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张云受的都不是内伤,皮肉伤恢复很快,明天他就要回到自己的飞鹰侦察队了。 这段时间方子君当然就天天照顾他了,照顾得体贴入微。女人这种动物,是需要降 服的;越优秀的女人越难降服,只有更优秀的男人才能成为她的男人。但是女人这 种动物,一旦被降服,那么就是死心塌地的对自己的男人好——所以男人们不要怪 你的女人对你们不好,那是因为你没本事降服她。降服一个女人不需要什么手段, 往往就是那么一个瞬间,你出其不意剑走偏锋,直接就击中了她的要害,剩下的事 情就简单化了,男人就等着享福没别的。 方子君显然是被张云降服了。 其实方子君的傲气也不是一般的,但是张云比她更傲。开玩笑,飞鹰么能不傲 气么?这种傲气是没有理由的,如同伞兵天生就傲因为他上天的缘故。张云的爷爷 是伞兵,父亲是伞兵,他自己也是伞兵,所以这种傲气是天生的。 方子君再傲气,毕竟她也是女人。 或者说,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二十二岁的张云就成为她的男人。 因为,她服了。 张云在病房收拾自己的行装,夜色已经笼罩这里,医院归于宁静。方子君在他 的背后默默地看着他穿着崭新迷彩服的背影,忍着眼泪,脸上却有几分红晕。 张云正在收拾东西,突然感觉到芬芳。他已经熟悉这种芬芳,他平静地感觉到 方子君在背后紧紧抱住他。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方子君紧紧抱住他,因为她知道 时间对于她越来越宝贵。 每过去一秒,张云就距离出发的时间接近一秒。 也就是距离危险更近一秒。 方子君的眼泪在默默流淌。 张云不动,感觉着方子君的拥抱,感觉着她高耸的柔软的胸口贴着自己结实的 脊背。 感觉到方子君的心跳,那么热烈。 张云慢慢解开方子君的手臂,对着方子君。他的脊背挡住了窗口泛进的月光, 于是方子君就在他的影子笼罩下。 黑暗当中,看不见方子君的脸。 张云伸手触摸,触摸到一脸眼泪。 方子君哭出声来。 “你是坏蛋!” “我是坏蛋!” “你是大坏蛋!” “我是大坏蛋!” “你是最大最大的坏蛋!” “我是最大最大的坏蛋!” 方子君哇哇哭了。 张云紧紧抱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方子君揽着他的脖子,张云低下头吻住方子君的柔唇。方子君的舌头一下子跳 进他的嘴,犹如小鹿一样跳动。张云不敢乱动,只是呼吸更加急促,他不得不和以 前一样克制自己。 毕竟,他是二十二岁的男人。 而且比别的男人更强壮。 方子君却不管不顾,流着眼泪吻着张云。 张云使劲推开方子君,笑了:“你再这样我喘不过气了。” “就是让你喘不过气!” 方子君又覆盖上他的嘴唇。 张云忍耐着,感觉到方子君的嘴唇移动到了他的脸颊上,吻着他刚刚剃干净的 下巴。那里还有细密的胡喳子,扎着方子君的脸和嘴唇。接着小鹿一样的舌头跳动 到他的耳朵,他的脖子,他的突出的喉结…… 张云只能强制推开方子君: “你别这样,外面有人!” “我看谁敢进来?” 方子君的眼睛在黑夜当中闪烁着泪花。 两个人都是急促地喘气。 “子君,我们战后就结婚。”张云认真地说。 方子君咬着嘴唇,半天,嘟囔出一句话: “我想给你怀个孩子。” 张云跟被雷劈了一样,呆住了。 方子君扑上来: “我想给你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张云呆了半天:“我会回来的,你等我——战后就结婚。” “可是我怕……” 方子君哭着堵住他的嘴。 “我会回来的!”张云坚定地说。 “我等不了你回来,我想给你!”方子君哭着说。 外面远处,炮兵密集射击开始,间或有高射机枪的粗重射击。 方子君吻住张云的嘴,张云低下头抱住她。 “我是你的女人,飞鹰的女人……”方子君哭泣着。 张云吻着她的嘴唇,吻着她的脸颊,吻着她洁白的脖子。方子君扬起头闭上眼 睛,抱着自己的男人。两人倒在行军床上,行军床立即啪一声断裂了。两人都惊了 一下。 外面哨兵跑步过来拉枪栓:“什么声音?!” “去去去!”女兵宿舍那边喊,“站你的岗去!没你事儿瞎跑什么?!” 哨兵悻悻答了一声是,脚步声回去了。 “没事。”方子君羞涩地笑道,“她们都帮我看着呢。” 张云眼中又是那种傲气的神情:“你是我的了。” “是的。” 方子君松开张云的脖子,软软地躺在塌在地上的军被上。 “我是你的了,伞兵。” 张云的野性被唤醒,哗啦一声撕开方子君军装的前襟,连内衣一起撕裂了。方 子君洁白高耸的乳房一下子崩出来,她惊恐地低声叫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前胸。 张云的动作温柔下来,他吻住了方子君的嘴唇:“你是我的女人。” 方子君点头,手缓缓松开了。 外面的炮声还在继续,张云的手却温柔起来。方子君乖巧地将自己的身躯抬起 来,让张云脱去自己的军装和内衣。她闭上眼,等待着自己的成人仪式。 当张云攻入方子君的城门的时候,她痛楚地叫了一声。 “疼吗?” 张云立即停住。 方子君睁开眼,抚摸着张云满背的伤疤,流着眼泪: “我想你,更疼。” 随着张云的攻势加强,方子君脸上的痛楚掺杂了一种复杂的表情。