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追命枪:杀手失手,汉奸真奸 1937 年是中国人最难忘记的一年,7 月7 日,日本军队寻找借口悍然进攻中 国驻军。中国军队奋起反击,整个华北的局势顿显紧张。日本人一边以武力威胁, 一面积极筹划华北自治,妄图通过扶植伪政权达到分裂中国、占领中国的领土的目 的。蒋介石政府一贯主张妥协退让,这时也感到了威胁压力,不得不采取明确的行 动,一方面对日军作局部抵抗,一方面对汉奸的活动严加防范。 陈恭澍就是在这个关口重到天津的。 陈恭澍这次来天津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憧憬与希望,第一次来天津时,他觉得前 途远大,要有一番作为,而如今则锐气销磨殆尽了。对他来说,天津是个伤心之地, 有许多事他不愿想起,所以曾发誓再也不到平津。 但陈恭澍还是接任了天津站站长的职务。这一方面是牢狱生活让他强烈感到自 由的可贵,对舒适生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求,更重要的是出于一种惧怕心理。和 戴笠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感到戴笠的阴险暴戾。平时戴笠对手下人兄弟相称,但 这些“兄弟”一旦“违纪”,戴笠就会毫不留情,辱骂、体罚、甚至处以极刑,纪 律中有一条:“不得随便结婚。”一个深受戴笠器重的名叫王春泉的随身警卫员, 要求与财政部的一个名叫李琼的女职员结婚,戴笠没答应,后来二人不顾戴笠的命 令偷偷结合了,戴笠竟下令处死了王春泉。陈恭谢深知自己的地位,他虽然是戴笠 的心腹,但还比不上王春泉与戴笠的亲密,而自己结婚也没有告知戴笠,如果…… 那……戴笠命令他赴天津,他马上答应了,一方面这是命令,另一方面他想在跌倒 过的地方爬起来,他要在天津干出点成绩,以博得戴笠的好感,提高自己在戴笠心 目中的地位。他刚到天津站时,天津站只有内勤书记曾澈、内交通安锡纯和张奉馨, 外勤只剩下军事组,由郑恩普、傅丹墀负责,一部秘密电台,由安锡纯负责。情报 组、行动组都还没建立起来。 陈恭澍决定成立行动组,向戴笠打了报告,戴笠立即批示同意,并将白世维、 王文、唐英杰派到天津协助工作。自从行刺石友三失败后,白世维被调到南京受训, 王文被押到“丙地”监禁,陈恭澍在报告里作了请求,戴笠才放了他们。 行动组成立后,陈恭澍决定把精力放在容易见出成绩的暗杀行动上,索性把天 津站的常规工作交给了书记曾澈。他也知道曾澈是戴笠安排在他身边监视他的行动 的,他对此很不满,但也没放在心上,只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戴笠自然会改 变对他的看法。 所以白世维、王文、唐英杰刚到不久,四个人就开始研究行动策略。 “我他妈的还要干石友三这个龟孙子!”王文对上次行动失败仍是愤愤不平。 当陈恭澍问起刺杀对象的选择时,王文第一个便提到了石友三。 陈恭澍的脸有些发红,那次是他杀手生涯中的耻辱。上峰交下的任务没完成, 他却一直逃到了归绥。 白世维在一旁插话道:“石友三一直在被政府通缉,所以日本人也不重用他了。 依我看,咱们就杀个大的,杀鸡儆猴。英杰兄。” 唐英杰似乎没有听到白世维的说话声,他用手抱着双腿,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 表情。 “哎呀,英杰兄这是生病了?”陈恭澍急忙起身,关切地问道。 “哈哈哈!”谁知白世维和王文二人却都抚掌大笑。唐英杰面露怪色,把陈恭 澍弄得莫名其妙。 白世维边笑边道:“唐兄崇阳喜阴,滋补品吃了不少,饭前枸杞泡茶,饭后参 精伴狗肉汤,试了不少。