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儿(3)
杰奎琳并没有感受到真正的安全。母亲的爱是有条件的、不稳定的,取决于她
在学校取得的成绩、她的表现,甚至是在马展上所系的缎带;而父亲的爱虽然是无
条件的,但是却慑于奥切克罗斯家的威力而显得苍白无力。当时,父亲几乎从自己
的生活中消失。杰奎琳有这种感觉,如同童话中的灰姑娘一样,杰奎琳生活在一个
稳定、平静的大家庭,但是却是继女。她没有安全感,深知凡事只能靠自己争取。
或许是幼小的心灵承受了太多的秘密,杰奎琳的情感斗争非常激烈,常常给人
以难以捉摸的感觉,甚至是最亲近的亲人和朋友都有这种体会。晚年,她的朋友欧
莱德·卡西尼曾这么形容杰奎琳:“她的情绪变幻莫测,并以此而闻名。她有时很
怪,很难解释她的这种行为:时而热情,时而又冷若冰霜。对我来说,杰奎琳是个
大挑战,你从来都不能捉摸她。”
而且,杰奎琳喜欢独自一个人静下心来思考问题。“我明白,大多数名人都喜
欢独处,冷静地思考一些问题,进行自我充电。”詹姆斯·奥切克罗斯这么说,
“而正是杰奎琳的难以捉摸,才更显她的魅力。虽然杰奎琳是聚会的焦点,而且如
果她愿意,她可以吸引林中之鸟,但是她还是选择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思考着。”
独特的家庭背景,以及布维尔家族特有的气质,都帮助杰奎琳重新塑造了一个
自我。不幸的环境(父母的离异、母亲或多或少的虐待、父亲的酗酒及对她近乎乱
伦的言语)并没有压垮她,相反,这更加有利于她性格的形成。母亲的残酷,她已
将之从记忆中抹去;而对于父亲的一切,她则将之视为一种罗曼蒂克。事实上,杰
奎琳的父亲并不是酒鬼,只是热衷于社交活动。虽说杰奎琳的家庭不完全是这样,
但是无论如何,父亲的宠爱和呵护,以及布维尔家族的影响,都使得杰奎琳更加独
立、自信。
说到服饰和时尚,从小到大,杰奎琳都是个“假小子”,整天穿着一身骑马服、
脚上登着双靴子。在自己的一篇散文中(1951年),杰奎琳曾这么写道:“1
3岁之前,我一直住在纽约市。夏日,我一般都在乡下度过。我不喜欢娃娃,却喜
欢骑马、逗小狗玩。当时我很瘦,膝盖上尽是骨头;牙齿没长好,戴着矫正箍。我
知道,对于家人而言,那一段时期是多么的漫长。”
西尔维亚·怀特豪斯·布莱克是杰奎琳在纽波特时的好朋友,她清楚地记得:
“当时,杰奎琳根本不会去关注流行时尚。整个夏天,我们都穿着短裤和运动鞋到
处乱跑。只有在网球周(纽波特的盛大活动之一),我们才穿戴整齐;但是比起当
时的流行时尚,我们差得太远了。”
回想起来,杰米·奥切克罗斯感激杰奎琳的母亲,教会了自己对风格的领悟。
“我们的母亲总是穿着讲究、得体。和同时期(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许多妇女
不同,母亲避免自己落入俗套,所以母亲从不盘大头式、穿紧身衣,更不会全身珠
光宝气。记得母亲的葬礼上来了位女牧师,她几乎不认识母亲,所以女牧师的赞词
也很特别。她称赞母亲戴的帽子,以及随时随地都戴着一双小巧的白手套。”
此外,杰米·奥切克罗斯还提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有关杰奎琳和母亲珍妮特
的关系。杰奎琳未出世前,珍尼特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母亲擅长社交,十分富有
魅力,我想杰奎琳从母亲那儿遗传了这点。”杰米说道。他还认为不可避免地,珍
