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甘心做“小”(3) 阿灿的头很晕,脑内一片空白,她在心里一千遍骂自己无能、窝囊之后,惟一 能做的,就是让别人肯定她那一张幸福的脸,请诸位高抬贵手,不贸然手起刀落劈 碎她目前所拥有的平静安适的生活。她身无长技,目前拥有的只是像小鸟一样飞过 就不飞来的青春。为了不打碎到手的幸福,她只有硬着头皮匆忙应对。 她像个小媳妇似的对着老公与大婆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然后,坐下喝茶。老 公瞅了她 一眼后,再没“留意”过她。大婆毫不知情,在她眼中,这个刚来的土里土气 的大陆妹,不过是同事女友带来蹭饭的同乡,与她并无关联。 那样一顿十足的“鸿门宴”,在阿灿的印象中,像吃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记不 得是怎样散场怎样回家,反正,一回到家中,阿灿反而站在大老爷们的立场上,自 己埋怨起自己来:她是他的老婆嘛!人家难得北上一回大陆,自己怎么这么不高兴 呢?他一个月才回香港一两次,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我这边度过,对我不错的嘛! 对阿灿来说,不吃醋是不可能的,可是,吃醋又能怎么样呢?叫他去离婚?离 婚肯定让他烦恼,这是阿灿最不愿意的。她希望男人快乐,不想多加重他的负担。 春节期间,老公年三十上午才赶回香港与妻儿团聚,初二就独自过境到东莞老家拜 年,阿灿得到消息打的士赶往东莞,两人在异地团聚好不亲热。 说起来,“老公”是阿灿一生中爱过的第二个男人。她所爱的第一个人是带她 离开家乡的那个小青年,是表姨父的儿子,阿灿和他是有血缘关系的。在贵州铜仁 县城,近亲结婚的人很多。来到深圳后,阿灿才知道近亲结婚的弊端,但也为这段 短暂的情缘充满了留恋。多年以后,阿灿常常梦见他。在梦中他待她很好,一觉醒 来,她便痛心不已。今年大年初八,她去布吉看望打工的妹妹,遇上几个老乡,大 家谈起他,说到他婚后又赌又嫖,令自己老婆常常落泪。她听了,心中的那种痛, 沉沉的,几乎让她直不起腰来。 我问阿灿是否会为未来打算?阿灿认为我提了一个怪问题。什么未来?管什么 做大做小,女人找个中意的男人一嫁,就有了未来。何况老公多次说过会对她负责。 他在东莞有个档位,目前租给别人,准备收回来,让阿灿去经营。老公还多次提到, 想与同事投资几十万合开一家餐厅,叫她去打理。阿灿很害怕。她是很懒的,习惯 了被人包养的生涯,从未想过还要自己一分一厘去赚,突然间要她去管理一家餐厅, 万一亏了呢? “什么未不未来的?对我们这些做小的来说,有个男人呵护你,这就足够了哟!” 阿灿说。 听她话里的意思,是蛮满足的样子。我望着她,发觉她脸上非但没有“足够” 的笑容,反而悲戚戚的,脸形因内心的抽搐而扭曲得难看。 她喃喃地说:“做小,做小,小,小,小……” 说着说着,她突然嚎啕大哭,直哭得我心里发怵。 所有边缘中的人都有一颗敏感的容易受伤的心灵。她的无能、无用、无助使她 梦想着正常妻子那样的正常生活。她一颗怯懦者的心灵在叩问形式上的“老公”时 总处在极度不安之中。她的心与她做小的地位一样,在风雨飘摇中。风雨飘摇,雨 打浮萍,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这样的日子里,她不得不摆出甘心做小的勇敢状, 欺骗别人,更是欺骗、安抚自己那颗怯懦的心。 这一天,阿灿的哭声使整个海湾村都显得苦涩。 夜读笔记(二十) 广州地区在上世纪20年代的纳妾情况,日本学者长野朗的调查专著《中国社会 组织》(光明书局,1930年版),有一段论及中国广州的小妾。 长野朗认为:“中国蓄妾之风非常盛行,有产者蓄妾,可以说是很普遍的。因 此,极丰裕的人则争相纳妾,以夸张其多,所以竟有第二夫人到第五第六第八,而 至一打者。”根据20年代在广州的社会调查,河南区被调查的3200户中有妾1070人, 有婢1040人;老城区被调查者中每十户有妾一人,每八户有婢一人;某地被调查的 287 户中有妾260 人,有婢262 人;在被调查的78位学生的家庭中,有妾的约占50%, 有婢的约占40% 。为此,长野朗还提出从四个方面入手限制纳妾(转引自《家庭变 迁》,岳庆平著,民主与建设出版社,1997年版第1 版,P117-P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