最后呢?他认为采阴最能补阳,这下补出毛病来了!” 陈恭澍方才明白唐英杰是花柳病缠身,不禁笑道:“英杰兄武功卓绝,想必那 一行也是个中高手。至于这花柳病嘛,我倒是认识一个医生,他在北平,专治各种 杂症。下次我带你去看一看。” 唐英杰很是感激。 这时王文又道,“恭澍兄,我们应该快点行动了。如今日本人占据东三省,又 在华北搞自治,日本人占了便宜,可没咱们好果子吃!” 1932 年3 月,日本人在东三省制造了一个“满洲国”,充当他们的傀儡。 此后,他们更进一步觊觎华北五省。日本人先是明目张胆地扶植所谓“华北自 治运动”,并由土肥原贤二胁迫宋哲元、商震、韩复榘等组建华北五省自治政府。 这个阴谋未能得逞,他们就再煽动原任河北省滦榆区行政督察专员殷汝耕叛离了南 京国民政府,在通县组建了“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这个政权在当时是日军卵翼 下的第二个伪政权,其管辖滦榆专区二十多个县,人口达五百余万,殷汝耕这个跳 梁小丑登上历史舞台,充当起大汉奸来。 陈恭澍说:“我看就先从殷汝耕下手,怎么样?” “对,恭澍兄说的对。”白世维道,“殷汝耕虽说以前不甚出名,但如今他成 立了个伪政权,华北汉奸唯他马首是瞻。擒贼先擒王,杀了他,那些汉奸们便会老 实一些。” 陈恭澍点了点头,道:“蒋委员长和戴老板都曾下令制裁殷汝耕。咱们当机立 断,说干就干!” 王文被陈恭澍的杀气所感染,他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他妈的!这股火气 终于能发泄出来了。恭澍兄,咱们这次来个漂亮的突击战,硬干一场,杀得干净利 落。到时候戴老板会重重赏咱们的。” 白世维打趣唐英杰道:“到时候你就可以天天采阴补阳,白嫩嫩的少女是应有 尽有啊!” 唐英杰的眼转了一圈,道:“要硬干,搞突击,那就得把握一个绝好的机会, 速战速决,杀得快跑得快,决不能让人抓住。” “英杰兄果然有胆识。”陈恭澍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要干得利索,事先必 须把行动每一步都计划好,决不能出漏子。” 其实暗杀殷汝耕,他早就想过了。他刚到天津不久,就去北平了解过情况,那 是陈恭澍自上次行刺石友三失手后第三次返回故地。虽然只过了一年多,但却是人 事皆非。连北平区一帮杀手,陈恭澍也认识不了几个了。 北平区现任区长为李果谌,书记则是戴笠以前的机要秘书毛万里。 “我对行动工作缺少经验。这方面全部由万里兄负责主持。平津两地的工作, 请你们二位直接商洽。假设需要我协助,我一定尽力而为。”李果谌话说得很诚恳, 表示愿意与陈恭澍合作刺杀殷汝耕。 毛万里与陈恭澍早就熟识,他听完陈恭澍的计划,沉吟了片刻,便毫不客气地 说道:“恭澍兄,恕我直言,你们突击殷汝耕的举动,我有八个字来评价:勇气十 足,过份天真。” 陈恭澍有些不悦:“此话怎讲?” 毛万里解释道:“试想:你们准备出动多少人投入这个行动?人多了,目标大, 行动不便;人少了,寡不敌众,无济于事。暂且不论人手多少,光是‘切入脱出’、 ‘集合分散’这些必经的过程,需要做到分毫不差,恰到好处,方可侥幸千万一。 稍微有一点脱节失误,就将全盘皆输。” 陈恭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唉!万里兄所言极是。我们是立功心切啊!看 来刺殷一事很难成功。我们没有机会与他正面交往,要确定一个合适的刺杀时机, 实在是难如登天啊!” “那倒不一定。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近日戴先生要派一个漂亮小姐来北 平,她与殷汝耕大有关系,我们可以从她的口中打听一些消息。”