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来信 1960年7 月的一天,吴子贞突然接到从安徽蚌埠寄来的一封信,拆开一看,是 侄女巧玲写的。信中说道,她在蚌埠五中初中一年级上学,现在爸爸没有能力供她 上学了,让她回原墙老家。她非常热爱读书,可是没有经济来源怎么办?知道姑妈、 表哥还有奶奶都在兰州市,抱着试探心请求姑妈伸出援助之手,帮助她继续上学。 吴老太听了吴子贞一句句念着孙女发自内心的诉苦信,为之感动。她非常疼爱 自己的孙女,当知道巧玲一个女孩子在蚌埠上学,生活得不到保障,上学没有钱, 也心疼地掉下了眼泪。他与女儿和外孙商量,能不能把巧玲接到兰州一起住,供她 上学?吴子贞及巨川没有二话都表示同意,并托人给玲巧办了户口准迁证,又联系 好了学校——兰州六中(位于西固城)。一切手续都办好以后,即给吴巧玲寄去了 路费,让她来兰州上学。巧玲接到信和路费后,心里特别高兴。就这样,巧玲离开 了生活八年的蚌埠市,登上了西去的列车。经过三天三夜的旅途,来到了兰州姑妈 身边。 为什么巧玲的父母连一个女儿也养不起呢?她的父亲吴子勤原来是黄埔军校第 十六期的学生,在傅作义部队当过排长,虽然后来回乡不干了,但解放后,被打成 “历史反革命”,蹲了两年的监狱。出狱后,被分配到水库工作,每月有几十元工 资。他好吃好花,每月不剩钱,只是图自己享受。自结婚后,就把妻子和女儿交给 父母养活。后来又送到蚌埠市商店工作的岳父母家。巧玲从小在姥姥家长大,到了 上学年龄,姥爷把她送到家对面的回民小学读书。1959年姥爷被打成右派分子,每 月也就是二十元左右的生活费,因此姥爷、姥姥和三姨全家搬到在北京工作的舅舅 那里。舅舅也因此受姥爷牵连,被送到“五七”干校学习,工资减半,所以姥爷生 活是自顾不暇,没法照顾外孙女了。因为巧玲正在上小学六年级,还有一个学期就 要毕业了。当时在水库工作的父亲被迫暂时负担女儿的上学开销,每月寄十元钱。 后来姥爷家一走,巧玲就没有地方住了。小学是没有住校的,但学校领导特别照顾, 给她在学校理发室隔开半间房子,安排她住了校。说是住校,也可怜得很,和理发 室隔开,实际只是用一块布帘拉上,和在一个屋里差不了多少。每天晚上屋里的头 发要清扫一遍,床上也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的,得重新整理。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 无依无靠,孤孤单单,一切生活需要自理。 小学附近就是食堂,由于父亲给她的钱少,她只得省吃俭用,每顿饭只花二三 分钱,早晨和晚上只喝一碗稀饭,或者只吃一个馍,也舍不得买菜,中午也就买三 分钱的米饭,馋急了才花二分钱买半碗弯子汤(里面有两个丸子)。就这样省下来 的钱还得买作业本和日用品什么的。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是一个无人关心的孩子。 有一天晚上,天黑了,屋里的灯泡坏了,巧玲买了个灯泡准备换上。这里一放 学,各人回各人家,她也没请人帮忙,就摸黑试着把灯泡取下来,这灯泡是带挂钩 的,她从来没有换过,怎么也安不上去,一不小心,手指触到灯头里去了。顿时, 她感到刷地一下麻遍全身,她吓得赶快把手抽了回来,跑过去摸门框。她知道木头 是绝缘体不过电的。事后才知道,要真是被电着了,手就抽不回来了。自己也非常 后怕,天黑旁边也没有人,就是电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由于她刻苦学习,成绩是班里数一数二的优秀生。1959年7 月,她以优异的成 绩考取了蚌埠五中。这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对巧玲的父亲来说,说什么也高兴 不起来,他可要给多寄点钱才行了。可是他不但没多寄,反而给女儿去信说自己都 不够花的,自己的开支又大,一月只能寄七元钱。到了1960年初,又来信说只能寄 五元钱了。 一个月五元钱,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正在长身体的姑娘来说,连生活费都不够。 那时,考上中学,都是在学校吃饭,每月伙食费七元九毛钱,交不起伙食费怎么办? 巧玲就在学校旁边的居民食堂坚持每天两顿饭。吃些红芋,比较便宜。为了把书读 下去,巧玲咬紧牙关,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没钱买笔记本、作业本,她就到收 购站用很少的钱买些废发票本,用反面记笔记写作业。 就这样艰苦的生活能维持继续上学巧玲也愿意,可是1960年5 月,父亲来信说, 五元钱也没法寄了,自己快要饿死了,身上开始浮肿(实际上他每月有五十多工资 和五十多斤口粮)。女儿你别上学了,跟你妈学习种地或者缝纫活吧!