这种表情圣 洁而又充满诱惑,在这样一个纯真的女孩脸上是那么矛盾地统一在一起。一种奉献 的快乐从她女性的身体深处涌现出来,她不由地叫出声音。 这种声音不再痛楚,而是充满了快乐。 她吻着他的耳朵,在他的耳朵旁边低声呼唤: “我,爱你……” 当男人爆发出来,方子君终于不能再忍受那巨浪的冲击高叫出来。 远处炮声又开始了,带着死神的尖啸。 在提醒他们,这里还是战场。 …… 天亮了,他走了。 她站在山坡上看着吉普车远去。 一直消失,也没有离去。 …… “你,你怀孕了么?”何小雨睁大眼睛问。 方子君遗憾地摇头:“没有,我那时候不知道还有安全期。我给他的那天,正 是例假头一天刚走。” 何小雨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我第一次见到张雷,确实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方子君说,“因为他太象他 哥哥了,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一个人。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会毁了张雷。我不爱他, 也不可能爱。我和他的哥哥曾经在一起,我怎么可能还和他在一起呢?” 何小雨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反正……”何小雨想了半天说,“你自己得好好合计合计,事情已经过 去好几年了,就算你不和张雷在一起,你也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啊。” 方子君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 “天亮了。” 方子君脸上绽出一丝笑容。 “可是,已经没有飞鹰了。” 她的笑容凝固了,哭了一夜的红肿眼睛又渗出眼泪。 何小雨从背后抱住她:“姐姐,你太苦了……” 8 黄昏的余晖当中,张雷坐在学院的攀登楼上吹口琴,吹的曲子是弘一大师填词 的《送别》。 刘晓飞和何小雨坐在他的身后。 何小雨轻声合着口琴的旋律唱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 空灵的歌声敲击着天堂之门。 张雷的口琴声音渐渐弱下来了,他看着远处苍莽的群山,眼泪慢慢流出他深陷 的眼窝。一周的时间,让他消瘦了一圈。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更加显得如同岩 石一样坚硬。 口琴是方子君托何小雨送来的,还有她的一张纸条: “这是你哥哥留下的,应该你收藏。” 没有落款。 张雷太熟悉这个口琴了,当时他跟哥哥学口琴就是用这个开始的。 从小他们弟兄就是多才多艺,无论在大院里面还是在学校都是女孩们眼中的明 星。张雷很崇拜自己的哥哥,他的哥哥是那么出色,出色到了他在少年时代都不能 容忍哥哥和女生谈恋爱的事实,甚至想出各种方法去破坏。因为他觉得那样的女孩 配不上哥哥,哥哥是属于那种小说里面才会出现的完美女孩的…… 是的,方子君是这样的女孩。 只有她配得上哥哥。 但是哥哥牺牲了,牺牲在那片热带丛林深处。 留下她那颗破碎的心在世间游荡。 哥哥走了,真的走了。 张雷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流淌下来。 刘晓飞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张雷没有回过头,只是回过手握住他的手:“我没事。” “我们还在一起。”刘晓飞声音嘶哑,“我们是兄弟。” 张雷点点头。 何小雨也伸出手放在他们的手上:“我们也是兄弟。” 张雷笑笑,泪水又流出来。 “给哥哥磕个头吧。”刘晓飞说。 三人起身,张雷把口琴放在南边的楼沿上。 何小雨拿出一包软中华:“子君姐告诉我,你哥哥最喜欢抽这个烟。” 张雷点点头,打开烟,抽出一根点着了,插在口琴前面的砖缝里。 刘晓飞也点着一颗,插在张雷的烟旁边。 甚至从不抽烟的何小雨也点着一颗,插在张雷的烟另一边。 三根烟袅袅散着青雾,在余晖当中升腾,和背景的青山浑然化为一体。 军帽都摘下来,三个人将军帽放在身边,慢慢跪下了。 “哥哥,我们给你磕头了。”张雷说。 “哥哥,从此以后我和张雷就是兄弟,无论生死,永不分离!”刘晓飞庄重地 说。 “哥哥,我替子君姐,给你磕头了……”何小雨咬着嘴唇,努力不哭出声。 三个青年军人,对着南方,对着那看不见的热带丛林,对着那埋着忠魂的苍莽 热土,用中华民族最古老最庄重的仪式来纪念他们的兄长、这个民族最勇敢的勇士 群落当中的一员。 那消失在黑夜当中再也没有飞回来的飞鹰。 张雷伏在楼顶,手指抠着砖缝,额头贴着冰冷的砖头,脊背抽搐着。哭声传出 来,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对兄长的思念之情,放声大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攀登楼上空。 