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特工大战,上海滩血光冲天 上海抗日反汪伪报纸,如CC 的《中美日报》,宋子文的《大美晚报》以及《 文汇报》、《申报》、《新闻报》等,于同一天收到了同样内容的一封信: “我等奉命谨慎行动,故未以暴力相加。无识之徒,以为我等无此力量,实属 大谬。 自今伊始,台端主编之部分,如再发现有反汪拥共及反和平之记载,均认台端 为共党爪牙,希图颠覆本党及危害国家。按照国法,断难容忍,并决不再作任何警 告与通知,即派员执行死刑,以昭惩戒。见信与否,均希自裁。如必须一试我等力 量,亦悉听尊便也!” 这封信来自七十六号。 与此同时,七十六号又对八十二位新闻界人士发出通缉令,这意味着,那些习 惯于谩骂七十六号的人随时都会遭到绑架和杀害。第二天,《大美晚报》的副刊《 夜光》上登出了一封回答七十六号来信的公开信: “这年头,到死能挺直脊梁,是难能可贵的。杀了我一人,中国尚有四万万五 千万人在!余不屈服,也不乞怜!余之所为,实为内心之所要,社会之同情,天理 之所容! 如天道不灭,正气犹存,则余生为庸人,死为鬼雄,死于此时此地,诚甘之如 始矣!” 看了这封信的读者都暗暗钦佩作者的侠骨丹心铁胆。 这封信的作者就是上海新闻界大名鼎鼎的奇人朱惺公。 朱惺公,号松庐,江苏丹阳人,1901 年生。家世寒素,朱惺公靠自学而成为 才华横溢的记者,后在《夜光》编辑。任职期间,连续写了《民族正气——中华民 族英雄专辑》、《汉奸史话》等,在《夜光》上连续刊登,写得才气纵横,骂得淋 漓尽致。汪伪汉奸无一人有勇气“拜读”全文。“沪西歹土”也是他独创来指七十 六号的。 汪精卫早年曾因谋刺清朝摄政王而被捕,当时作绝命诗一首:“慷慨歌燕市, 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被革命的志士仁人广力传诵。 1939 年5 月,汪精卫叛逃到上海时,朱惺公编发了署名“陈剑魂”的《致汪 精卫诗》: “当时‘慷慨歌燕市’,曾羡‘从容作楚囚’。 恨未‘引刀成一快’,终惭‘不负少年头’。” 将汪精卫的行为进行前后对比,将其汉奸丑态揭露无余,令人拍案叫绝。 发表了前面所提的那封信《将被“国法”宣判“死刑”者之自供——复所谓 “中国国民党铲共救国特工总指挥部”书》后,朱惺公自知必不能免于七十六号的 毒手,就在《夜光》上刊出一副自挽联: “懦夫畏死终须死,志士求仁几得仁?” 1939 年8 月13 下午,朱惺公经过每天必须走的天后宫桥时,三个彪形大汉 窜出来抓住他,手枪指着他太阳穴:“别动!” 朱惺公毫不畏惧,大声喊道:“汉奸抓人了!汉奸抓人了! “叭!” 杀手们扣动扳机。一道血光从朱惺公太阳穴标出来,他含恨而去,两只不瞑的 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朱惺公的被杀,在上海人民中引起一阵狂澜。各界人士举行盛大的追悼会,连 《新华日报》也撰文盛赞他的民族气节。《大美晚报》则在中、英文版同时刊出给 汪精卫的公开信,要求答覆。 一天,《文汇报》收到一篓水果,并附有一张小条: “编辑、记者先生大鉴:你们不避艰险,发扬民族正气,实堪钦佩。今奉上水 果少许,以资慰劳,聊表心意。 几个爱国的穷大学生” 《文汇报》的工作人员警惕性很高,派人将这篓水果送去化验,发现已被注射 了剧毒! 这又是七十六号的伎俩。 由于谩骂七十六号的报纸皆在租界,走狗们不敢给日本主子带来与英、法等交 涉的麻烦,所以不敢大肆捕人,但不时地发动袭击与暗杀。 ——吴四宝带领暴徒二十多人,分乘汽车驰向爱多亚路长耕里的《中美日报》 社。《中美日报》早有准备,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并在和英文《泰晤士报》连接 的天桥上架起一挺轻机关枪。双方展开激烈的枪战,子弹横飞,声震屋宇,行人走 避,血光横飞! ——《中美日报》兼《大公报》、《大美晚报》记者张孝刚被七十六号绑架、 杀害。 ——《申报》记者金华亭,与《华美晚报》负责人朱竹同在“文华舞厅” 跳舞。突然,三弹飞来,金华亭应声倒在血泊中。 ——《大美晚报》记者程振章刚从辣斐德路家中出来,几个杀手窜出,四把匕 首同时刺在他的胸脯上。 秋风劲吹,万物肃杀。 夕阳艳红,远远地斜挂天穹。无言地注视大上海。 军统上海区联络处里陈恭澍振衣而起。 他拔出手枪,“啪”地放在桌子上,对陈默、赵圣等部下怒吼:“我们要以牙 还牙,以血洗血!……” “是!” 陈默、赵圣等沉声答道。 他们马上行动…… ——在七十六号支持下打算接办《文汇报》的汉奸文人穆时英,专写一些《吸 板烟的鱼》、《上海的狐步舞》、《被当作消遣的男子》之类的文章。 一天晚上,正搂着他的情妇“吭哧吭哧”干活儿,被从背上打了三枪,污血流 满了床上,染红了情妇雪白的玉体。血光! ——另一名汉奸文人刘呐鸥在“大鸿运酒家”,搂住一名漂亮的女招待狠命地 亲嘴。女招待一边躲闪,一边把一把雪白的匕首悄悄插进他的小腹。 血光! 连连标出的汉奸的“血光”看得上海市民赏心悦目,暗暗叫好! 但陈恭澍自己明白,这一仗,他并没有赢。 国民党从上海撤退以后,还留下四个司法单位。设在公共租界的是“江苏高等 法院第二庭”和“第一特区法院”;留在法祖界的是“江苏高等法院第三庭”和 “第二特区法院”。 在同一天,四所法院的所有员工收到同样内容的一封信: “……值此汪先生倡导和平运动,国民政府将还都之际,台端理应响应,共维 时艰,然事与愿违,台端竟仍为渝方张目,与我‘和运’志士作对。为此,已至无 可忍让之地步,我会同仁,万难坐视,特函忠告,限一星期年来我会联系。如执迷 不悟,逾期不来,即将采取最严厉之制裁手段,幸勿以儿戏视之!……” 又是七十六号的恐吓信! 员工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江苏高二法院”院长,著名法学家郁华把员工们召集到一起开会。他五十多 岁,傲骨铮铮,两眼坚定而深沉。 郁华高举着那封信:“各位爱国同仁,切莫惊慌!这样的一张废纸,就能吓倒 我们吗?真是白日作梦!中国人连日本强盗的大炮刺刀都不怕,还怕一封恐吓信? 大家撕掉,照旧工作。租界当局已经答应为我们增加防卫力量。 对于汉奸,我们仍要严厉制裁,毫不手软!” 随着掷地有声的铮铮话语,恐吓信被撕成碎片,从他手里无力地飘落。 日本驻沪总领事三浦隆重拜会法国总领事鲍代朱,抗议租界内存留重庆政府的 法院,要求至少要施加压力,加以约束。 鲍代朱客气他说:“总领事先生,我国政府的训令,只承认重庆国民政府是中 国唯一的合法政府。真是万分遗憾,贵国军队正在中国作战,而我国和任何的南京 政权,不管它性质如何,都无外交关系。所以,我不能接受这种失去外交前提的抗 议,实在非常抱歉。” 三浦碰了个软钉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日本主子吩咐七十六号走狗制造恐怖。 ——法租界巨泼来斯路一所小巧玲玫的洋房。郁华长袍礼帽,带着公文包,出 门上班。突然,“砰砰砰”飞来三发子弹。郁华手捂胸口,愤恨地仰望苍天,倒在 地上。 ——“第一特区法院”刑庭庭长钱鸿业坐在自备人力车上回家,突然,一辆汽 车迎面开来,几乎撞着人力车,“嘎”地停下。车夫正要让道,车上飞来一梭子弹。 钱鸿业按着创口微弱地对车夫说:“快去宝隆医院,快!快!” 车夫从痴呆中醒过,拔腿飞奔。到了医院,才发现血已流满包车,钱鸿业已死 去。 ——特一法院的会议室。“轰!”一颗炸弹爆炸,一名推事头颅飞到屋顶。 在满天血光中,重庆政府的法庭仍然屹立于祖界。 “三月雪连夜,未应伤物华。 只缘春欲尽,留着伴梨花。” 今年天气反常,极细的雨丝夹着朵朵雪绒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大上海。 难得的暮春的小雪,沾面不寒,却又以轻逸的风姿点缀了十里洋场的风景。