 自己什么都比不上王家仁,长得没他英俊,也没出过国留过洋,更没一个有钱的爹, 可这怨他吗?可他明白,至少他对小荷花付出的感情只会比家仁的多而不会少,但 感情又有什么用呢? “五伢子哥哥,你生气了?”蓉蓉见他板着脸,有些忐忑地看着他问。 “没。没有。” “那咱们来比赛踢毽子好不好?”蓉蓉已经迫不及待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只涂成 紫红色的鸡毛毽子,轻轻捏在手里,“本来我是想跟小荷花姐姐比赛踢毽子的。她 不在,就你陪我玩吧。” “我?你没看见我还有一堆衣服没洗完吗?”五伢子实在没有心思跟蓉蓉玩踢 毽子,“你回家找你的哥哥们玩吧。” “他们都不陪我玩。他们成天关在屋子里下棋,我怎么叫他们他们也不理我。 叫烦了他们还跟我凶。”蓉蓉噘着嘴说。 “那你娘呢?让你娘陪你玩啊。” “她?她现在每天都忙着打麻将,更没功夫陪我玩了。我让她陪我玩,她就说 打麻将赢了钱给我买麦芽糖吃。我现在已经就不喜欢吃麦芽糖了,我就想找人陪我 玩。”蓉蓉说着,有些伤心地抹着眼睛,默默转过身,往院门口走着。五伢子低着 头,使劲地搓洗着手里的衣服。 “瞧这孩子,说话怪可怜劲的。”马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起来了,站在 厅门口,对着蓉蓉的背大声叫唤着,“蓉蓉,他们不陪你玩,奶奶陪你玩。” “真的?”蓉蓉回过头,看到马老太太正笑眯眯地盯着她,连忙转过身,飞奔 回来,歪着脑袋看着马老太太,有些疑惑地问:“马奶奶也会踢毽子吗?” “会,当然会。马奶奶小的时候,踢毽子谁也赶不上我的。” “您没有骗我?”蓉蓉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马老太太的脸。 “马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还会骗小蓉蓉不成?你娘忙着打麻将,马奶奶有的是 时间啊。以后蓉蓉要找人玩,就来找马奶奶吧。”马老太太笑呵呵地抚着蓉蓉的马 尾辫,和颜悦色地问:“你一次能踢多少下不掉地上?” “一百个。”小姑娘抓耳挠腮地,想了又想说:“不,两百个。” “好。不错。可是奶奶年轻的时候,最多能踢一千多下都不掉地上呢。”马老 太太从蓉蓉手里要过那只染了紫红色鸡毛毽子仔细端详着,“不过这毽子的材料没 我们当时的好,我们都用天鹅的羽毛。你荷花姐姐也有一只天鹅毛的毽子,你见过 吗?” “见过。不过荷花姐姐拿它当个宝贝似的,只是她自己用它踢,连给我多瞧上 几眼她也心疼。” “那是她没赶上好时候。什么东西她都稀罕。” 马老太太正说着,五伢子一边在裤子上擦了擦潮湿了的双手,一边赶紧走了过 来,轻轻扶着马老太太说:“老太太,您的病还没好,我扶您回房里歇息吧。” “已经好差不多了。”马老太太轻轻推开五伢子,“你洗你的衣服去吧,难得 今天阳光这么好,正好透透气。” “可是外边有风,要是吹坏了您……” “你这孩子,这嘴巴就不会拣我爱听的说?”马老太太瞟了他一眼,“我说过 的话什么时候有过更改的?快洗你的衣服去,要不我可要生气了的。”马老太太弯 下腰,把鸡毛毽子还给蓉蓉,“我们在院子里踢。你先踢,奶奶先看着你踢。等你 踢完了,奶奶再踢。” “那如果马奶奶输了怎么办?” “输?”马老太太笑着,“马奶奶不会输的。马奶奶从来就没有输过。” 马老太太牵着蓉蓉的手慢慢走到院子里的皂角树下。马老太太轻轻倚在皂角树 粗壮的枝干上,仔细打量着可爱的蓉蓉。瞧她那兴奋劲和不服输的劲儿,像极了过 去的小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蓉蓉一边数着数,一边 还不忘时不时抬起头给马老太太过来一个甜甜的微笑。 “雪莹姐,九百九十九了,一千零一个了!”小兰欣喜若狂地回眸望着倚在小 皂角树下的雪莹,得意洋洋地数着数字,“还差两百个我就可以赢你了。” 雪莹微笑着看着小兰,“你不可以输给我啊!你要输了就要罚唱小曲的!” “我要是赢了,你也得罚唱小曲的!”小兰哈哈笑着,“你别忘了,还得给你 画个大花脸的!一千零二十……一千零二十六……一千零五十二……” 小兰灿烂的笑容映衬在如洗的碧空下,绽放出一种绚烂的光华,“一千一百三 十九,雪莹姐,你就要输了啊!” 其实在雪莹心里,谁输谁赢都无所谓的。她与小兰情同亲姐妹,谁扮花脸唱小 曲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大楠和雪峰走了过来。雪峰一直爱慕着 小兰,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兰总是对雪峰敬而远之,所以雪峰总是千方百 计地在姨娘面前说小兰的种种不是,鼓动姨娘主张大楠将雪莹娶进马府。可惜大楠 和小兰的婚事是自小订下来的,姨娘玉鹂即使有心毁婚,也不能立即作出主张,而 且大楠又爱小兰爱得紧,雪峰的鼓动倒也是没有着落。 “大楠哥,你来得正好。我就要赢了雪莹姐了。一会你就等着看雪莹姐扮花脸 唱小曲吧。”