巧玲看了信, 非常难过,哭了一大场。可是他太爱读书了,实在不想就此辍学,只好写信向姑妈 求救,这是她唯一的一线希望。没想到,姑妈和表哥热情地接待了她,才使她有了 从新上学的机会。 十五六岁的巧玲,中等身材,给人一种健康结实的印象,她瓜子脸,白嫩嫩的 皮肤,两条乌黑发亮的辫子垂在腰间,一身学生装十分合体,蚌埠五中校徽别在胸 前,全身充满着青春的活力。 转学很顺利,因吴子贞先去学校联系过。当巧玲拿出自己的转学证及成绩单去 报名时,成绩都在90分以上。加上她品学兼优,团结同学,热爱美术和音乐同学们 都喜欢,因此,老师和校长很高兴地接收了她。 她的到来,给姑妈家带来了不少欢乐一家人都很疼她,吴子贞待她像自己的亲 生女女儿一样,家务事从事不让她干,生怕影响学习,让她一心一意把书读好。学 习用的文具、作业本等,缺什么买什么,巧玲对姑妈也像自己的亲妈妈一样,全家 充满着祥和、温馨的气氛。 巧玲来到兰州,先在西固城兰州六中初二,离家比较近,每天可以回来吃饭住 宿。除了学习,一有空闲,她就帮助姑妈洗洗衣服或做家务。尽管姑妈多次劝助, 她争着非干不行。她对奶奶也孝顺体贴,晚上放学回家,经常给奶奶洗脚剪指甲, 她对表哥巨川也像对待自己的亲哥哥一样,主动帮他洗衣服,收拾东西。她看到表 哥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很是同情。今后没有文化是不行的,所以她一到星期天,就 教表哥认字、写字。巨川头脑伶俐,一教就会,这期间水平大有长进,小学课本上 的生字基本上能认识了,巧玲又教他初中一年级的课文。巨川至今还记得,六零年 初中一年级语文的第一课: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 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这篇课文对巨川后来立志自学,有很大的鼓舞和 启发。不相信迷信,不相信玉皇、龙王,世界上从来没有神仙,天上也不会掉下馅 饼来。只有靠自己奋斗,刻苦学习、立志,才能干一番大事业。 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巨川能够看书读报,写简单的家信了。 1961年2 月,朋友给吴子贞介绍了一份工作,到兰州西站七里河银行仓库食堂, 给十来个看仓库的工人做饭,每月管吃三十多元,活比洗衣服轻,比较有生活保障。 为了方便上下班,吴子贞一家搬到了兰州西站。因为离学校太远,五六十里路,火 车要坐好几站,巧玲只得暂时住校,以便更集中精力搞好学业。 当时正值全国人民勒尽裤腰带过日子的年月。在中学的学生每月三十斤口粮, 另外补助五斤粮票,合三十五斤。按现在看来三十斤口粮根本吃不完,可那时副食 品少,物资都紧张,人们肚子里没有油水,都能吃,尤其是年轻人,一天到晚,总 觉得吃不饱。巧玲在校住,在学校吃饭,早晨每人两碗散饭(即很干稠的稀饭), 晚上两碗面条,中午有一碟小菜和一碗菜汤,一个半斤重的大馒头。这个半斤大的 大馒头要是吃完,也刚好能吃饱。可是巧玲每次总是吃半个留半个,吃个半饱,两 天攒出一个半斤重的大馒头。每到星期六下午回家时,她就能带回三个大馒头,每 月学校补助的五斤粮票也带回去补助家庭。巧玲看到奶奶姑妈和巨川表哥吃着她带 回来的馒头,心里十分高兴。那时,除了学生和工人,每月补助粮票外,居民从二 十八斤定量一斤斤地减到二十四斤。平时奶奶和巨川哥舍不得吃馒头,都是吃面条, 掺很多的菜,偶尔吃到一次馒头感到特别香甜。尽管全家不让巧玲把馒头带回家, 怕饿坏了她的身体,可是她就是“不听话”,还是一顿省下半个馒头,给家里人改 善生活。星期天,她和家里人在一起吃一天的菜饭。那种生活虽然清苦一点,但是 充满了亲情和温暖。 最让人感动的吃饭舔碗,兰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个风俗习惯,不论是老百 姓,或是当官的直至县委书记,吃过饭都把饭碗舔得干干净净,在很多人认为,吃 过饭舔碗是叫化子所为,贫酸、下三赖。但在兰州人认为这是个好习惯。第一节约 粮食,第二刷碗省劲,第三让我们养成勤俭持家的好传统。一开始,巨川和永仪他 们不习惯,舔不好,常常弄得满脸都是饭,后来慢慢地学会了,也能把碗舔干净了。 巨川随母亲搬到兰州西站后,一时间失去了“工作”,但是他还像大哥哥一样, 十分关心巧玲的学习情况,用自己原来攒的钱,经常从街上买些笔墨纸张等学习用 品,鼓励她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过了一个星期,为了方便巧玲的学习和生活,吴子贞就托人到兰州四中(位于 兰州七里河区)联系,把巧玲从兰州六中转到兰州四中,这样离家比较近,也能在 家吃住了,便于一家人互相照顾。 长期的共同生活,使巨川和巧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