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金狮艰难觅佳偶 铜狮轻易结良缘 一周后,还是华鲜桃耐不住性子,来找金狮:“到底怎么办?你给我个准信儿。” 金狮:“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听天由命了。”华鲜桃心的话:“即便我把你告 上法庭又能怎样?法庭能强迫你做我的丈夫吗?能撤了你的公职吗?”于是说: “我就那么不讨你喜欢吗?”金狮:“也不是,只是……”华鲜桃:“只是什么?” 金狮:“鲜桃,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自20岁开始就把自己许给了政治,决计为政治 活着。这样我的一切都要为政治服务。我也不是不喜欢你,否则我也不会跟你同栖 同宿这么久。只是你不在我这一盘政治棋内。对于我们这些政治迷来说,爱情是一 回事,结婚是一回事。”华鲜桃:“你为什么要迷恋政治呢?”金狮:“因为政治 是社会各业的总纲。政治兴,万事兴;政治衰,万事衰。政治关系到全社会的兴衰 安危。”华鲜桃:“爱情与政治又有什么抵触呢?”金狮:“政治的核心问题是权 力。没有权力,也就左右不了政治。”华鲜桃:“我还是不明白爱情与政治有什么 矛盾。”金狮:“为了获得权力,我得娶一个能帮我获得权力的女人,哪怕她很丑。” 华鲜桃的心态平和了许多,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现在找到这样的女人了吗?” 金狮摇摇头:“没有。”华鲜桃:“那你打算找到什么时候?难道40岁找不到就40 岁也不结婚了?”金狮摇摇头:“也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在婚姻上的优势会 越来越小,求娶高门的可能性也就会越来越小。到了一定年龄,我在婚姻上的优势 没多少了,如果仍没求到高门,也就只好跟普通女人结婚了。”华鲜桃:“那我跟 你做个约定,不知你同不同意。”金狮:“什么约定?”华鲜桃:“我们以半年为 期。半年内你若找到政治对象,你跟她结婚;若还没找到,就跟我结婚。”金狮心 的话:“半年还找不下个对象?”于是信誓旦旦地说:“行。”商量妥当,华鲜桃 偷偷地打了胎,仍跟金狮象夫妻一样过,只是再不敢怀孕了。 农历腊月二十四上午,金狮到旗里送了一份儿材料,而后到姐姐家吃饭,不意 与进城办年货的母亲相遇。吃饭间,玉枝对女婿杨振华说:“你们也管管金狮的成 家问题。城里有那么多有文化有工作的女娃,你们不能给介绍介绍?”在这之前, 杨振华或亲自或托人给金狮介绍过几个城里的大中专毕业生。结果不是因为矮,就 是因为胖,再就是因为丑,都被金狮一票否决了。如今见丈母娘催促,杨振华说: “金狮那么有本事,还用得着我们费心?”玉枝:“他懂个啥?自己找的尽是那农 村没文化没工作的。”杨振华想了想,说:“眼下我们教育系统倒是还有这么两个 可以的,只是……”玉枝:“只是什么?”杨振华:“一个性情好,但长得不够标 致,就怕金狮看不对;另一个长得倒没问题,但性情不好,敢跟校长吵架,所以我 不愿给金狮介绍。”金狮一听有个长得好的,就想说:“性情不好没关系,我怕过 谁?”岂料母亲先开口:“那你先把那个性情好的给介绍一下。仍不行的话,再从 别的系统介绍,不要局限于你们系统。”金狮拉了一下母亲的胳膊:“妈,你等会 儿,我说两句。”玉枝把金狮的手打开:“说啥呢?你懂个啥?”然后又对杨振华 说:“你们可得把这个事儿当回事儿,抓紧了。这可关系到他的一辈子。你们替我 多操点心……”她干脆不让金狮说话,自己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见时间不早了, 拉金狮回家。金狮知道姐夫不情愿给自己介绍那个性情不好的,怕自己受制,因此 想好好动员一下他。怎奈眼下时间不早,需去车站赶车,只得留待日后再谈。岂料 这个日后竟是永远。出得姐姐家,金狮不高兴地对母亲说:“你咋不让我说话呢?” 