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职工们的血汗 荣虹集团总裁郑达昌,今年四十三岁,掌控着东昌市机械系统三十多家企业、 四十多万职工。在市场变革的过程中,他们是最早脱离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的,可 以说,是郑达昌带领大家把荣虹集团搞得欣欣向荣,职工收入在全市工业系统中 名列前茅,他也成为全国劳动模范。这次随市政府代表团来香港招商引资,雄心 勃勃,准备大干一场。 上午开完招商洽谈会,他被市长苏耀东叫进了房间。 “什么事呀,这样神秘兮兮的。” 苏耀东把房门关紧,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说:“达昌,刚才我接到一个 陌生人来的电话,说省委召开常委会,讨论你我的问题,你老实说,这些年来,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 郑达昌一惊:“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快说。” 苏耀东说,具体的事我也弄不清楚,那个人只说你我有问题,一回到东昌市, 就…… “人正不怕影歪。”郑达昌愤怒地说,这些年,我拼死拼活地干,又没有多 拿一分钱,让他们查去吧,有什么了不起的。 苏耀东叹着气,摇着头,很不放心地说,达昌,我知道这些年你是这样走过 来的,但正因为你不捞好处,反而把一些人得罪了。廉洁奉公的官也不好当啊! 上次裁员,我叫你不要把那些光吃饭不干活的人裁下来,那些人在省里市里都有 关系,你不听,弄得……这不是为自己挖坑吗?当然,我是支持你这样做的,但 社会就是这样残酷,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我也想过了,我不怕别人打小报告, 我问心无愧,他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可没有这个闲心。说完,苏耀东就走了。 郑达昌没把苏耀东的话放在心上,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人家愿意这么 说就让人家说去,反正我做我的事。他走出房间,准备和副总水虹一块外出吃午 饭。 水虹正在饭店门口等着他。 “看你,拖拖拉拉的。”水虹埋怨道,这可是你请人家吃饭,不是人家请你。 周老板可是台湾财神,他要投资,我们集团的日子就好过了。 郑达昌没有吭声,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往外走。水虹不解,疾走几 步,追了上去问:“郑总,出了什么事了?看你的神色不对头啊。” 郑达昌摇摇头,牙关咬得老紧,看了一眼水虹,眼圈就红了,但他还是使劲 儿挺住。水虹柳眉倒竖,怒道:“又有什么人嚼你的舌根了。我就知道现在这个 风气,好人也没法当。是不是又有人说你贪污了多少多少呀!难道一个国企总裁 就得贪污才能过日子。不要听别人喳喳叫,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心里有数。” 郑达昌叫了声虹姐就泪流满面。 “虹姐,我不是为我个人悲哀,我是为这种环境感到悲哀。你知道,我要贪 污,捞个几百万没有问题,但我不能那样做呀!我知道那都是职工们的血汗,我 要是那样做了,我还是人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但是,你相信我,职工相信 我,领导相信吗?刚才,苏市长跑到我房间,说省里正开会研究我的问题,叫我 做好准备。我虽然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但你能弄得清楚,又有什么人告你的黑 状,我哪有功夫去为自己洗清楚啊!”郑达昌痛苦异常,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 看得出,这个坚强的汉子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郑总。”水虹拿出一叠纸,想为郑达昌擦干泪痕。 郑达昌赶忙抢过来了,收住了泪水,露出了笑容,说:“没事了。虹姐,我 们走吧,省得客人等。”他马上恢复了常态。 “这就好。”走在他边上的水虹敬佩地说,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男人,我知 道你内心的苦楚,为了企业,为了我们集团四十多万职工,坚强些。郑达昌点了 点头。 坐在出租车上,郑达昌这才说:“虹姐,我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过泪,不知 咋的,在你面前,我就控制不住了。你不会觉得我太娘们气了吧。” 水虹眸子湿润了,用手绢擦着眼睛,这是你看得起我,这是你对我的信任。 我跟你工作这些年来,原先感到你有些不近人情,但看到过年时你挨家挨户看望 老职工,帮人家解决具体问题,把市里奖给你的奖金都给了人家治病,我才感到 你本色纯朴,心地善良。