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逃难学生 去江油必经桂歧,这一路周艳红是熟悉的。可今天走这路却是变了大样,使得 她认不出来了。只见两边的山岭垮塌得七零八落,中间的山谷早被泥石流填平甚至 拱起了一座新的山峰,再也看不见原来的地貌了。走着走着,周艳红就有一些茫然 :不是走这里吧?她回头望了望走在最后边的白衣天使,“你知道不,往左边走还 是往右边走?” 白衣天使神气地在半空比划手势说:“这还问,云里走天上飞呀,去那边呀!” “不对!”周艳红摇头反驳:“不对,要是那样走,岂不走了回头路!”她周 围的21个娃娃围过来喊的喊,叫的叫:“阿姨,我们还走好久啊,累得不行了,歇 一会儿吧!”“阿姨,我肚子饿,实在走不动了,吃点东西吧!” 是呀,走了一天多的路,孩子们没吃半点东西,大人能忍,孩子可难受了。她 就反手在背包里数了数,只有15个桃子了,21个孩子不够分,谁吃谁不吃呢?默想 一下,她就拍了拍手说:“孩子们,大家坚持住,过了前面的山桠口就到桂歧了, 去街上有大馒头、大包子,阿姨给一人一个,管吃饱。”她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没 底,只是哄哄孩子提起精神来。 谁知走过山桠口时,并不是看到桂歧,前面还是一座山连着一座山,孩子们就 在调皮,有的坐在地上就不走。此时,周艳红观看前面的山形走势,她自己就在动 摇不定了,难道说走这个方向错了?无奈之下,她就说:“那就歇口气。”她再一 次的数了数桃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对孩子们说:“老师不是教你们勇敢坚强吗? 而今,我们遇到困难,已是迷了路,不知道往哪里走……。”她的话没说完,有的 孩子就在叫喊了:“照这样走,何时走得到呀,没吃的还不饿死呀!”“要是再有 大余震,这儿也陷下去,我们都死了呀!” 摆了摆手,周艳红制止住孩子们的喊叫,就放平语气说:“迷了路倒不要紧, 阿姨前去探一探,总会有路的,只是眼下没吃的,我这15个桃子,同学却有21个, 就算我和白衣天使不吃,也不够大家分的。这样吧,大家都是学雷锋的好孩子,你 们之中谁个发扬互敬互爱精神,把桃子让给同学吃,谁愿意让同学吃呀?” 21个同学你看着我,我望望你,班长就首先举起了手,接着又有几个同学举起 了手,周艳红正要宣布时,只见所有的同学都举起了手。此时,她心里一酸,多可 爱的孩子呀,这么的听话,让我感动啊!她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就 一声不响地打开背包拿出了15个桃子,摆在了绿色的草坪上,她似乎看见,这是15 颗心,正在考验着孩子的勇气和信心。她就说:“同学们,你们就分着吃吧,我去 探探路。”她向白衣天使望了望,说:“你给看好孩子们!”没待白衣天使回答, 她迈开步子,双辫子甩来甩去的就朝山梁那边走去。 翻了一个山梁又翻了一个山梁,周艳红朝前望仍是山岭连山岭的看不到走出的 路,她边走边在四处探望,就想碰到一个当地老乡问一问路,但她走了许多地方, 虽是看到不少房屋倒塌下的一片片废墟,也看到猪呵牛的,偶尔也看到狗的,就没 见到一个人。这时刻,她有些迷茫和失落,似乎觉得很孤单,真不知道有谁来温暖 自己孤苦的心,更是拿不准前进的方向,鼓不起信心和勇气。 正在她苦闷和失望的时候,一阵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她扭头一看,只见刘华山 从一个山湾里急忙忙地走出。周艳红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哈,刘华山!你从地下 冒出来还是天上掉下来的?我正苦闷找不到人,急得人要哭了!你说,来这干啥/ ” “干啥?我来追你呀!”刘华山半开玩笑地说:“咳呀,追你真难呀!” “追我?”周艳红顿时红了脸,显现出了羞色的面容,她心里一热,上前就一 把抱住了刘华山,激动得流眼泪了。 刘华山把她的后背拍了拍,“快别……。”就把她往开的推,可她一拉,把刘 华山拥进怀里,双手一搂抱得紧紧的,悲喜交加地说:“你不晓得,这场大地震害 得我没一个亲人了,如今你出现,温暖了我的心,我不孤单了……。”