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夜闯汪宅: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 汪精卫的车安然回到了高朗街二十七号。 陈恭澍等也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指挥所。 这一趟穷追,只落得个徒劳而归。这还不说,他们还暴露了身份和意图,打草 惊蛇,以后的行动就更困难了。 红河大桥之行,坐失良机,陈恭澍越想越窝囊。 陈邦国心中最不平衡,他冲着余鉴声直翻白眼儿。 众人闷闷不乐地坐在客厅里,既不想休息,也不想吃东西,连话都没人愿意说。 陈恭澍更为懊恼,身份已经暴露了,汪精卫那么机警的人,可能不会再留给他 们行动的机会了。 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再拖下去了。 如何向上峰汇报?以后又该如何行动? 想到此处,陈恭澍不由额汗涔涔。 现在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搜集汪精卫的动态情报了。陈恭澍让王鲁翘把魏春风 接来,又让方炳西随时与许念曾保持联系,以便多了解汪精卫的行动情况。 午后一点钟,魏春风来到了指挥所。 魏春风已经知道上午迫踪失败的事情。再一看陈恭澍的脸色,魏春风心中更是 了然。 陈恭澍也不多言,开口便道:“春风,这件事是越来越棘手了。有许多工作, 还需要你来帮忙。” 魏春风忙道,“陈先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陈恭澍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要想尽一切办法,盯牢汪家的一举一动。有 何发现,随时打电话来。” 魏春风一口答应了。 送走魏春风,陈恭澍坐在客厅里,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他觉得有些烦躁。这事什么时候才是个了结呢? 四点钟,魏春风来电话了。 电话里的声音很小,可能是怕别人听到:“他们夫妻俩正站在门外的草坪上说 话,好象在争论什么。陈先生,你看怎么办?” 陈恭澍立即答道:“你先别走,我们马上就来!” 这个消息简直不可思议!在受了红河大桥的惊动之后,汪精卫的胆子反而大起 来了。 陈恭澍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些问题,他叫上王鲁翘、张逢义二人,驱车直奔高朗 街二十七号。 一路上陈恭澍简直是心急火燎,他恨不能插翅飞往高朗街。 然而陈恭澍此时的车速,绝对比任何鸟儿都快。 到了汪家门外,只见草坪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陈恭澍茫然地朝四周望了望,只看见魏春风正站在拐角处的一个水果摊前,无 奈地向他们摊开双手。 显然,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次行动失败,陈恭澍气得快爆炸了。 他恨恨地一拍桌子,暗自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今天晚上,对汪家进行 一次突击性的强攻。想到此处,他咬了咬牙,说道,“今天晚上,强攻高朗街!” 众人都站在旁边,注视着陈恭澍。 陈恭澍的眼中,闪烁着一种阴毒的光芒,他开始分派任务:“鲁翘、鉴声、英 杰、邦国,你们四人负责汪家宅内的行动。邦国做开路先锋,英杰熟知地形,你紧 随邦国,引大家上楼;鲁翘为主,鉴声为辅,你们二人同力执行锄奸任务,彼此接 应,互为掩护;逢义、步云,你们二人巡回户外,以为哨戒。” 陈恭澍说话干脆利落,他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注视着众人。 众人点点头,齐声应道:“明白了!” 陈恭澍又补充道:“一会儿再通知魏春风,让他负责与本地有关人员联系,并 随时与我们联络。 分派已毕,众人静待夜幕降临。 日影西移,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终于到了行动的时间。 3 月20 日晚十一时四十分,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七个行动人员在静夜中小心翼翼地出发了。 福特车悄无声息地驶向高朗街。 夜色已深,路上已经少有行人。 车子在高朗街左侧的一条巷道中停下来。 