尼特和女儿杰奎琳之间出现某种意义上的竞争,“这也是她们为什么不经常在一起
的原因,因为她们都不希望对方抢夺自己的风头。”
1947年8月,杰奎琳参加了纽波特社交俱乐部的晚会,身穿一件可爱的白
色薄纱、低领露肩晚礼服,一条蓬蓬裙(从纽约百货店以59美元的价格买来),
引人瞩目。当时,她母亲产后不久(春天里生了杰米),还处于恢复阶段,不能和
她一起去买礼服。于是,她让杰奎琳买一件最亮丽、迷人的晚礼服。然而,杰奎琳
却挑选了一件最朴素、却又很可爱的礼服,这多少有些让珍妮特失望,她本想让女
儿杰奎琳在这次聚会上大出风头。
然而,恰恰相反的是,杰奎琳的妹妹李虽然只有14岁,却穿了一件成熟女人
的礼服。根据西尔维亚·怀特豪斯·布莱克的回忆:“李比杰奎琳矮一些,也更丰
满些。李长着一张古典的心心脸蛋,五官极为精致。除非对于自己的穿戴已经满意,
否则她是不会出门的。”
李也被邀请参加聚会。当时,她穿了一件由自己设计,并请当地的一位女裁缝
缝制的、大胆的礼服,完全不同于她那个年龄女孩的穿戴。杰奎琳回忆道:“一件
粉红、绸缎质地的无背带礼服,手上戴着肘长的黑色缎子无指手套,上面镶着人造
钻石。中指上套着细长金属箍。”不用说,对于小女儿李过于张扬的打扮,珍妮特
更为不满。之后,杰奎琳发现了更搞笑的事:古老的纽波特城里,到处都是粉红色
绸缎和人造钻石,城里的单身男子下定决心,纷纷追求玲珑、风情万种的李。那天
晚上(本来应该属于杰奎琳的夜晚),李有些喧宾夺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然而,
无论是对于李还是其他任何人,这都是最后一次机会,之后她们再也没有机会争夺
杰奎琳的光彩。
或许,事情并非表面上那样。杰奎琳因为其智慧、羞涩、家庭背景,以及倾人
的美貌而鹤立鸡群,没有完全融入任何一个团体,保持一个独立、有个性的自我。
童年,由于她的敏感、聪慧,以及顽强的生存本能而与亲人和朋友产生了距离;之
后,对于奥切克罗斯而言,她是一个闯入者;而作为父母动乱婚姻的旁观者,她需
要隐藏许多秘密;作为布维尔家族的后代,她引以为豪;嫁给了约翰·F·肯尼迪
之后,她一直与肯尼迪大家庭保持着距离,从不卷入其内部风波,也不加入他们的
橄榄球运动;后来悲剧发生之后,她又因此被人们孤立。生活总是不断地向她提出
挑战,而她也不断地、独自进行自我调整,对生活给出的难题做出回答。
虽然姐妹俩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杰奎琳先后就读于薛平、法明顿和瓦萨大学,
而李则就读于波托马克、法明顿和莎拉·劳伦斯学校),成为了众多俱乐部,甚至
一些非常有名望的(在《社会名流》上有登记的)俱乐部成员。20世纪20年代,
美国社会极少有爱尔兰天主教家庭,犹太教更是没有听说过。当时,对于母亲的家
庭出身,社会上流言蜚语不断,谣传说珍妮特姓李维,而不姓李。谣言当然是骗人
的,但是当珍妮特10岁大的继女尼娜回来学舌说:“如果休戴发现珍妮特的父亲
姓李维,而不姓李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珍妮特听了禁不住勃然大怒。
成长于这种偏见之下,杰奎琳永远忘不了被歧视的滋味。在生命的最后岁月,
杰奎琳和彼得·杜尚常在一起用午餐。父母死后,彼得·杜尚由阿弗力尔和玛丽·
哈里曼抚养长大,巨额家产像一座大山压着他,其阴影一直抹不去。当时,彼得·
杜尚正开始写自己的传记。“你将开始一段痛苦的旅程。”杰奎琳承认道:“我一
直没有勇气这么做,太痛苦了!”