像你这样的国企老总不多见,有你来我们荣虹集团,是 我们的福分啊!职工们还图个什么,碰上个好领导就是前世修来的福。 郑达昌摇了摇头,水虹,你把关系弄颠倒了。国有企业,每个人都是主人, 我们只不过把大家的财产管理好,让它增值罢了。水虹说,你总是看得比我高一 层。好了,不说了,饭桌上可要表现好些。该喝酒时就要喝,那里面有钱啊。郑 达昌与她相视一笑。 出租车在海鲜城停了下来。 郑达昌一走出汽车,周老板的助手,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就笑盈盈地走了过 来:“哟,郑老板,一年不见,又英俊多了。”她那双柔软的手就伸了过来。 郑达昌一看,才知道是周燕,一位漂亮任性的女人。 “啊!周小姐,你不是……”郑达昌欲言又止。 周燕眼一勾,媚媚一笑:“眼拙了吧,周天浩是我叔叔,我是他助手,只要 跟我搞好关系,我就可以作得了他的主。”她的眸子充满了柔情,洋溢着春光。 “那好,那好。”郑达昌握着她手,还望周小姐大力支持,我代表荣虹集团 谢谢你。 “先不要谢。”周燕一边走一边说,我要看你今天在酒桌上表现如何,再考 虑奖励你。 宏天集团老板周天浩站在酒桌边伸出了手。“周老板,让你久等了。” 周天浩笑了:“燕子没看错,你是一位杰出人才。” 郑达昌没弄清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忙问:“你说什么?” 水虹连忙打岔地说:“周老板说你长得很英俊,是吧?” 郑达昌这才憨厚地笑了笑。周燕热情地说,香港海鲜不错,也不知道合不合 郑总的胃口。郑达昌看了看桌上的菜,有炒辣蚧、香辣银雪银球、扒鲍片等十几 道菜。他吐了吐舌头,觉得这顿饭又是下岗工人几个月的工资。周燕斟满五粮液 酒,端到郑达昌面前,笑着说:“郑总,你今天得喝个痛快。” 水虹知道郑达昌酒量不大,连忙说:“周小姐,郑总酒量不大,下午还有一 个会,让他少喝点吧。” 周天浩开口了:“这样吧,老夫年龄比你大,我喝多少你就喝多少。” “叔叔。”周燕娇柔地瞪了他一眼,看你,还没有怎么样呢,你就向着他, 要这样,我走了,让你们喝。 好啦!周天浩笑了,你看我这个侄女,惯得没有样子,我是怕达昌喝多了, 一会儿没精神陪你玩,是吧。郑达昌无奈,只好端起了杯子。 酒过三巡,郑达昌脸上就有些泛红,周燕还是不依不饶,又要陪他连喝三杯, 说喝一杯我就投资一百万,水虹刚想说点什么,周燕就拦住了,虹姐,怪不得郑 总让你当副总,是不是…… “不要胡说。”周天浩喝住了她,连忙赔笑:“对不起二位,燕子说话有时 不注意分寸,耍孩子脾气,你们不要在意,来,我们再喝,喝好了这酒,我们合 资的问题就成了八成。我准备下月派周燕去东昌,具体和你们商量投资问题,我 相信,只要我们联手,肯定会打造出一家出色的企业。”郑达昌一听周天浩愿意 投资,豪情陡长,又连着喝了几杯。“我……我有点醉了。” 周燕连忙扶住他,说我送郑总回饭店休息吧。也没有等周天浩和水虹同意, 扶起郑达昌就往外走。水虹疾步跟上,挽住他另一只胳膊,两个女人扶着一个男 人走了。弄得周天浩一个人坐在那里,无奈地叹着气。宝马车飞驰般驶向周天浩 别墅,还没有糊涂的郑达昌喊着水虹,说,回饭店。水虹就坚持要回饭店,弄得 周燕把嘴巴噘得老高。一到饭店门口,两个女人又架着郑达昌进了房间,水虹怕 再次引起周燕不高兴,引资工作出现什么意外,就借口离开了房间。半个小时后, 周燕下楼,跟水虹说,郑总睡着了,我先回去,晚上过来请他看歌舞,说完就走 了。水虹悄悄地来到郑达昌房间,看见他睡得死沉沉的,也没有惊动他,关好了 门,回到了自己房间。她觉得有些累,也倒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水虹惊醒,电话是代表团团长、经贸 委主任叶松打来的,他说给郑达昌房间里打了半天电话,也没有人接,他跑到哪 里去了?水虹就搪塞说,中午台湾一家老板请我们吃饭,是为了招商引资的事, 他多喝了几杯,我这就去看看。叶松着急地说,你赶快叫他到我房间来,市里来 人了,找他有事。水虹放下电话,洗了洗脸,就往郑达昌房间里走。 李子霖和成名刚赶到香港,就找叶松来了。他没有讲具体的事,只是说找郑 达昌核对几件事。叶松是李子霖的老熟人,一看轻易不离开东昌的李子霖来到了 香港,就知道事情有些棘手了。他是场面上的人,什么也没有问,就给郑达昌打 电话,打不通电话,就给水虹打。 放下电话,叶松跟李子霖说:“老李,等下郑达昌来了,我就走,就在隔壁, 你有什么事就找我,我随时听从你的派遣。” 李子霖点了点头,说:“老叶,也好,我这次来香港,少不了麻烦你,有些 事,我现在还不便与你说,听多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叶松耸了耸肩,我知道, 你不用说,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明白这个道理。说完抛给李子霖一根烟。两 人又聊起东昌的一些事情。叶松说,东昌的变化是大啊!比起香港来也差不到哪 里去,我看赶上香港只是时间问题,你说是吧。李子霖心不在焉地点着头。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