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星期一早晨,办公室小张走进办公室门口说:“周老师,展老师,高校长让你 俩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小张是个不笑不说话的人,但今天他的表情却很严肃, 两人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周老师站起来说:“去就去呗。” 两人走进办公室,见高校长坐在办公桌前,脸对着窗外吸烟,周老师毕恭毕敬 地搭讪说:“高校长,你开会回来了?” 高校长掉转头朝两人唔了一声,脸上果然没有以往待人的笑容。两人也不像以 往那样等着高校长让坐了,径自在高校长一侧的连椅上坐下。 高校长开口说:“我听说星期五下午,你俩带着学生到莲花山游山玩水去了?” 展老师一听这话不对味,怎么像是孟老师说过的话呢?想起身辩解,周老师轻 轻地摁了一下他的大腿,转脸轻言慢语地把去莲花山的意图对高校长讲了,也提到 经过张校长同意的事。展老师以为高校长应该没话可说了,但高校长话题一转说: “现在离高考时间这么紧,以后这种打破教学常规的活动,未经我同意,谁同意也 不行。要不然,谁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那不乱套了。念你俩一个是老同志,一个是 新提拔的团总支副书记,我就不多说一些了,今后注意吧。” 周老师立刻说:“行,今后我们一定注意。” 返回的路上,展老师说:“高校长的话,我怎么越想越别扭呢?我们去莲花山 不也是为了更好的教学效果吗?事实上也已经证明了!肯定是孟老师打小报告了, 还不知他是怎么说的呢?” 周老师说:“不管有没有人打小报告,他是校长,他怎么说咱听着就是了,你 要是和他闹翻了,又有什么用?!” 这天中午,张校长要两人去他家陪客,说是他的亲家、县组织部的郝部长(副) 来了。两个人来到张校长家。张校长不喜欢养花,院子里全部种了蔬菜。有韭菜、 莴苣、黄瓜、豆角等等,一片茁壮茂盛地生长着。在屋里正襟危坐的郝部长,中等 个子,衣着整齐,梳着背头,戴着眼镜,目光在镜片下如山涧中的深谭,幽幽的, 在不动声色中,习惯地审视着来人。言语不多,更无一句闲言碎语,应酬说话,也 是在和下属谈话似的那么严肃。两人便很拘谨,很不习惯。 张校长大概看出了两人的窘态,为了活跃气氛,喝着酒,话就多起来,问两人 是不是因为去莲花山挨高校长批评了?两人点了点头,也不好说什么。张校长一脸 轻蔑地说:“他这个人,别看他年龄不小了,实际上他一直就不懂得教学。他速师 毕业后,就去了四清工作组,后来就筹建这个学校,然后便一直在校长岗位上,一 会搞这个运动,一会搞那个运动,也就是说,搞政治运动、整人、耍嘴皮子才是他 的老本行。是一个靠吃政治饭的人,从来没教一天课,根本不懂教学,所以,咱们 这个学校,实际上是外行领导内行。他和范局长是同学。我听说范局长已经承诺了, 只要今年咱们学校在高考上有突破,高校长就会提拔。高校长也在范局长面前拍了 胸脯,打了包票了。他这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是不惜一切的。我就看 不惯这种人!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别看他有关系,咱也有关系——”说着, 向两人示意地看了看郝部长。两人应付说:“那是,那是。”接着,又很得意地继 续说:“他的老同学是直接管学校的,我的亲家可是直接管他们的啊。”说完,又 拍了拍郝部长的肩膀,径自笑了起来。 一直不表示认可、也不表示不认可的郝部长望着他说:“老张,你是不是喝得 有点多了?” 张校长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说什么,他俩也不是外人。” 周老师便对郝部长说:“对,对,没外人,没外人,张校长也算是我们的老领 导了。” 张校长越发兴奋起来,对两人说:“放心吧,你们在今后如有什么改进教学的 办法,我还会支持的。别管高校长那一套,他懂什么?听我的!” 