毛万里道。 “真的?她什么时候来北平?”陈恭澍的颓丧一扫而光,突然兴奋起来,双手 抓住毛万里胳膊,焦急地问道。 毛万里道:“我见过她两次,但都没有详谈。她现下去通州了,近几天回来。 到时候咱们再与她详谈。至于下一步的具体做法,都得等见了这位尚小姐之后再行 定夺。” “那就这样吧。我先去通州侦察一下。”陈恭澍说道。 当时的通州,即现在的北京市通县。此刻通州却为汉奸殷汝耕所把持,街上有 日本兵,也有伪军伪警。 陈恭澍看到了悬挂着“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招牌的建筑物,知晓殷汝耕便住 在这里。陈恭澍在城里转了一下,发现这里不比北平、天津,街道狭窄,路面高低 不平。这对于突击完毕后驾车撤退也是个极大的不利因素。 此后,陈恭澍又去过通州两次,但始终是一无所获。他只好等着那个尚小姐, 希望她能带来一些有价值的情报,打出追命枪,以报上次刺石友三失手之耻。 “恭澍,这位奇女子匹马单枪执行任务,她不想见任何人。为了她的安全,我 们也只得如此了。”毛万里对陈恭澍说道。 陈恭澍对这个尚小姐颇感兴趣,好奇地问道:“这位小姐是本局训练出来的正 式工作同志,还是专为此事物色来的特殊人物?” 毛万里回答道:“我也是所知有限。她四川口音,可我没有问过她府上何处。 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是属于娇小玲珑那一类型的。论姿色,虽不能说风华绝代, 但也不同凡俗,最吸引人的还在那种难以形容的魅力。她原是西北某一单位驻京办 事处的处长夫人,现在已经和丈大离婚了。至于如何认识戴先生,戴先生又如何会 派她来执行制裁殷汝耕的任务,戴先生并无交代。你知道,戴先生从来都不作此类 说明。” 陈恭澍有些扫兴,这个尚小姐不见任何人,也就是说陈恭澍想从她那里打听消 息也是不可能的了。 “恭澍兄,这个女子有她的想法。连我们北平站李站长她也不见,或许是为了 刺杀的把握性大一些吧!”毛万里见陈恭澍面露沮丧,婉言安慰道。 陈恭澍有气无力地答道:“那只好这样子。” 无奈之下,陈恭澍只好先回天津去了。 陈恭澍决定一面等待尚小姐刺杀殷汝耕的消息,一面积极筹划自己的行动计划。 所以白世维几人一到,他就把要刺杀殷汝耕的计划提了出来。 殷汝耕通过窗户,看见了那块挂在门上方的木牌“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他 心里不禁涌起痛快的感觉,无论如何,现在是一方之主了。他每想起在蒋介石总司 令部任谍报课课长的日子,总觉得不堪回首。早年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想有一 番作为,出人头地,也过几天人上人的日子。奋斗了许多年,当上了一个课长,当 时也有一番得意,大小总是个官嘛。可蒋介石喜怒无常,对部下极不尊重,常喝斥 骂署,他小心谨慎,忍而又忍,汉代韩信不是忍了胯下之辱后来成了大将军、淮阴 侯吗?后来果然得到提升,被任命为河北滦榆区督察专员。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终 于有机会享受治人的乐趣了。 一到任,他就搜罗了几个漂亮娘们,其中一个是丽春院的头号美人,也特别会 体贴人,花了他两千块大洋。该享受的就要好好享受嘛,至于钱,上百万人还供不 起老子一人花销吗? 本以为“天高皇帝远”,谁知蒋介石三番五次地发电责骂他剿匪不力,生活腐 化。他深知蒋介石的狠毒,要是他的所作所为都让蒋介石知道了,蒋介石对他一定 不会客气。恰在这时,日本人找到他,表示愿意提供一切帮助,支持他自治,他听 了土肥原贤二的许诺,大为动心,决定脱离南京国民政府,于是在通州组建了“冀 东防共自治委员会”。