王鲁翘他们几个人还不曾全部跳下车,突然间,两个人从暗中窜了出来。 毕竟是做贼心虚,众人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安南警察。 那两个人叽哩咕噜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从他们的手势中,王鲁翘明白,是叫 他们不可在此停留。 正在这个关头,魏春风出现了。他也没多问,笑嘻嘻地拉着那两个警察走向暗 处,嘀咕了几句。 陈恭澍等正在暗自担心,魏春风跑了过来:“你们身边带钱了吗?” 陈恭澍摸遍了全身的口袋,将所有的钱都给了魏春风。魏春风拿在手里,说: “都给他们算了。” 那两个警察被打发走了。 七个人立即跳下了车。 高朗街是一条绿化得很好的街道。林荫大道上,老榕树郁郁葱葱,大王椰子高 耸入云。这本来是一片美好的热带风光,而此时,却显得阴森恐怖。 夜风吹来,宽大的叶子不停地舞动,有如群魔狂舞。陈恭澍目送六人奔向汪家 后院,他留在车中,以作接应。 王鲁翘等行至后院门边。门是关着的,这也在意料之中。 张逢义正要破门而入,余鉴声一把拦住他:“不能弄出声响。英杰,你先进去, 想办法把门打开。” 唐英杰攀住墙头,将身一纵,跃过墙头。 他伸手一摸,门不仅上了拴,还加了一把大锁。他用力一扭,竟然丝毫不动, 不由低声骂一句:“这帮龟孙子。” 他连忙探头出墙,向那几个人示意。 于是张逢义弓腰扶住墙壁,陈邦国领头,双脚踏着张逢义的肩膀翻过墙去。 王鲁翘、余鉴声也由陈步云一个个地托了上去。 随后,张逢义防守于后门外,陈步云则在街道与巷头之间游走,应付意外情况。 后门内的小院落,只有五米见方。走上三级台阶,乃是通向后院的门,这道门 是通向目标的唯一途径。 陈邦国按了按门,门纹丝不动。 他又转了转门球,仍然不见动静。 陈邦国也不假思索,他袖出腰间事先备好的板斧,连劈带砍,又猛力用脚一踹。 门应声洞开。 深夜里,这阵声响更显巨大。 汪家上下人等,显然已经受了惊动。许是害怕,竟没有人出来查问一声。 王鲁翘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不待唐英杰带路,他已率先手持武器冲上楼梯。 唐英杰和余鉴声紧紧跟在王鲁翘之后,飞步跃上楼梯。 陈邦国留在底层,守住楼梯口,掩护众人上楼。 一阵紧张之后,陈邦国定下神来。他警惕地看看四周,忽然,有人推开房门, 探出头来往外看。 陈邦国猛然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他举枪便射,嘴里吆喝着:“再出来,老子 可要真揍了!” 对方惊叫一声,缩回头去。 几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深夜。 坐在汽车上的陈恭澍以为行动已经有了结果,他立即发动汽车,准备接应他们。 枪声响过之后,汪宅内再无动静。环顾四周,也看不见人影。陈恭澍暗觉惊疑。 这时,王鲁翘已飞步上了二楼,楼梯口的灯还亮着。他怕暴露目标,于是伸手 把灯关掉。 正待上三楼之际,猛然间一个年轻人从楼梯后面钻出来,和他撞了个正着。 王鲁翘一惊,见那人空着双手,稍觉放心,他压低声音威胁道:“不许喊!赶 快回去!不然,我崩了你!” 王鲁翘也顾不得那人如何反应,转身登上了三楼。 站稳脚跟之后,王鲁翘手扶栏杆往下一瞄,只见余鉴声已站在二楼楼梯口,他 俯身低声问道:“有情况吗?” 余鉴声无声地摇了摇头。 王鲁翘没了后顾之忧,这才大胆地奔向右首靠前端的那间主房。 这个房间是预先侦察好的。王鲁翘断定,这就是汪精卫的卧室了。 王鲁翘用力地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他后退两步,借着一股冲劲一脚踹去, 还是踢不开。 经验者到的王鲁翘立刻断定,里面有人。 可是门却打不开,怎么办? 夜风阵阵,吹得树叶哗啦哗啦地响,昏暗的月光将树影照在了门上,摇摆不定。 王鲁翘急中生智,他三步并作两步,抢到楼梯口,示意余鉴声将板斧传上来。 余鉴声正准备到一楼去取板斧,唐英杰已经攀着栏杆,三纵两纵地上了三楼, 手脚甚为麻利。 王鲁翘接过唐英杰手中的板斧,向着门板劈去。 余鉴声也到了三楼,他低声对唐英杰说:“你到二楼去盯着。”唐英杰又吊着 栏杆,跃到了二楼。 余鉴声跟在王鲁翘身后,死命地踹着房门。 房间里传出东西摔碎的声音。接着“咣当”一声响,好象是椅子倒在地上。 余、王二人一听,心下会意,于是更加卖力地劈着门板。终于,门板被劈开一 个尺见方的大窟窿。 王鲁翘探手摸着里面的门球转了几下,还是弄不开,显然是上了锁。 王鲁翘弯着腰朝里面看。借着昏暗的灯光和月光,他看见床底下趴着一个人。 地上洒了一地的碎瓷片,一把椅子倒在那里。