小兰回头冲马楠送去甜蜜的一笑,“已经一千一百八十七了,还差三 十下我就要超过雪莹姐的!” “加油小兰!小兰加油!”大楠在一旁替小兰呐喊助威,还不时地冲雪莹飘去 诙谐的笑容,他在想,一会一定要和小兰好好捉弄捉弄雪莹,给她好好画个大花脸。 正当他兴奋的时候,雪峰突然冲小兰身上撞了过去,天鹅毽从高空上落下,正好掉 在了雪莹脚边。还差一个,还差一个雪莹就要败在小兰手里了。小兰一个踉跄跌倒 在地上,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雪峰已经弯身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巴便朝小兰脸上涂了 过去。 “说好了,谁输了谁就要扮大花脸的。”雪峰得意洋洋地看着跌倒在地上仍然 不知所措的小兰,一甩袖子,扬长而去。大楠连忙上前扶起满面委屈的小兰,伸出 衣袖替她轻轻擦着脸上的泥巴。万分委屈的小兰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伏在大楠肩头 大哭起来…… “都是你干的好事!”大楠将怒火发在了雪莹身上,他愤怒地捡起掉在她脚边 的天鹅毽子,“你比不过小兰,就让雪峰使这么卑鄙的伎俩吗?”大楠将天鹅毽子 的天鹅毛扯了个稀巴烂,把剩下的托重重扔到她身上,“以后别来我们家踢这丧气 的毽子!走!快回你自己的家,别让我再看见你!” “大楠!我!” “我什么我?你们兄妹俩合起伙来欺负小兰一个,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回家欺 负你爹你娘去!”大楠使劲推着雪莹,“走!再不走我就拿扫帚打你走!” 雪莹看着坐在地上伤心哭泣的小兰,又看了看满面愤怒的大楠,掩着面,哭着 飞奔而去…… “马奶奶,我已经踢了两百零三十下了!”蓉蓉天真地看着马老太太,“踢不 动了,真的踢不动了。”蓉蓉喘着气,一下子从空中接过毽子,气喘吁吁地走到奶 奶奶身边,“今天已经踢得很好了,马奶奶,现在轮到你来踢了。” 马老太太有些颤抖着从蓉蓉手里接过鸡毛毽子,翕合着嘴唇,怔怔地看着蓉蓉, “真的要我踢吗?” “当然了。马奶奶说话要算数的。不然怎么知道谁输谁赢呢!来!”蓉蓉拉起 马老太太的手走到她刚才踢毽子的地方,“你踢,我帮你数数字。” 马老太太犹豫了下,朝皂角树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右手拿着毽子,慢慢抬 起了右腿。她仿佛又找到年轻时的感觉,已经好几十年不踢毽子了,没想到事隔多 年,自己还能踢出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蓉蓉一边数着数,一边拍着手, “马奶奶,你好棒啊!三十。三十一| ……四十八……”蓉蓉兴奋地瞪着马老太太 看着,她还真想不到,马奶奶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踢起毽子来居然还能踢得这般 好。今天可真是棋逢对手了,她卖力地高声数着数,“六十九……七十五……” 小兰伏在大楠肩头痛哭的一幕再次浮现在马老太太眼前,小兰的哭声是那样凄 凉婉转,大楠的心恨不能化在她的心里,她知道,不管何年何月,她永远也走不进 大楠的世界,因为他的世界只属于凌小兰,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雪莹姐!”一声凄婉的声音忽然随风飘来,马老太太回头望去,小兰正浑身 湿漉漉地冲她走了过来。她还是那样美,可脸上却布满了冷漠的表情。那是一种可 怕的冷漠,马老太太曾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过这张面孔。 “你不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大楠哥吗?”小兰直直地盯着她的脸,她已经走到了 她的面前。小兰回头朝后边指着,“他来了,你看,大楠哥他也来了。” 马老太太顺着小兰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大楠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这时候的 大楠是年轻时的模样,他穿着和她成亲时穿着的礼服,可是嘴角却挂着一抹污血。 他的表情是和小兰一样的,冷若冰霜的,那种寒意直逼进马老太太的内心深处。随 着蓉蓉一声大叫,五伢子看到马老太太匍匐着跌倒在地上。四周静悄悄的,五伢子 能够深切地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他默默地抬头看着身前的皂角树,忽然一眼瞥 见两只雪白的雪鸦。它们低着头,目光锐利地扫射着五伢子,好似要穿过他的衣服 直逼他的内心。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