玉枝:“说啥呢?我千叮咛万嘱咐还怕他们不当回事儿,你若再说个我自己看吧, 那不等于我没说?”金狮:“你知道我就说那个呀?”说罢见一辆脚登三轮车过来, 忙招手。玉枝:“总共二里路,坐啥车呢?”说罢让三轮车自去。金狮:“你就知 道雇车花钱,时间不是钱?”说罢见车已走远,只得随母亲步行到汽车站。 自九零年在羊绒大战中落败,陈禄一家子在经济低谷中一走就是五年。这五年 来,全家人忧愁多于欢乐,就连过年也是以忧愁为底蕴,以欢乐为浮影。今年这个 大年则不同,虽有忧愁那也是前进中的忧愁。初一中午,喝了些酒的银狮醉眼朦胧 地说:“你们说那个苏三女现在过得咋样?不咋地呀!一年四季,除了喂两口猪, 就是种些地,没啥来钱处,日子过得象白开水一样。这还是其次。主要是她那个男 人脑子没脑子,力气没力气,胆子没胆子,个子还不高。前一阵子她男人的奶奶死 了,她竟然跪在棺材前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死去活来。人们以为她是多么地痛惜 她那个婆婆的婆婆。我却知道,她那是在借题发挥,为自己的不幸遭遇而哀呜。” 玉枝:“唉!其实苏三女并不想跟你退婚,全怪她妈倔。”银狮:“自己酿的苦酒 只能自己喝。她若肯为自己做一回主,又如何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金狮心的话 :“银狮的话里话外虽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但理还是个理。” 正月初三,金凤从婆家过罢年回到娘家。初五,她要回城,便让金狮随她去见 那个性情好的女教师。见了那女教师,金狮觉得她个子还算高大,身材还算匀称, 眉目也算有神,但脸蛋胖乎乎的,口鼻也不分明,于是又予以一票否决了。见此杨 振华生气地说:“连这样的女子也看不对!我真不知再上哪去给他找合适的。” 金狮的婚事未见端倪,却有人要给铜狮说媒了。要说的是与苏三女同村同族的 苏文妹,现年才20虚岁,貌似一朵花,身高一米七。苏文妹父亲苏茂原是本村副村 长,如今已被调至乡计育办做临时工半年,因此金狮不但与之认识,还常以兄弟相 称。正月初八上午,金狮去乡里上班,就见着了苏文妹的父亲苏茂。此时媒人已将 媒说至苏茂家,但尚未安排铜狮与苏文妹见面。苏茂是个豪爽之人,因此问金狮: “你是不是就是陈禄的大儿、陈铜狮的大哥?”金狮见苏茂爽快地问,也就爽快地 说:“是。最近王德厚给我们老三介绍的那个女娃,是不是就是你闺女文妹?”苏 茂:“正是。”说罢又想问些什么,但不知如何开口。金狮明白他的心境,便说: “文妹我见过,性情长相都没的说,铜狮一定能看对。所以现在就由你来决定这门 亲事的成不成。你也别看别的,就看我们那个地方行不行。”苏茂:“我是你们村 张家的外甥,还不知道你们村?那是个好地方,一亩地顶我们这儿三亩,副业又多, 风景又好。”金狮:“那就能成。我们老三个头跟我一般高,面貌比我清秀,高中 毕业。去年我们全家六口人,包括老二媳妇在内,人均纯收入两万。”过了两天, 铜狮随媒人去与苏文妹见面,果然相互一看即中。第二天,苏茂带女儿来陈家看人 家,也是没说的。本来这次看人家就是走形式,此前苏茂已从其舅父那里打听了陈 禄的家底,证实金狮所言不虚。这次陈禄和玉枝吸取上次教训,很快张罗着为铜狮 和文妹订了婚,给苏茂下了聘礼。尽管他们此时手里也没钱,钱全在黄芪里压着。 铜狮的婚事刚定,一件触及陈禄心病的事又浮了上来。陈祥拍电报来说,其继 父柳老汉刚刚病故,定于正月十八下葬。读罢电报,陈禄当即派陈祯去与陈祥交涉, 愿出两千元换回母亲尸骨。陈祯到达陈祥家是小晌午时分,陈祥的屋里已有不少帮 忙的进进出出。陈祯见这出出进进的人没个完,又想当日赶车回家,便当场说明来 意。陈祥一听摇摇头:“不行。老柳待我不薄,我咋能见利忘义?”陈祯:“可你 三年前是怎么说的?”陈祥:“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这么做。”陈祯一听来了气, 瞪起眼问:“你到底是陈家人,还是柳家种?”