他知道蒋介石对共产党十分痛恨,以“防共”命名也是为了 表示和蒋介石同仇。 但他也深知自己的处境,他要求自治,就是背叛了蒋介石,蒋介石不会轻轻放 过他,特别是蒋介石手下人的暗杀活动,他更为害怕,更为警惕。 想到暗杀,他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想到了前日捉到的妖艳女子尚影心,要不是 副官黎昌出首,他现在早成鬼了。据黎昌交代,他是在乐园歌厅遇见尚影心的。黎 昌正捧着一杯茶呆呆地看着一个正发狂地吼唱着的歌女的裸露在外的雪白的大腿, 一个人碰到了他身上,茶泼了他一身,他刚要发火,抬头看见一张妩媚至极的脸, 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子,穿着淡黑色衣服,将露出的一抹胸脯衬得更为白嫩。那女子 露齿一笑,真是百媚俱生,“哟,真是对不起。”那女子掏出粉红色的手绢替黎昌 擦身上的水,黎昌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接过手绢,只闻到一股清 香,不由一阵迷醉,抬头正好看见那女子默默含情的一双媚眼,心内一动。那女子 早坐下来自我介绍叫尚影心,一个人住在街最南头的极乐客栈,很孤单。黎昌不由 地一阵激动。出了歌厅,黎昌坚持要送尚影心回客栈,尚影心开始似乎有点犹豫, 后来答应了。到了客栈,尚影心请黎昌上楼喝杯茶,这正是黎昌求之不得的,进了 房内,尚影心让黎昌坐着喝茶,自己到更衣室里换衣服。更衣室的门闪开一条缝, 黎昌从缝间看见尚影心脱去了衣服,露出迷人的胴体,不由一阵意乱神迷,忙合上 眼。待睁开眼,尚影心已换上一身粉红色的套裙站在他面前,手搭在他肩上,他刚 要伸手去摸,那只纤纤玉手却抽了回去。黎昌回去后总觉的心神不宁,第二天又到 歌厅等尚影心,尚影心却没到歌厅,他叫了一辆车赶到客栈,正遇到尚影心从楼上 下来。黎昌邀请尚影心到他的住处,竭力献殷勤,尚影心很大方。 黎昌坠入了情网,有一天见不到尚影心就心烦意乱。有一次尚影心接连三天没 来,到第四天才到黎昌的寓所,黎昌情焰难耐,大着胆子抚摸了一下尚影心的膀子, 尚影心没反应,黎昌一把抱住就要亲嘴,尚影心却一下子把他推到一边,郑重地对 他说,“你要是替我干一件事,我就都依你。”黎昌一听,拍了拍胸口:“说吧, 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干。”尚影心说:“不上刀山,也不下火海,你替我杀了殷汝 耕。”“什么?”黎昌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你……你是什么人?”尚影心站起 来:“实话告诉你,我是政府的人,奉命刺杀殷汝耕,你要是杀了殷汝耕。政府会 提拔你做高官,又赏很多钱,你要是真喜欢我,我们,我们……”黎昌一听说她是 蒋介石派来的,不由一阵惊慌,再听下文,心里又不禁一阵荡漾。真是这样的话, 金钱、地位、美女都有了,人生复何求?他点了点头。 第二天晚上,尚影心又来找黎昌,交给他一包东西,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 手枪,一包毒药。他不由一惊:“这……这是做什么用的?”尚影心脸上现出狠毒 的表情,吓了他一跳,“用来杀殷汝耕,两者选一。”黎昌不由紧张起来:“要是 ……要是给发现了,怎么办?”尚影心阴险地笑了,“不会被发现的。你要是不干, 我就想办法让殷汝耕知道,有个副官打算背叛他,暗杀他,这个包就是证据,嘿嘿, 到时候不仅美女得不上,恐怕……”黎昌这才发现,这个女人多么邪恶,心中不由 一阵恐惧。“好,好,我干,我干。” 