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 就在我泰然处之,行若无事地思考着如何能在不算太久的将来比较完美的结束 自己的生命之时,在我的生活中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那是1977年的深秋,有一天门市部来了一位姓张的老头,他以前是厂里的刻写 师傅,白师傅和他是老熟人,闲谈中注意到了我,便多事地问起了我的情况,白师 傅也就当着我的面向他作了简单的介绍。想不到这位老先生竟借题发挥地展开了他 的设计蓝图。 他说他在北郊租了一间农民房,房东的二儿子小时候得病双目失明,虽说他在 家里尽力干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但是一家人对他还都很不好,小伙子认为家里人 虐待他,多次向全家人提出抗议。别看他看不见世道,人却聪明能干,生活能力特 别强,学了好几种乐器,跟村里的年轻人在一块组织了一支文艺队,在北郊跑得红 红火火,因为经常在外面跑认识的人多,有人介绍他学了盲人按摩和盲文,目前在 马旗寨公社卫生院当按摩大夫,治病的手艺还不错。 老头口若悬河,经他绘声绘色的讲述,我对那小伙子顿时产生了恻隐之心,而 且对他能从农村环境中滚打出来成为一为按摩大夫,从心里感到佩服,另外听到他 能和村里的年轻人打成一片,似乎和我的性格也很接近。但是在口头上却没有做任 何表示。老头看我无动于衷,又把小伙子的外观和生活能力大肆渲染了一番。还说 按我俩的身体情况只要配合在一起,就可以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我听了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腔。白师傅倒是挺热心,在一边看得着了急,对我说 :“春霞,我看张师傅说的这个人是一个能行人,你应该考虑一下。”没等我说话 又对老头说:“那你就给操个心,叫春霞也跟她屋人商量商量。”老头满口答应。 我对小伙子只是充满了好奇,根本不想把此事当真加以考虑,更不想无事生非 去惊动家里人。 老头走后白师傅又对我开导了好长时间,我当时心里特别乱,不知如何是好, 只希望老头不要再来,事情也就会不了了之。谁会想到事与愿违,过了不到一个星 期,张老头又走进了门市部,一进门白师傅就急切地问:“张师,咋样?你问那边 了没有?”老头笑着说:“现在就看这头了,那头可是满口答应。”白师傅爽快地 说:“那就先见一回再说吧!”听了白师傅的话,老头笑着卖起了关子:“那我这 媒人也不能白当,冲着这几次跑腿也得表示一点谢意吧!”白师傅对我说:“老汉 爱喝酒,你就给他买一杯酒把他谢一下。”不管我对此事的态度如何,老头和白师 傅都是一片好心,一杯酒的面子总不能不给。听了白师傅的话我赶紧掏出钱来给了 白师傅,白师傅拿了一只玻璃杯,一会儿就端回来满满一杯散白干。我莫名其妙地 望着白师傅,心想:连一粒花生米都没买,这酒能喝下去吗?就在我纳闷之际,那 老头竟像喝凉白开水一样边说话边喝,几分钟就把那杯酒喝了个精光,一点事也没 有。在老头喝酒的时候,我想着既然好奇索性就见上一面,也算不辜负白师傅和老 头的一片好心,就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想不到老头一杯酒下肚,出门后从此再未露 面。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下午,一个女青年领着位年龄比她大的盲人推门走了进来。 只见他矮矮的个儿,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戴着一副墨镜,着一身旧灰制服,脚登一 双脏兮兮的旧布鞋。当白师傅跟他答讪着让他坐下时,他显得有些紧张。说话的声 音虽不大,频率却高的刺耳,很不好听。见了此人,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一言不 发又感觉对他对白师傅似乎都不通情理,只好像查户口似的,冷冰冰地问了他一串 问题。从问答中我知道他比我大四岁,到卫生院工作才一年多,目前还是农村户口, 每月只有三十挂零的工资。我之所以提问如此苛刻又生硬,目的是想让他讨厌我, 好让此事一次了结。他倒是有问必答,而且生怕我理解不了,补充解释频繁,更显 得语言贫乏单调。因为是第一次见面,自然很快告终。白师傅送他走了一段,回来 时告诉我:“这人想得还周到,还问我你有没有月经,是不是正常。”我听了很不 舒服,感到我俩的追求相差甚远。 这次接触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好感,过多的怜悯使我决定保持沉默拖延时间,把 回绝的机会留给他。就这样一直过了好多天,就在我即将淡忘的时候,有一天他突 然来电话要和我单独谈谈。也好,多给他一点了解我的机会,这样会更公平一些, 上次毕竟是我占主角地位。 下午有人把他送到到门市部后就走了,我向白师傅请了假,让他推着我车子的 后背,我俩一直走到新城广场,那天天气特别好,广场上晒太阳的人很多。我找了 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给了他一个板凳,让他坐在我车子的旁边,当时的环境至今我 还记忆犹新,却没有留下一句能让我回忆到的谈话内容。无聊地坐了一个多小时, 面对他那单调的表情,别看他比我大四岁,可在我的心目中总认为他比我小,也正 是这种感觉造成了我对他太多的怜悯和谅解。但我确实一点都不喜欢他。快下班时 我送他到十八路汽车站,那时的十八路车在钟楼是起点站,我把车子绞到车门边, 看着他上了车。听他说车到他们村口正好有站,下车往村里走是熟路,回家没有问 题。 本来只是想把这条线剪断,没料到却越理越乱。虽然我从不主动,总是很长时 间才有一次约会,而且见面也是冷冰冰的,他却还要坚持联系。据他所讲,家中人 从没有给过他一点温暖;我却感到家对我的爱多到无微不至。他没有上过一天学; 我却读了很多书。他只工作了一年多;而我已经有十多年的工龄。更重要的是,一 个双目失明的人对外界的一切都无法观察难以想像,这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是无法弥 补的缺憾。想到这一切我对他的怜悯在不断地接触中竟变成了同情、宽容和迁就, 终于失去了回绝他的勇气。 他总是借着别人的托词,希望我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我只是在犹豫中不加可 否。 一直到了春天,有一个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推着我去了他家,一家人都 对我非常冷漠,他却只管安慰我,在众人面前不失对我的关心和体贴,还带我去了 他家的郁郁葱葱的后院,院子里种着一棵很大的桃树,树上结满了桃子,他摘了一 个最大最红的桃子让我吃。等到梦醒时,我心中有一股热乎乎的暖流。 梦里的情景一直在我的眼前晃了好几天,想到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自己一直 表现的非常冷漠,而他却锲而不舍,这说明他对我还是比较在乎,与此相比我的行 为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于是便伸出颤抖的手,强压着跳动的心,拿起电话第一次拨 通了他们医院的号码。接电话的人听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只管和他开玩笑。这是我 第一次主动约他,告诉他星期日我一个人上班。 就这样,我就像一条蚕一样,鬼使神差的把自己一点一点地网进了茧子里。 星期日早上,他的大侄子送他来了门市部,我让他坐在我旁边的车子上。他问 我:“你这一次咋突然主动了?”我给他讲了我做的梦,他激动得第一次拉住了我 的手。其实他即便是早拉我也不会在乎,因为对盲人来说摸和看的作用是一样的。 他看我有了转化就提出了尽快结婚的要求。我说:“那可不行,这事我还没有 对家里人说过。再说,大妹是因为要照顾我才申请免下的,我得帮妹妹把免下证办 下来再说。”他担心地问我:“你家人要是不同意咋办?”我没有回答。这件事对 我来说也是一个相当沉重的问题。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