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工作 连续阴了几天,周老师的关节炎越来越严重了,走路一瘸一瘸的来往于教室和 办公室之间。他说去县城买人参再植丸,因为工作忙,一直没去成。最后连在讲台 上站立四十五分钟也坚持不住了,同学们只得搬着椅子,让他坐在讲台上讲课。这 样,校园里就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现象:周老师上下课,后面总会有一个学生搬着椅 子,跟在后面。老师们都劝他去县医院看看,他说:“等天气好了再说吧。” 天气终于晴朗了,周老师准备第二天去县城,但下午四点半,学校接到了范局 长明天来校检查的通知,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周老师看病的事,也就只好往后拖了。 高校长召开会议,布署完迎接检查的各项任务后,已经五点半了。学生们立刻中断 了自习,各班按划分的区域大扫除。还没干完,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按高校长的 决定,完不成任务是不允许吃饭的,但周老师班里的几个男生熬不住了,趁周老师 回办公室的空儿,偷偷溜回宿舍吃饭去,别的学生也就一哄而散了。同时也动摇了 其他的班级,都陆续地朝宿舍或伙房跑去了。高校长走出办公室,见前面的院子里 一片狼籍,空无一人,脸色立刻像乌云一样沉了下来。他先是急匆匆地去了伙房, 向王师傅下达了不打扫完卫生不准开饭的死命令,接着向学生们追问是哪个班级带 头散伙的,这样,就去语文组找到了周老师的头上。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声色惧 厉地指着周老师说:“范局长一年也不过是来一两次,要是搞砸了,你能负起这个 责任吗?!” 周老师正坐在椅子上,整理着为迎接检查老师们交给他的备课本,还不知发生 了什么事,就慢悠悠地扶着腿站起来笑着说:“高校长,怎么了?” 高校长见他这种不紧不慢不忙不慌的样子,火气更大了,说:“怎么了?你去 看看你班打扫卫生的,还有根人毛没有!事后你要给我写份严肃的检查,我就不信 我说的话还不算数了!” 高校长撂下这句话,扭头又去找别的班主任。结果,周老师颠着腿和别的班主 任们又重新把学生们召集起来,也包括所有的老师们(宁老师除外),一直干到天 黑才吃上饭。吃完饭,语文组的老师们回到办公室,见周老师的眼里有血丝,像在 宿舍里哭过的样子,都为他抱不平,说高校长也太过分了,范局长说声来检查,就 把师生们视为草芥了,好像全部师生加起来,还不如范局长放个屁重要。周老师揉 着眼掩饰说:“没事,扫地时灰尘迷了一下。” 宁老师说:“也别说高校长对待领导怎么样了。大家也都是贱骨头,如果都不 听他的,他能把大家怎么?!”——宁老师虽然搬走了,但他又耐不住体育组一个 人的那种寂寞,平常没事,还在语文组瞎混。 “怎么办?”孟老师说:“把你们一个个打成右派,看你们还怎么样!” 大家笑着,说孟老师说了句大实话。宁老师仍不服气地说:“那是什么年代? 现在是什么年代?!” 展老师对高校长这种为迎合领导而不尊重他人的做法,也很不满,这正是中国 官员的一贯做派,但人们却往往逆来顺受,听其摆布,最多也不过发几句牢骚。两 千多年前,孟子曰: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真不知现在的人们是进步了,还 是退化了。他现在之所以不发一言,是因为他作为团总支副书记,必须配合好高校 长极为重视的这项工作。他自嘲地认为自己简直是高校长的帮凶了。怪不得有的人 不当官前很平民化,一当官就把平民的情结丢弃了,见到谁都是一副打官腔的模样, 更别说是做事了。站在什么立场上说什么话。原来官场是可以泯灭一个人的良知的。 大家见宁老师说得如此尖锐,也都不再接话,各干各的事了。 周老师挨高校长批评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他的班里。晚自习后,回到单身宿 舍的周老师,正坐在床沿上挨着桌子写检查,同学们都自发地涌了进去。那几个最 先溜走的学生,一见到周老师就哭了起来,有的扶着墙,有的蹲在地上。扶在墙上 的那个同学,抹了一把泪,扭头对周老师说:“周老师,您揍我一顿吧,我该死啊!” 说着,就抬手用巴掌狠狠地抽自己脸。周老师见状,立刻下床,想过去阻止他,但 就在他两脚落地的那一瞬间,却因为关节疼痛难忍,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同学们惊 呼一声,上去扶他。周老师忍着疼痛挣扎着坐在地上说:“我现在不能站起来。我 坐一会儿再起来吧。”同学们就围着他哭成了一团。那个抽自己巴掌的同学哽咽着 说:“周老师,您明天就去县医院吧,我就是背也能把您背了去。”其他同学也纷 纷说:“明天我们都不上课了,都去送您!”周老师强忍着眼里洇着的泪水,笑着 说:“可不行,不能因为我的病耽误你们的学习。你们的好意我领了,等过了明天, 领导检查完了,我就去。好了,我能站起来了,你们也快回去睡觉吧。不要影响明 天的学习。” 同学们扶着他坐回了床上,依依不舍地去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