陈祥:“我是陈家人陈家种,但在 柳家生活了半辈子,而且还要生活半辈子。”陈祯:“你!”此时陈祥媳妇见兄弟 俩反目,便含蓄地对陈祯说:“你们就当没他这个兄弟,自己另想高招吧。”哪知 陈祯更来气了,连饭也不吃,直接返回清水沟。陈禄听了也很生气,说:“兔崽子 不知自己姓啥了,算我白疼他一场。”说罢急召金狮回家议事。 金狮回家听明情况,说:“你们错怪我四叔了。他既说话不算数,不想让咱们 弄走我奶奶的尸骨,干吗还要给咱们发电报呢?”陈禄、陈祯相视一下,问:“那 他就那个态度?”金狮:“他在那个处境下,只能是那个态度。他的态度不明朗, 咱们就只能靠自己去悟。他既愿意咱们带走我奶奶的尸骨,又不敢明目张胆地交给 咱们,那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偷。”陈禄:“偷!如果柳老汉的兄弟、侄儿防 守阻拦咋办?”金狮:“如果咱们去偷还有人阻拦,明着去取不更有人阻拦?”陈 禄:“所以我才出两千块钱,让你四叔去安抚人家。你以为这钱我是给你四叔的?” 金狮:“谁都爱钱,但这种钱谁都不好接受。柳老汉的兄弟侄儿也得顾及名声。” 陈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千不行五千。他们不能另买把尸骨配去?”金狮摇 摇头:“我看没必要。”陈禄:“咋没必要?和平收买只是破费的两个钱,而横抢 硬夺谁知又会闯出多大的祸来?”金狮:“不花钱未必就需要硬夺,而花钱未必就 管用。人们讲究这个实际上主要是为了后代,其次是名声。因此这个事对于咱们来 说是发展问题,对于他们来说却只是个名声问题。也正因为这样,咱们肯为这个事 拼命,他们却不肯。再说,你去买会伤着他们的名声,去偷反而不会。”陈禄、陈 祯大为释怀,齐声说:“好!”金狮:“偷的最佳时机是柳老汉下葬的头天晚上。 因为这个时候,一来他们忙于跪灵待人,无暇顾及墓地;二来他们已把墓穴挖开, 省得咱们动手。大冬天挖墓子,可不是件容易事。既是偷,又咋能拖得太久?”陈 禄、陈祯点点头。 偷老母尸骨的这天晚上,陈禄临行要以每人二百元请十位身强胆壮的打手。金 狮说:“没必要吧?”陈禄:“万一惊动了村里人,他们碍于面子出来咤呼咋办?” 金狮也就没再说什么。十名打手到齐,各带利器或钝器。金狮摇摇头,说:“不要 带这些。”打手们:“万一动起手来,拿什么防身?”金狮:“拿铁锹。拿铁棍一 看就是用来打人的,而拿铁锹可以说是用来挖墓的。因此同样打伤了人,罪果却大 不相同。”于是陈禄、陈祯、金狮、锦狮、银狮、铜狮及十名打手,各带一把铁锹, 踏上一辆事先雇好的大巴车,直奔二百里之外的柳家营。与此同时,柳家营的陈祥 在自家的消夜酒会上,对柳老汉的兄弟侄儿等人说着无尽的贴心话,并频频劝酒, 使之无暇他顾。因此陈禄一行一切进展顺利,未费什么力气即将老太太的尸骨带回 清水沟。第二天一早,陈祥独自跑至那个空墓穴上,将陈禄等人留下的痕迹打扫干 净,而后才开始张罗出殡事宜。与此同时,陈禄在本村放哀乐,买花圈,将母亲安 葬在父亲身边。村里人听到哀乐声惊问原由,问明齐伸大拇指:“还是陈禄!”事 后一些人问金狮:“你还信这个?”金狮摇摇头:“不信。但我父亲信,我得让他 心顺。” 定下铜狮的婚事,了却老母的后事,陈禄和玉枝又为金狮的成家问题焦急起来。 正月二十的上午,老两口外出办事,途经西黑沙图村,撞着未来的亲家苏茂,被苏 茂强拉家中吃酒用饭。双方边吃边聊,就聊到了金狮的婚姻问题上。越喝越健谈的 苏茂看到亲家焦急的样子,就说:“我看这找对象也是物极必反,条件太好的跟条 件太差的都不好找。条件太好的是别人不好配他,条件太差的是他不好配别人。所 以我劝你们还是从城里给找一个吧。”玉枝:“找啦,连续介绍了好几个,有大学 生,有中专生,有老师,有干部,他都没看对。”苏茂:“金狮是个唯美主义者, 长得不好一切免谈。所以那些长得丑的趁早就别给介绍。”玉枝:“长得又好又有 工作的未等如何就聘出去了,咋能轮上他?”苏茂:“我看未必,那条件太好的闺 女不也不好匹配吗?”