王鲁翘估计这些东西都是那人着急害 怕碰翻的。 余鉴声按捺不住,急问:“有人吗?” 王鲁翘点点头,又细细地看了看那人。那是个大男人,他上半身藏在床下,完 全看不清楚。腰、背、双腿则全部露在外面。看得出,他全身都在发抖。 此人定是汪精卫! 王鲁翘也不迟疑,他举枪便射。 一连三枪,颗颗子弹都穿入那人的腰背。 床下面传出一声闷哼,眼见那人的衣裤上渗出一大片鲜血。王鲁翘直起身来, 又踢了一脚门板,骂了一句:“他妈的!连门都进不去!”他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 高兴,咧开嘴来笑了笑。树影照在王鲁翘的脸上,阴森森的,极为恐怖。 余鉴声不敢细看,他问了一句:“完了吧?” 王鲁翘点点头:“撤!” 陈恭澍等在车内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却觉得过了许久许久。他忧心如焚,不知 事态进展如何。 猛听得三声枪响,陈恭澍凭着经验意识到,任务已经完成了。他连忙启动车子, 准备接应众人。 约摸过了两三分钟,他忽然看见王鲁翘一个人从一条小巷子里转出来。 陈恭澍嘎地一声刹住车,王鲁翘急忙奔过来跳上车子。陈恭澍问:“他们呢?” 王鲁翘也正疑惑着,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二人又开车兜了一圈,可是一个人也没接到。 猛然间,远处传来了刺耳的警车声。 陈恭澍心中暗呼糟糕,他们忘了切断汪家的电话线,不料却留下了祸根。 肯定是汪家的人给警察局打电话了。 几辆警车载着大批警察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至。 陈恭澍不敢再等下去,他踩大油门,飞一般离开了高朗街。王鲁翘此时正是兴 奋异常。他十分有把握地说:“恭澍兄,事情已经办妥了。我眼看着汪精卫的腰部 中了三枪。他两条腿只颤抖了几下就再也不动弹了。” 陈恭澍顿时如释重负,这是受命执行此案以来,他最为兴奋的一刻。 许久,陈恭澍才大声说道:“鲁翘,我们可以向戴老板交差了!”王鲁翘含笑 点头。 二人回到寓所,等待其余五人回来。陈恭澍一个劲地追问当时的详细情况。 过了七八分钟,唐英杰、陈步云二人先后回来了。 其他三人却不见踪影。 四个人坐立不安,陈步云提议道:“我出去看看。” 陈恭澍已经预感到出事了,但是不能把剩下的人也暴露了,他拦住陈步云道: “我看不必了,该回来自然会回来。再说现在到哪儿找去?外面的情况我们也不知 道,弄不好反而会坏事的。” 众人想想也是这个理,于是都不再作声了。 一直等到凌晨四点,那三人依然是毫无音信。 陈恭澍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 电话铃忽然响了。 陈恭澍象触了电一般,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拿起电话一听,原来是许念曾。 只听许念曾劈头说道,“你们搞错了!那个人好好的,一点事儿都没有,受伤 的是曾仲鸣!” 陈恭澍一听,犹如失脚从万丈高楼上掉下来一般,一时之间晕晕乎乎的。 他浑身无力,连讲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许念曾的声音仍然在电话那边炸响:“有三个人被捕了!” 又是一盆凉水兜头浇来,陈恭澎浑身都凉透了。 这次刺杀算是彻底失败了。王鲁翘等也隐约听到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再看看陈 恭澍的脸色,便什么都明白了。 陈恭澍败得不甘心,他又拜托许念曾去打听一下,曾仲鸣怎么住到了汪精卫的 房间里。 他很快得到了消息。 原来二十日晚上,曾仲鸣的老婆方壁君从香港赶到河内。汪精卫便临时决定将 三楼的那间大房让给曾仲鸣夫妇,自己与陈璧君搬到二楼去住了。结果,曾仲鸣当 了替死鬼。 陈恭澍呆呆地坐着,他觉得这是天不绝汪。天意如此,人力岂可为? 良久,他才叹道:“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 消息很快传到了重庆,戴笠下令解散河内工作组,陈恭澍被召回重庆待命,其 余人员则分别被派往他处。 戴笠没有想到刺汪的结果会是这样,纵然暴跳如雷,又何济于事呢? 蒋介石自也是不痛快,他的对头还会继续与他对垒下去。 汪精卫虽然逃脱了这次厄运,但受的刺激却不小。他公开发表文章,表示了对 蒋介石刺杀行动的反抗,并加快步伐组织政权。 历史,常常会有这样阴差阳错的结果。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