尚影心走后,黎昌越想越害怕,刺杀长官他连想都不敢想,先前是一阵冲动答 应了,现在如果不干,尚影心如果真的告了他,长官如果相信了,那么……他咬咬 牙,拿着手枪和毒药连夜跑到殷汝耕那里,把尚影心的前后情况都告诉了殷汝耕。 殷汝耕一听大惊,把副官狠狠地骂了一顿,喝令他:“起来!快给我带人把那 妖女捉来!”黎昌带人赶到极乐客栈,撞开门,尚影心刚穿好衣服,看见黎昌和他 身后的人,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冷冷地看了黎昌一眼,黎昌忙低下眼。 殷汝耕命令把尚影心交给日本宪兵队审问,谁知尚影心一进宪兵队就吓得发疯 了。殷汝耕命令宪兵,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治好,从她口里问到区军统特务的情况。 殷汝耕想到这儿,咳嗽了一声,副官马上从门外跑进来:“委员长,有何吩咐?” 殷汝耕问“那个尚影心怎么样了?”副官回答:“皇军正在给她治病。我再去看看。” 不一会,那个副官跑了进来,满脸惊慌的神色,“不,不好了,尚影心跑了。” 殷妆耕一惊:“怎么?跑了?”副官解释:“那个看守在床上昏睡不醒,嘴上有脂 膏印,旁边放着酒杯,据皇军说,杯里的残根是镇静剂。” 殷汝耕马上明白了,一定是尚影心勾引看守,嘴噙酒喂看守喝,看守没想到尚 影心换了镇静剂。妈的!这女人太精明了。 殷汝耕不由一阵紧张,蒋介石的人如影子一般紧迫不放,又来无影,去无踪, 委实令人害怕。他的保安队没多少实力,全靠日本的守备大队保护,抓到尚影心后, 他为自己的安全担心,又向日军请求加强保护,于是日本在通州的特务机关长细木 繁又网罗了一批日本浪人和高丽人,这些人武艺高强,他顿时有了一种安全感。如 今看来,还应该加强警备,以后一定要时时、处处小心,千万不能…… 这一段时间,陈恭澍接连受到了几次打击。他本来想打出一记漂亮的“追命枪”, 给戴笠一个惊喜,可是情况却越来越糟,近来发生的一切让他浑身紧张,不知所措, 先是尚影心刺殷失败,接着白世维、唐英杰又被调回南京另有任务,陈恭澍的心里 顿时凉了半截。 就在这个时候,戴笠发来了电报。他正在读电文,王文推门进来。“这是戴老 板的来电,你看看。”陈恭澍拿过一张电文,递给了王文。现下天津站的行动组已 经成立了,组长由王文担任,组员也是由王文在自己家乡河北宝坻挑选的,其中有 他的弟弟王文壁,好友兰子春等。这些人都是当地的流氓地痞。 王文接过电文,只见上面写道: 委座已明令委任兄等为滦榆游击司令,请即着手组织,切实掌握各部,作种种 搅乱敌方破坏敌方之工作,惟一效忠国家之办法也。对华北忠勇有为之份子,务请 多多罗致,并须就地加以短期训练,以备下级干部之用。 戴雨农当时,北平区区长改由王天木接任,同时滦榆游击总司令之职也由其担 任,副司令则由陈恭澍担任。王天木此番出山也是想做点事情给戴笠看,他独揽大 权,竟不让陈恭澍插手滦榆之事。 王文放下电文,道:“组员我已物色好了,他们都甚是勇猛。大家都想干一番 轰轰烈烈的事业。”说着,他敞开衣襟道:“莫如血洗通州,杀了殷贼,让天下人 也看看咱们!” “不行,这太过冒险了。硬拼决不是办法!”陈恭澍听罢直摇头,“根据上两 次的侦察,殷妆耕的保安队虽无实力,但日本军方在通州有一个守备大队,其特务 机关长细木繁又网罗了一批日本浪人和高丽棒子。单凭咱们十余个人,简直是以卵 击石。此策不足取。除非黔……那个技穷,决不能出此下策!” 陈恭澍一时口误,差一点把自己说成“驴”。王文并没有在意,道:“近日我 率兄弟们又去通州侦察了几次。别看日伪表面上象是那么回事,真正交起手来,一 定稀松得很。我的意思是,拼他一下子,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此刻,夕阳的余辉照进屋内,反射成了一道道的血光。 