事实上,杰奎琳对于自己成长的世界,却有着惊人的洞察力。或许,她已经成
为这个世界有实力的一分子。“彼得,在这个金钱、物欲横流的大千世界,我们都
很成功,不是吗?人们总是希望获得安全和永恒,但是这对你我而言,都已经不可
能。或许是由于自己成长在天主教家庭,或许年幼时父母的离异给我太大的打击和
影响,或是这两者兼而有之,我总觉得自己远离这个世界,被孤立开来。彼得,你
有这种体会吗?”
“是,又不是。”杜尚回答道。
事实上,不仅仅是因为宗教上信仰的不同、和父母离异这两个原因,使得杰奎
琳感到自己没有融入这个社会,更多的是因为她的聪明才智、她的羞涩,使得她远
离了亲人和朋友、远离了社会。外表上看,杰奎琳是个柔弱的女性,但是内心深处,
她却具有刚强的一面:自律、坚定和聪明有才智。直到她大三那年(就读于巴黎大
学),她才认识到:“对知识的渴求并不可耻,也不需要掩藏。”
当杰奎琳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她就意识到无论是东汉普顿,还是纽波特和贝利
海滩,对她而言,这些地方都太小了。当时,杰奎琳就经常梦想自己成为“马戏皇
后,嫁给了年轻的白马王子”。
杰奎琳和维维安·克里斯并没有满足于周六晚上的舞会,她们有过更大的梦想。
如今维维安回忆起:“我们希望超越人们对我们的期望。我们成长于一个狭隘的、
嘈杂的世界。幸运的是,我们很小就逃脱了束缚。在希腊时,杰奎琳就这么和我说
过。我们并排坐着,感叹自己的幸运、能够逃离这个狭隘的小小世界。杰奎琳不断
地前进,她不得不这么做。”
等到大学毕业时,杰奎琳已经长成为一个亭亭玉立、引人注目的成熟女性。她
曾对《时尚》杂志这么形容自己:“我很高,有5英尺7英寸;头发栗色、方脸、
两眼分得很开。有一次,为了配一副眼镜,他们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制作我的镜架。
我的体形略微丰满,但是穿上得体的衣服却依旧显得苗条。我有时自我吹嘘,说自
己出门后就是巴黎的时尚代表。母亲经常跑过来,告诉我说左边的袜筒歪了,或者
大衣右侧的扣子要掉了。我意识到,这些才是最不可宽恕的罪过。”
1947年7月,杰奎琳年满18周岁。那年夏末,杰奎琳在纽波特度过了最
后一段愉快时光,每天参加聚会,有着许多的异性追求者(利蒂希娅·博丽吉回忆
道:“她是我所认识的女孩子中追求者最多的,可以用每立方英寸来计算)。然后,
她不得不开始准备去纽约波基普西就读瓦萨大学。那年秋季,她被新闻专栏撰稿人
柴丽·纽约人(伊哥·卡西尼的笔名,伊哥是欧莱德最年长的兄弟)评为年度新秀。
伊哥·卡西尼这么形容杰奎琳:“庄严,深褐色的肤色,有着古典美的容貌,五官
的精致程度可以和考究的德勒斯登瓷器相媲美。平静、温柔,而且聪颖,具有新秀
所应具备的一切素质。”对于这一荣誉,杰奎琳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大学同学们都
不记得杰奎琳曾经提起过这个荣誉,杰奎琳把它放在心底。然而,由于当时杰奎琳
正好穿着妹妹李那件“妖艳的礼服”(参加那次聚会时穿的),与当时伊哥·卡西
尼推出的新人形象十分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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