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体育组办公室门上挂着锁,展老师又去了宁老师的宿舍。门虚掩着。他抬手轻 轻地拍了两下,没有回音,就攥起拳头,很不客气地砰、砰、砰地捶起来。现在, 宁老师虽然依旧玩世不恭,但他的豪爽、仗义却赢得了展老师的好感,两人现在已 经相处得很融洽很随便了。 “谁啊?”宁老师没好气地大声喝问。 展老师笑哈哈地说:“我啊。” 宁老师说:“进来就是啊,敲什么门啊,我屋里没女人,又没有狼吃了你!” 展老师推门进去。房间里乱糟糟的。鞋、袜、衣物、书籍、酒瓶各处胡乱堆放 着,像刚遭了劫似的。去年夏天挂起的蚊帐,现在还灰尘满面地吊在床上,看来要 在今年夏天接着用了。他是学校著名的四大懒之一。衣服常常是穿脏了,随便一丢, 换上另一件衣服。另一件衣服穿脏后,再找出原来丢下的衣服,重新穿上,直到所 有的衣服脏的再也穿不出门去了,才肯洗。有时他还会央求一些女生给他洗。自然 也不会让她们白洗,洗完后,她们会照例得到宁老师专门为她们买的一包糖块,作 为奖赏。女生们也觉得宁老师很好玩,一听宁老师有衣服洗,都很踊跃,乐此不疲。 这就应了“老师动动嘴,学生跑断腿”的那句行话了。 宁老师正躺在床上,翻看一本《唐诗三百首》,见展老师进来,将书随手扔在 一边,懒洋洋地起身坐在床沿上说:“有事啊?” 展老师说:“你喜欢唐诗啊?” 宁老师说:“没事随便翻翻,我很喜欢李白狂放不羁的性格和才华。” 展老师唯恐宁老师不接受高校长的意见,所以开始吞吞吐吐,欲说又止的样子。 宁老师一斜楞身子说:“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吧,干么和害牙疼似的,我就烦这 种不痛快的人!” 展老师知道宁老师对高校长没好感,所以讲来意时,没有提他。果然,宁老师 就好接受一些了。他沉思片刻说:“奶奶的,前两天我治得王师傅也怪可怜,干么 和他过不去啊,罢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放他一码吧。可我从来没有向别人道 歉的习惯,见了面怎么说出口啊!要不,你去对王师傅说,就说我晚上请他喝酒。 一切都在酒里了。你坐陪,再叫上周老师。他为人挺不错的,处事也稳当,又刚从 医院回来,也当是咱们给他接风洗尘吧。反正一个羊是放,两个羊也是放,加上你 就三个羊了。” 展老师笑着又去了伙房。王师傅要求高校长给他出这口气,表面上态度很强硬, 但实际上无非是挽回点面子,再者,他也不想和宁老师继续对垒下去,正愁没有和 解的时机呢!所以,听展老师一说,不仅很痛快地答应了,还执意由他做东,说宁 老师没家没院的,锅、碗、瓢、勺都不方便。 又告诉了周老师。周老师说他俩再闹下去对谁也没好处,借此给他俩缓和缓和 关系,是件好事,他当然乐意参加了。又说,别看宁老师性子暴烈,本质上是个好 人。 王师傅原来也是住单身的。他和在老家农村的王嫂子有了两个女儿后,还想要 个儿子,结果生出来还是个女儿。为逃避超生罚款,王嫂子就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 学校,单身住不开了,在王师傅的请求下,搬出了单身宿舍,住进了校东园那三间 旧房子里。那三间旧房,现在已经破旧不堪,四周墙壁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痕, 整体还有点前倾,好像随时要倒塌的样子。一家人穿着破旧,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 家当,唯一的一张算是摆设的老式桌子,破旧的已经看不出漆的颜色,还缺了一条 腿,用土坯垫着,其它的就是破衣物烂纸箱之类的杂物,不像过日子的样子,倒像 是一家要饭的或收破烂的。屋里屋外,都弥漫着一种浓重的腐臭味。说来也是自己 找苦头吃。现在农村人人都分得了地,日子好过了,而他一家人却有家不能回去, 一天天的就这样在学校里瞎混。 王师傅也没什么好菜可招待客人,回家把一只不下蛋的母鹅杀了,炖了满满一 锅。炖熟了,三人也就到了。三人都是第一次来。周老师望着房子,对热情地迎出 门口的王师傅、王嫂子说:“你这房子该修一修了。夏天快到了,再不修,遇到暴 雨可就危险了。”王师傅望了一眼说:“我和高校长要求好几次了,高校长一直没 答应。”王嫂子说:“你哥是个破做饭的,谁还拿他当回事!”说完,就招呼屋里 的三个衣着褴褛的孩子,到另一间屋里去了。周老师说:“又没外人,叫她们和咱 一块吃就是了。”王师傅说:“可不行。她们不懂事。” 开始喝酒,气氛有点沉闷,王师傅就谈起上午去镇里买菜时的一些见闻,说是 镇桥头上一辆汽车压死了一个小青年。头都压碎了,脑浆涂了一地,死得很惨。周 老师总结说:“人吃亏往往在年轻的时候,做什么事总是管前不顾后的。” 宁老师连声说:“对,对——”这便是间接地给王师傅道歉了。王师傅满意地 笑了笑,又说:“我还听说前几天县化肥厂一下子逮了好几十个人!” 三人同时惊问:“出什么事了?”王师傅说:“听说是化肥厂里,一个在文革 造反派的头目,组织了一个地下团体,反对邓小平,计划在同一天谋杀县委几个领 导和炸毁十几座桥梁,没想到事先败露了。” 展老师说:“看来,支持四人帮极左路线的还大有人在!” 宁老师说:“可不,说不定咱们的高校长也和他们是一伙的。” 周老师说:“宁老师,你可不能这么乱说,这种玩笑话能是随便开吗?” 宁老师忙说:“我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十几盅酒下肚,宁老师兴奋起来,就大谈喝酒的好处,说李白的诗都是喝酒喝 出来的。周老师说:“从古到今,好喝酒的人有的是,为什么别人不行?关键还是 李白有才华。” 宁老师一时语塞,又转移话题说:“他既然才华出众,为什么却不被朝廷重用, 一生漂泊呢?”周老师说:“那是因为他恃才自傲,不适应社会环境。” 宁老师说:“我看是社会嫉贤妒能,不能容他!” 周老师不想再和他争辩下去,就打哈哈说:“可不,要是李白能活到现在,怎 么也得给他个文化部长干干了。”宁老师仍不依不饶地说:“算了吧,打不成右派, 也在文革中像老舍一样自杀了!” 王师傅见两人争论不休,就说:“来,喝酒,别耽误喝酒。”就又和宁老师干 杯,接着,两人划起拳来。宁老师不是王师傅的对手,却不服输,结果,越输越划, 越划越喝,不一会舌头就有些哇啦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