王文打算编三个组,每组三人,计划每一组分别行动。由自己负责联系;武器 自备,以半自动二十粒子弹连发的二号驳壳枪为主;刺杀时间定在下午四点,因为 那时殷汝耕一定在办公厅,每逢到了这个时刻,正是一个人的懈怠期,比较迟钝, 懒散,其应敌能力自然较差。先指定一个小组制造事端,引起门岗的干涉,并出其 不意,予以格杀。同时,由自己引导其他两个小组冲进大门,绕过影壁,通过中门, 直逼办公大厅。适才那个小组则殿后作为掩护。进入办公厅内后,不管是否遭遇抵 抗,都要以迅速发现行动目标,立即予以制裁为第一要务。 陈恭澍迎着残阳的余光看去,只见王文的脸上露出了杀手的狰狞,“文翰,你 的忠勇诚然可嘉,只是作为负责人,我并不想让你们身历如此奇险!” 接着,陈恭澍提出了几个疑点:实际情况究竟与咱们侦察打听的有多大出入? 万一冲进去扑空了怎么办?你们三个组到通州后若行动出现脱节怎么办?故意在伪 组织门前滋事,引起伪警的出面干涉,这是想当然,而不是必然。枪声一响,势必 惊动门里休班的伪警,第一关都如此难过,何谈第二、三关?且不说这个,时间上 也不容许,从冲入大门、绕过影壁,闯进二门,抵达办公大厅,有好长一段距离。 就算一切顺利,排除掉所有的障碍,也得几分钟,而绝不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刹那。 并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此时此刻,殷汝耕一定在办公厅吗? 陈恭澍一席问话将王文的杀气全部驱散了。王文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低下 头,默不作声。 “不要丧失信心嘛,办法总还是有的。”陈恭澍一见如此,连忙鼓励王文道。 不久,事情果然出现了转机。戴笠介绍了一位叫胡永荃的人携其夫人来天津办 事,让陈恭澍尽力予以支持。没曾想陈恭澍在与胡夫人谈话时,得知这位胡夫人与 殷汝耕的侍妾是同胞姊妹。陈恭澍把这一消息告诉了王文。王文听后,杀气又“腾” 地冒了出来。 “妈的!这下他死定了!”王文兴奋地说。 “对,他死定了!”陈恭澍溺水许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根稻草,他怎能不欣 喜若狂呢?他得意地说道:“我已找她谈过话了,这位胡夫人倒是很识大体,她认 为殷汝耕属于毛延寿、秦桧之流,唱京剧扮出来也必然是个大白脸的奸臣。我对她 说,我们之所以想对付殷汝耕,绝不是为了什么私人仇恨,而是因为他背叛了国家, 甘作日本人的爪牙。我又给她打了个比方,我们好比两军阵前交锋一样,多消灭一 个敌人,就多增加一分胜算;若是消灭了对方的主将,也就等于打赢了一场胜仗。” “她答应了?”王文急忙问道。 “对,她答应去见见她三姐,代我们侦察一下。而且她是一个人去。她带的四 色礼品,是由我准备的。本来还想掺点毒药,但一想此举多半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 我就买了四份厚礼,天津大麻花首当其冲,再有清苑产的鸭梨,还有广东汕头运来 的蜜桔。第四样最为难得,是我特意让人在海河冰层中凿洞捞捕的紫蟹。怎么样, 还不错吧?”陈恭澍的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王文也高兴得直搓手:“那我们就等着胡夫人的侦察结果吧。” 结果很令陈恭澍失望。胡夫人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殷汝耕行动无常,周围又 老是有日本人,胡夫人的姐姐并不常和殷汝耕住在一起。 