两人不好说什么,就给郝部长敬酒,郝部长摆摆手说:“不行了,不行了,喝 得不少了,咱们吃饭吧。”张校长的家属见张校长喝多了,一听亲家吩咐,就将蒸 好的一笼馒头端了上来。 高校长可能知道张校长拉两人去他家喝酒的事了,以为张校长有什么图谋,过 了几天,也约了两人和其他几个对他一直很忠心的老师,去他家喝酒。高校长不好 种菜,院子里摆满了花盆,也有种在地上的,又是另一番花团锦簇的宜人景象。许 多蜜蜂和成双成对的蝴蝶,在其间飞来飞去。蓉蓉在屋里见到展老师,惊喜地一笑, 也不敢多语,就忙给老师们冲茶。过去,蓉蓉见到老师们来,总是在她的卧室里, 像高傲的公主一样闭门不出,这样主动倒茶还是第一次。老师们便有些受宠若惊了, 纷纷夸赞蓉蓉懂事了,只有展老师懂得蓉蓉的心意。高校长浑然不知地说:“也该 懂事了,不是孩子了。” 酒过三巡,高校长脸红润了起来,情绪也高涨起来了,一挥手让在卧室里的蓉 蓉出来给老师们敬个酒。老师们自是不敢接受这种礼遇,又纷纷说:“免了,免了。” 这时,蓉蓉已经步履袅袅地出来了,面对一桌子的人,却不知先从谁开始,便很难 为地站着。高校长说:“在学校我是一把手,在家里我也是一把手。蓉蓉,倒吧, 先从孟老师开始。他年龄最大。”老师们都忙不迭地站起来喝了。给别的老师倒酒 时,蓉蓉都倒得满满的,轮着展老师,却浅浅地倒了一点,就停住了酒壶。孟老师 发现了,手指着展老师的酒盅说:“蓉蓉,倒满,倒满,不能有偏向。”孟老师一 句并无它意的话,却让蓉蓉羞得低下了头。周老师忙打圆场说:“展老师不能喝酒, 就喝这些吧。”便给蓉蓉解了围。展老师虽然一直正襟危坐,但两眼的余光却像粘 在了蓉蓉的身上一般。也许是展老师喝了点酒的缘故吧,在他的眼里,身着一件淡 红色连衣裙的蓉蓉,举手投足,宛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在荷叶田田的莲池中婀 娜地摇曳着,一颦一笑,都荡漾出千种情态,万种风韵;偶尔一次眉目含情的相视, 又使展老师心里充满了相知的甜蜜。直到蓉蓉回了卧室,心猿意马的展老师,才真 正把精力专注在酒桌上。高校长见大家喝得差不多了,欠了欠屁股,端坐着说: “你们觉得我这个校长当得怎么样啊?你们谁有意见,可以随便提一提,以便改进 我的工作嘛。”——无论在什么场合,高校长只要让大家给他提意见,大家就会立 刻警觉地想起死去的张老师,提意见也就变成为他歌功颂德了。孟老师抢先从建校 说起,侃侃而谈,极力为高校长歌功颂德,只差山呼万岁了。最后总结说:“从某 种意义上说,没有高校长,就没有这个学校,我们在坐的也就不可能在今天坐在一 起了!”高校长笑着说:“那么,你们觉得我对大家怎么样啊?”孟老师又抢先说 :“我不知道别人对你有什么看法。我在几个学校任过课。我觉得你是一个最宽容 最民主最体贴最关心我们老师的领导。跟着你干,是我们的福气。”高校长说: “话虽这么说,但我高校长也是一个眼里掺不进沙子的人。有人总想拆我的台,在 背后搞小动作,什么目的呢?无非是我干不成了,他想干,没门!今晚来的,都是 我信任和器重的人。我仍要告诉你们,今后凡事要听我的,必须完成今年的高考计 划。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否则,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啊。”老师们就一个个表 示忠心。展老师本不想表态,这不是搞封建依附关系那一套吗?但周老师却踢了踢 他的脚。展老师只得说:“高校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完成好我的教学任务。” 喝完酒,离开高校长家里,周老师、展老师到校园的厕所里撒尿。展老师说: “张校长说要听他的,高校长说要听他的,两人好像要拉起队伍干一场似的,我们 听谁的啊?”周老师说:“咱们保持中立就是了。不过,表面上咱们哪一头也要应 付,哪一头也别得罪。”展老师说:“我听你的。”周老师笑着说:“你也不一定 光听我的。我说得对,你听;我说得不对,你还听啊?”展老师说:“那是。”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