此 地此景,正适于文人雅咏,吟雪评梅;也适于蓬门小户消除常年的疲劳,且以一杯 小酒,一怀闲情相伴这满城飞絮。 然而此时此情,无人有此雅兴。 大上海的街头,日本兵手执冲锋枪,凶狠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时而有人被日 本宪兵押着,欲哭无声地走向那进去就没见人出来过“皇军”监狱。 大群的七十六号特工,无情地践踏着洁白的薄雪,涌上街头,进入一家家店铺。 他们东翻西找,挑选了许多货物。付款时,他们把两样东西“啪”地放在柜台 上。 “你要哪一样?随你挑!” 柜台上摆的,一是手枪,一是CRB 。 店家无奈,只得“挑”了CRB 。 1940 年5 月,汪记“国民政府”由第三号人物周佛海负责,成立了“中央储 备银行”,以发行钞票,统一币制,掌握财权。 不久,“中央储备银行”发行了“中储券”,沦陷区人民称为CRB 。 当时市面上流通的钞票有:重庆的“法币”、日本的“老头票”、日本军部发 行的“军用票”、华北临时政府的“联银票”“南京维新政府的“华新票”……中 储银行想用CRB 来统一币制扩大财源,但租界上一律拒用CRB ,“上海银钱业同业 公会”也发起抵制。 此时的李士群,在与丁默邨的争权夺利斗争中取得上风,担任汪伪警政部次长, 尽握七十六号实权。他的名义上的上司是周佛海。 周佛海把李士群找去:“老百姓不用CRB ,日子一长,我们要垮台!士群,你 要用手枪和炸弹为CRB 开路。” 于是,发生了前面的那一幕。 上海的银行、钱庄、大公司及大小商店,统统接到了七十六号的警告信: “……如再拒绝使用储备银行钞票,将立即以武力对付勿谓言之不预也。” 渐渐地,CRB 占领了市场,重庆的法币被挤出了市场。 军统上海区的秘密据点。紧急会议。 陈恭澍忧心忡忡:“法币被挤出上海滩,流向后方,后方马上来了场通货膨胀。 宋子文向总裁哭诉,总裁严令戴老板,打乱汪伪银行,夺回法币市场。这是关系到 国计民生和抗战大局的事,戴老板已经下了严令,命令我们采取行动!” 陈默、赵圣等大头目不解:金融方面的事难道还用得上特工和杀手? “陈先生,我们怎么行动?” 陈恭澍略带儒雅的脸陡然间板得象块石头,脸色青得怕人,眼中放射出凶狠的 光芒,带着一股狠毒之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字来: “杀!杀他个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这道命令很快传给每一个军统杀手。杀手们感到一阵嗜血的冲动,紧张与兴奋。 刀头舔血,浴血洋场…… 他们马上行动…… ——“中储上海分行”的推销主任季翔卿刚从家里出来,一只脚刚跨进汽车, 一名不起眼的“小贩”将匕首插进他的后背。——“中储上海分行” 的科长楼侗在“海滨大酒店”搂着一个漂亮女人,放肆地摸着她的双乳:“真 软,真香……”一名“茶房”悄无声息地进来,对准他连开三枪。“茶房” 和漂亮女人相视一笑,相携从容离去。 ——三个“取款”的西装客来到“中储上海分行”,从窗口扔进三颗冒烟的炸 弹。“轰”地一声,血肉横飞! 陈恭澍杀戮方烈,李士群也开始拍桌子: “这还了得!他杀我一个,我就要杀他两个三个!今晚,你们要杀个痛快!” 吴四宝、马啸天等杀手头子躬身答应: “是,马上执行!” 夜沉沉、雾极浓。 月亮一视同仁普照九州,但月光穿不透大上海的层层浓雾。 霞飞路十号,重庆驻上海的“农民银行”职员宿舍,职员们好梦正酣。 大门猛地被撞开。“哗!”声音惊破静寂。吴四宝带着一帮杀手,手提机关枪 冲进,把十几个职员赶到一起。 “哒!哒!哒!哒!……” 无情的子弹雨点般泻落。 惨叫!血雨! 吴四宝抹了抹溅在脸上的血,一挥手:“撤!” 杀手们旋风般离去。 沪西司极尔菲路九十六号,离被称为“沪西歹土”的七十六号不远,是“中行 别业”。“中行别业”的里面住着“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的 职员,都是宋子文、孔样熙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共有两三千人。 “清洗九十六号!”李士群狂叫。 “慢!”周沸海大吃一惊。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行这么大的屠杀。 “梁山泊有一百零八将,你们就去‘中行别业’抓一百零八个重要干部来。 以后戴笠杀我们一人,我们就杀他三个、四个!” 群狼出击…… 近一百多名杀手将“中行别业”团团围住,把职员都拉出来,从中挑了穿着体 面,显得精明能干的男子一百零五名,又挑三个漂亮女职员,凑成“一百零八将。” 此时,天已将黎明。天后宫桥北堍的汉奸报纸《中华日报》的印刷工人忙忙碌 碌,把已排好的版面换下,换上新内容。 第二天,《中华日报》第一版上是醒目的大黑字: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再杀中储一人,枪毙人质三名!” 四号字的社论,严厉警告重庆当局和军统上海区,将不惜采取一切手段,进行 报复! 忙碌的大上海。下午二时。 亚尔培路跑狗场附近,重庆“中央银行”的办事处,来了两个面色阴沉的长衫 礼帽客人。两人走近柜台,拿出一两黄金兑成法币,走的时候,却“忘” 了他们的“旅游袋。” 国际饭店后面,“中央银行”的另一办事处,一名“邮差”骑着自行车,将一 只木箱“邮包”送来。邮戳、封条及单据一应俱全,是从香港寄来的黑猫牌香烟。 下午四时。 两个办事处同时发生巨大的爆炸。浓烟滚滚,屋宇倒塌,血肉与泥瓦混在一起。 十五人顷刻而亡。 附近警戒的法国巡捕房的巡捕们长叹一声,面面相觑:虽然增加岗哨,仍被七 十六号钻了空子。 两起大屠杀激怒了陈恭澍。他细思,是人质安全重要,还是报复重要? 陈恭澍向戴笠发电请示。 “老板”回电:报复! 静安寺路戈登路口的“大华医院”的一间头等病房内,住着周佛海的亲信, “中央储备银行”的张科长。 入夜,不夜的大上海仍然灯火辉煌,人声嘈杂。而“大华医院”一片静寂,走 廊里昏黄的路灯显得惨淡而漠然。 半夜时分,两个头缠纱布的“病人”从另一间病房闪出,机警的望了望走廊。 夜深人静。阒无一人。 两个“病人”推开张科长的房门,“吱呀……” 被惊醒的张科长睁开眼,见是两名手侍雪亮的匕首的“病人”,惊恐他说: “我不认识你们呀……? ” “病人”一声狞笑:“相逢何必问姓名,你去阴曹地府向判官问去吧。” “我愿掏钱!” “钱难买命!”两名“病人”举起匕首,插进他的前胸。“要怨,就怨你的老 板周佛海吧!” 带着腥味的血,污了苍白的床单…… 快得令人防不胜防,杀得干净利落。李士群知道这又是陈恭澍的手笔。 他狞笑着对吴四宝下达了枪杀人质的命令。 吴四主来到“一百零八将”的监牢,笑容满面地问:“谁姓张?站出来,可以 回家了!” 一名戴眼镜的高瘦男子瑟瑟缩缩地站起来:“我姓张……真的可以回家了?” “不信老子的话就算了!” 又有七名姓张的站起来。 吴四宝挑出三个姓张的;肥嘟嘟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你们戴老板杀了我 们一个姓张的,我们也要杀三个姓张的。这都怪戴笠、陈恭澍害了你们!” “哒!哒!哒!……” 一阵冲锋枪把三人扫得弹孔累累。 第二天,《中华日报》又以大字刊出: “以三抵一,信守诺言!” 如此相互杀了几次,陈恭澍和杀手们杀得手都软了。每一次,《中华日报》上 刊出的枪杀三名人质的消息都使他们报复的快意消失无踪。 陈恭澍电请戴笠:是否暂停报复? 重庆的戴笠,也受到来子文、孔祥熙的压力。宋、孔质问:“戴局长,你是不 是要把人质全部害死?!” 戴笠叹一口气,复电:暂停报复。 陈恭澍和杀手们接电松了一口气。 沪渝双方暂时息兵。 但是,大上海的血雨腥风仍然没有停息。 无言的黄浦江,漠然地流动着,似乎在等待另一场风雨的来临。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