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说纷纭(1) (一) 在上一章里,我介绍了和3位房东访谈的情况,在这里,我认为有必要提供3 位村中人对“二奶”村落的各自看法。 在村中“企街”时,我和鞋匠小于成了好友。他曾在1 月31日晚带我赌过香港 马。以后我 稍有空闲,都会坐在他的补鞋凳上,伸出一只脚,让他替我擦皮鞋, 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小于既靠这个村安身立命,又对这个村心存怨忿。他的内心有很深的隐痛。这 个村,是他闯荡深圳的第一站,让他能够凭手艺赚钱。当他站稳了脚跟之后,立即 将老家的女朋友千里迢迢带过来做帮手,企望双飞双宿开创新生活。女友又年轻又 漂亮,确实是他手艺和生活的好帮手,只是没帮上他多久的忙,毫无征兆地跟一个 供她好吃好喝的香港人跑了。从此后,他看淡一切,不思婚恋。如今,他已35岁大 龄,是一位贫穷的王老五。 广东沿海地区是富裕者相对集中的地方,也是传统的一夫一妻制家庭受到严重 挑战的地方。在这种地方的爱情与婚姻容易脆化,就连鞋匠小于在老家苦心经营的 爱情也难以幸免。听他不止一次说起被金钱夭折的爱情,看看他头顶有些花白的头 发,我除了同情之外,也只有唏嘘不已。 2 月12日中午,我出门买酸奶喝,小于正在百无聊赖地等候补鞋的顾客上门。 我给了他两元钱,让他给我擦皮鞋。这时,正有几个年轻的女仔从我们身边款 款走过。我灵机一动,给他出了一道题:从即时起,请他辨认经过我们身边的女仔 是不是“二奶”。 这个题目对于小于来说并不难。他是1992年来到海湾村补鞋的,此后便没有离 开过。他依靠手艺吃饭,每天工作大约12个小时,贫穷而辛劳。村里的居民也渐渐 熟悉了这张脸。他每天坐在村口补鞋,慢慢认识与了解村中每一位“二奶”,但很 少深交。他告诉我,这些女仔将钱看得很重,真正跟香港人有感情的人并不太多。 中午1 时30分至2 时整,半个小时的时间,走过去27位女性,小于一个个或者 认真察看,或者瞟上一眼,然后,告诉我,很肯定地告诉我:一共有21位“二奶”。 临时的“田野作业”,换来这么高比例的“二奶”数字,不禁令我咋舌。 说起“二奶”村的形成,小于深有感慨。1992年的海湾村,由于开发较晚,还 是一个破旧的小渔村,“二奶”并没有现在那么多,因为附近都是工业区,内地涌 来“淘金”的女仔在这里租屋而居,到工业区去上班,也有一些女仔操起了皮肉买 卖。慢慢地,打工的为了寻求稳定,做“鸡”的女仔为了追求安逸,大多与港人相 好,做了别人的“填房”。这些“二奶”又牵线搭桥,介绍同乡与亲戚女仔来做 “二奶”,就这样逐渐形成“二奶”村落。 9年之后,这个村的“二奶”已经不如原先那么多了,逐渐有“二奶”搬迁出 去。一则因为有些“二奶”生了孩子,港人开始给“二奶”分期付款置楼,二则村 中的费用太贵,港人为省钱,将“二奶”转关外居住,这样可节省多方面的开支。 “我觉得她们被人包养,其实就是找碗饭吃,好像我补鞋一样,是一个就业机 会。”小于的一席话,真叫我哭笑不得,好半天,我才吁了口气。 一个年轻女仔,年纪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踏着细碎的步子款款而来。虽是早 春2 月间,天气还是有些阴冷,她已是一副夏天的装束。短袖T 恤下,露出一双凝 脂似的细腻和洁净的手臂,胸脯骄傲地高高耸立,V 字领下呈现迷人的乳沟,梦样 的目光,温柔的笑容,妩媚的脸庞。只是嗓子有些粗,操着湖南口音的普通话,对 小于说:“回头来拿。”随即扔下一只坡跟鞋。她说话的时候,望也不望鞋匠一眼, 只是撩起眼皮,将目光在我脸上横扫一番。鞋子落下,人已荡开。撑一把遮阳伞, 顶着阴冷的风,走到大巴站候车。 “熟客吧?”看她那种样子,扔下鞋子就走,不交待鞋子坏在哪里,也不问价 钱,我猜是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