陈禄:“问题是咱们没那个眼线呀。哎,你们这么大个乡, 难道就没个长得又好又有工作的?”苏茂想了想,说:“有倒是有。”玉枝:“哪 的?”苏茂:“我们乡里一个干部的闺女,在信用社上班儿。”玉枝:“人家乐意 不?”苏茂:“咋不乐意呀?全家老小都太乐意了!可是……”玉枝:“可是啥?” 苏茂:“你家金狮不乐意。”玉枝:“因为啥?”苏茂摇摇头:“不知道。”陈禄 :“长得不够好?”苏茂:“咋不好?又俊俏又活泼。她老子就一表人才,她能生 得赖了?”玉枝:“有啥毛病没有?”苏茂:“啥毛病也没有。”陈禄:“她老子 脑子咋样?”苏茂:“若说她老子的能耐,那可不简单,论写能写,论唱能唱,又 会挣钱,又会来事,号称风流才子。他闺女那工作就是他一手跑成的。”陈禄: “这就怪了。按理金狮最在乎的是长相和头脑,而今人家长相和头脑都没问题,他 咋就不乐意呢?”苏茂:“你可能会想,老子有脑筋,子女不一定有,因为还有妈 的一半儿呢。可这闺女的哥哥也是本科大学生呀!”陈禄一听就更纳闷儿了。玉枝 :“不行咱们去看看?”陈禄:“合适吗?”玉枝:“那有什么不合适的?能看得 落了色?再说,为了儿子,还能顾得了合不合适?”陈禄:“娶了信用社的,以后 做买卖贷款也容易些。”玉枝:“就是。”陈禄:“那就走?”玉枝:“走。”苏 茂:“问题是,你们能做得了金狮的主吗?”陈禄:“让他娶丑八怪也许不行,让 他娶漂亮的应该没多大问题吧?”说罢起身告辞,仗着酒劲儿直奔东黑沙图村。 进了东黑沙图村,陈禄见村头站着一人,便问:“请问,去萧飞家咋走?”对 方姓张,是乡里的一个临时工,认识陈禄和玉枝,也知道萧飞的心思,于是高兴地 说:“我带你们去吧。”说罢领着二老前行,并低声问:“是不是为金狮而来?” 陈禄、玉枝笑而不答,这反而更坚定了对方的猜测。走至半路,一位姓李的乡干部 迎面走来。东黑沙图村共有五人在乡里干事。这位姓李的也认识陈禄和玉枝,因而 上前打招呼:“这不是金狮的二老吗?上哪去?”陈禄笑答:“串亲戚。”李便又 问张:“你上哪去?”张诡秘地笑着说:“领他们去萧飞家。”李一听即猜出八九 分,于是又问张:“是不是有戏?”张:“我想是吧。”李便打前阵,奔告萧飞。 萧飞一家闻听金狮的父母专程来访,喜出望外,出门相迎,盛情款待。陈禄、玉枝 本不想让旁人知晓,也不想让萧飞款待,只想随便串个门。而今见是这般光景,开 始后悔起来,局促不安。好在他们见到了萧慧妹,发现萧慧妹果然俊俏喜人,便想 :“若此事真成,也就无所谓了。” 这日傍晚,金狮回到家,就听二老说:“那萧慧妹长得不错嘛!”金狮一愣, 问:“你们见过?”陈禄、玉枝点点头:“嗯。”金狮:“在哪儿见的?”陈禄: “他们家。”金狮一听大感不妙,急问:“咋回事儿?”玉枝便把经过叙述了一遍。 金狮气得直跺脚:“谁让你们去的?”陈禄:“咋的啦?”金狮:“惊动这么大, 我若不娶,人家的脸往哪搁?别人丢脸我可以不管,可这是萧飞父女。人家对我多 好?”陈禄:“那你娶了她不就啥事都没有了?”金狮:“就为了解除你们造成的 尴尬,我随便结婚?”陈禄:“咋能说是随便结婚呢?那个萧慧妹有什么不好?” 金狮:“她是很漂亮,但不是我要的那种。”玉枝:“漂亮就行了,还分什么种?” 金狮:“你不懂!”陈禄:“金儿,你先别发火,先好好想一想。她哥是大学生, 她的脑子相信也不会差。她是信用社的,娶了她,往后贷些款还用这么难?她的漂 亮尽管不是你要的那种,但毕竟很漂亮,你看了也不难受,领出去也不给你丢脸。 我也希望你娶个梦中情人,可你毕业都快五年了,你那梦中情人在哪呢?你现在还 在乡里,却已经28了!你究竟要等到啥时候?我们造成的尴尬你可以不管,但你不 能不考虑这个现实呀。”听了这些,金狮犹豫了,抓包香烟去里屋打主意。他真想 通过结婚来周全萧飞父女的面子,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不”。 于是在这之后的几个月里,他怕见萧飞,到不得不见的时候,也不敢正眼相瞧。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