只是不知道,天堂的哥哥能不能听见? “韩振东!” “到!” “刘晓飞!” “到!” “陈建国!” “到!” “张雷!” “到!” …… 随着队长利落的口令,八名学员迈出队列。 刘晓飞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面前站着的队长和副院长,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 校。 经过心灵炼狱的张雷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初生牛犊的感觉,变得沉默老练,只 有眼中还是那种不变的傲气。 队长合上名单:“其余的人,带回!” 副院长是少将,但是对身边的那个中校很客气:“小雷,怎么样,这几个就是 我们侦察指挥专业最好的学生了。人我交给你,但是你得给我注意安全。” 姓雷的那个中校点点头,居然没说话。 学院领导和队长等都走了,操场的角落只剩下雷中校,还有就是学院警通连的 连长。警通连长大家都熟悉,侦察专业的没少闹事,所以彼此都是熟人。只是这次 祖籍山东的警通连长没有往日那种鸟味道,变得非常严肃。 戴着金丝边眼镜跟学者一样斯文的雷中校没有那么严肃,随便招招手:“都坐 下吧。” 就都席地而坐。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雷克明,是总参情报部的。”雷中校淡淡说,“你们 现在由我指挥,一直到任务完成。” 大家都打量他,也在纳闷是什么任务。 “两个月前,我把一个人藏在了陆院警通连的禁闭室。”雷中校摘下军帽,有 条不紊地梳理自己头上已经显出秃顶的头发,“现在我接到命令,把这个人带回北 京。” 大家静静地听着。 “这个人的背景我也简单介绍一下,你们也应该知道纪律。”雷中校看着他们 的眼睛,大家心中不由都是一寒,如同看见了眼镜蛇的信子。“他也当过兵,后来 经商,再后来涉足走私。本来这种案子不是军队管,但是他的关系网和利益集团涉 及到某些部队的高层领导,地方警方和海关都处理不了,所以案子就转到我这里来 了。为了保密起见,对他进行密捕以后就秘密关押在陆院,这是个谁也想不到的地 方。我不用担心他服毒自尽,或者哪天突然上吊,我想表达的意思你们都清楚了。 你们虽然是学员,但是也是军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要跟我一起秘密押解他 回北京移交给地方有关部门,你们将持有枪械,但是不到万万一不能开枪。” 大家都听得如同天书。 “军区特种侦察大队将抽调一个排担任外围警卫和开道,你们是贴身看守,跟 我在一起。”雷中校戴上军帽,“你们学的是侦察兵,就应该知道侦察兵的规矩。 从现在开始,你们断绝和任何人的联系,由警通连长带你们去准备。一个小时时间, 领取武器和通讯器材。去吧。” “起立!”警通连长起身喊。 八名还没反应过来的学员起身。 雷中校正要转身,突然想起来,转身对警通连长吩咐:“对了,给他们准备纸 笔和信封。” 大家更纳闷,要这个干什么? 雷中校没有表情: “留下遗书,有备无患。” 毛还没长全的军校学员们脑子都蒙了一下。 雷中校转身走了,学员们渐渐回过味道来。 “便步走。”警通连长一挥手,“警通连连部。记住啊,你们上厕所都必须是 两人以上。不是不信任你们,这是规矩。” 在连部的会议室,警通连长把信封和纸笔交给每一个学员,看看表:“二十分 钟时间,写吧。桌子上的烟你们可以随便抽。” 他转身走到门口坐下。 屋子里面的气氛是凝重的。 张雷第一个拿过纸笔,想想:“报告!” “讲。” “我还要一个信封。”张雷说。 “给谁写?” “对象。”张雷斩钉截铁。 警通连长想想:“还有谁需要多的信封,举手。” 刘晓飞举手,还有三个学员举手了。 警通连长对外面的文书说一声,又拿来五个信封。 “你谈对象了?”刘晓飞低声问张雷。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张雷难得开了一句玩笑,“写你的吧,等 任务结束我再跟你说。” 刘晓飞还是为兄弟高兴的,但是时间有限而且场合不对,他还是赶紧写信。一 封给爸妈,一封给小雨。 张雷写完给爸妈的简短遗书,拿过信纸,想了想,用钢笔在上面写下: 方子君同志…… 他想了想撕掉,直接在纸上写着什么。张雷匆匆写完,直接装入信封,在信封 上写上“军区总医院 方子君同志”,塞在自己写给父母的遗书下面交给警通连长。 警通连长也不看,就直接都装入一个盒子上了封条。 张雷点着一颗烟,刘晓飞刚刚写完。 “你对象到底谁啊?”刘晓飞好奇地问。 “我牺牲了你就知道了。”张雷奇怪地笑。 武器拿进会议室。每人领到一把五四手枪和一支85微型冲锋枪,还有一把俗称 “攮子”的侦察兵专用匕首,接着开始领取子弹压弹匣。毕竟是学员,有的学员压 子弹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张雷叼着烟,仔细检查着自己的武器。他哗啦一声拉开枪膛,看着保养情况。 接着就熟练地往弹匣里面压子弹,手一点都不哆嗦。 他等待真正的战斗,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