王文一听,也泄了气。 倒是这位胡夫人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要不我去跟姐姐说一声,在她们家安插 个女佣,随时报告情况。” 陈恭澍一拍大腿:“好极了!” 可是他转眼又犯了愁。天津站此时没有女特务,他上哪儿去找这个“女佣”呢? 原有的一片光明也暗淡了下去,陈恭澍、王文都很沮丧,他们坐在屋子里,一 声不响地抽闷烟。 这时天津直属组的吴安之兴冲冲地推门而进,他兴冲冲嚷道:“殷汝耕这狗日 的被捕了,落在我们的人手中了!” “什么?”陈恭澍猛地站起身来。 “真的?”王文睁大了眼睛,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弟,咱们策反有功,殷汝耕的保安队起义,张庆余、张砚田刚发过电报来, 说他们擒获了殷汝耕。”吴安之、李果谌、陈恭澍三人在北平结义,吴居长次为李, 未者为陈恭澍。 事情进展是这样的,军统局河南站副站长尚振声与殷汝耕冀东保安第一京队督 察长方诚泽有亲戚关系,遂透过此人的关系,对其第一总队长张庆余策反,张庆余 最终答允效命于国民政府,并愿待命而动。其后,再经张庆余说动了第二总队长张 砚田采取联合行动,实力因而大增,足以动摇冀东伪政权的根基。可惜事机不密, 走漏了风声,以致千方诚泽逃往别地,军统也与二张失去了联系。戴笠将与二张的 联络工作交给平津两地特务来做。 李果谌、吴安之两人便多方与之联系。李果谌调走后,吴安之便成了策反二张 的主力。张庆余曾任东北军于学忠部团长,其下属多与东北讲武堂出身的吴安之有 渊源。吴安之电告戴笠,戴笠拔给二张一部电台,让其时常与平津特务通报。 1937 年7 月29 日上午。张庆余、张砚田率部起义,击毙日本顾问及甘为鹰 犬的汉奸约二百余人,并将汉奸殷汝耕当即拿获。 吴安之高兴地道:“老弟,二位老弟,不用硬拼了,二张部队在向宋哲元将军 的二十九军靠拢,不久,我们便要见到这个汉奸了,这一次我们对殷贼可不是无计 可施了,抓他几个小妾来玩玩!” 陈恭澍、王文二人心中有些惭愧,但也为能抓住殷汝耕感到高兴,王文道; “吴兄,莫如咱们去海影楼转他一转,爽一回如何?” 海影澍是个妓院,吴安之听后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陈恭澍却道:“不行,干正事要紧。我们准备一下解送殷汝耕去南京的事吧!” 吴安之早就想出去痛快一番了,他忙道:“哎,不在一时嘛!三弟,今儿个我 给你介绍一个有异国情调的,是个高丽人,叫朴喜爱,越嫖她越喜欢,哈哈!”。 翌日。 三人回到了天津站本部,只见直属员王抚洲哭丧着脸推门而入。不等陈恭澍开 口问,王抚洲便失魂落魄地说道:“陈先生、王先生、大事不好了! 我刚刚得到消息,张庆余、张砚田率部要与二十九军会合,不想二十九军悄然 撤离北平南下。二张所部被日军全部歼灭,二张不知所向,殷汝耕又被日本人夺了 回去!” “什么?” 陈恭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重重地坐了下去。他长叹一声,再也不说话了。 自打陈恭澍来到天津,就想要殷汝耕的命,没想到招招不灵。最后眼看着便要 到手的殷汝耕又成了漏网之鱼,这怎能不令陈恭澍懊恼? 杀手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惜却以失败告终。军统只得放弃了对殷汝耕的追杀 计划。但这个汉奸最终也没有得到好下场:抗战胜利后,殷汝耕被捕,在南京被枪 毙了。 陈恭澍狠狠地揉搓着手。这一枪没有打好,他倾尽全力准备打好下一枪。 追命不成,欲惊魂。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