她喃喃的温 情话一直在他的耳边说个不停。 刘华山听不下去了,就把她一推:“你,你误会了,我来追你,是担心你和这 些学生,怕你带他们出不了山!” 周艳红愣怔怔地望着他,好半天的回不了神。 返回到孩子们歇气的地方,却不见一个人影,周艳红喊了两声无人应,她心里 就着急,“这个疯女人,你把娃儿带到哪里去了?”她在附近找了找,从路旁杂乱 的草丛判断出人走的痕迹,就急忙追了过去。刚过一个山坡,就见孩子们望着陡峭 的山岩下喊着叫着不停地哭,以为是哪个娃儿掉下了山岩,她就心里“咚咚”的忙 着数人,可21个孩子一个不少呵,只是不见了白衣天使的踪影。就走过去把班长喊 到面前问:“你们哭啥呀,你们白阿姨呢?” 班长哭着向坡坎底下一指,泪流满面地说:“你去探路走了之后,我们分着吃 了桃子后就在山坡上打跳着玩耍,哪晓得赵明同学淘气,他喊了另一个同学跑到这 面坡上滚擂石。把这垮下来的石头掀起来朝山下滚,滚得石头落下去像打雷一样的 响,他两人觉得玩得很有趣。白阿姨跑来看到这坡坎雾悬悬的,下面是万丈深渊, 感觉有危险,就喊他们快回去,另一个同学听话就走开了,可他偏要玩,仍是不停 地搬起石头往下掀。哪知有一块石头很沉,他就使出全身力气去掀,哪知用力过猛, 他脚下不稳,随力连人带石头一个跟头就滚了出去。白阿姨一见,一步闪过去一把 抓住他往上推,但一直推不上去。这时,她就急得喊另一个同学拉一把。可同学的 手抻不到,她就拼命使劲往上一推,赵明虽是被推上去了,而她脚下因用力太猛, 土就蹬垮了,她一滑,手没抓住树桩,便跌下了山岩。只听下面叮叮咚咚落了好一 阵。同学们惊叫着,吓得直哭。” 赵明跪在地上不停地呼喊:“白阿姨,你上来呀,我再不调皮了!” 这出乎意料的事,使周艳红急得团团转,“这咋办?”她见刘华山也是皱着眉 头没主意,就盯着他吼:“你是外人不着急,可你晓得不,这白衣天使是救我出废 墟的大恩人,而且她是救赵明同学滚下去的,你铁石心肠呀?” “不,我心里也急呀!”刘华山伸起脑袋向四面八方看,又去岩坎边望了望, 他就无可奈何地说:“要救人,这是肯定的,凭我们两个去救,耽误时间也没力量, 只有赶快送孩子们下山,我们请求解放军支援,或许救得出人的。” 山路弯弯曲曲,在半山腰中缠来绕去。刘华山、周艳红一前一后引领学生们走 得非常缓慢,遇到垮塌的山坡阻断了道路,怕学生们被滚下的飞石打着。他二人就 一个一个地把孩子们背着快速通过或是绕很远的地方走过去。中午时刻,火辣辣的 太阳烤得人难以忍受,浑身的汗水热湿了衣衫。孩子们敞着衣衫,脸上晒得通红, 不停地喊苦叫累,有的躲在树荫下就不走。两人就费尽口舌好说歹说,既鼓励又鞭 策,好不容易说通思想激起信心又才走路的。 他们来到一个山坪上,周围青山一片,周艳红就叫大家停下来歇息,学生们也 就嘻嘻哈哈地躺在了草坪上。刘华山看了看这地方的风景,发现这地方是几天来所 见到的唯一绿色天地,就拿出相机向学生们一晃:“同学们坐成两排,我给你们照 张相。” 众人也就笑着闹着坐拢,刘华山举起相机正要拍,班长把手一举说:“不忙, 我做个姿势。”见她站起身,双手一叉腰,头也随之抬起,显得不屈不挠的样子。 “好!”刘华山称赞说:“你这坚强的姿势好,同学们打起精神来!”见大家 都很自信,就连续地按下了两次快门,就想把这张照片定格,生怕没有照成功。 他们脚下的步子没停,刘华山背一个学生,周艳红拉一个学生,不断地照应着 其他学生,就缓慢地朝前走。 周艳红望望天问刘华山:“快到半下午了,晚上咋过呢?” “是呵,得想个办法。”刘华山就与周艳红商量着办法。他们一致的想法是: 找几个老乡搭一、两个棚子遮风挡雨,再给孩子们弄点吃的。可他们一路就在观察, 虽是见到一些废墟边搭的有躲地震的棚子,也见到一些猪牛狗的,就不见一个人。 周艳红很失望地说:“这地方的灾民大都转移了,你去哪儿找人呀?” 接近傍晚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个山坪上有好几个棚子,狗也叫个不停,以为有 人,大家一下子就兴奋了,学生们一窝蜂似的跑了过去,刘华山扯起声音就喊: “老乡,老乡!”但没人应,也不见人影。走拢一看,棚内有大小两头牛。又去另 几个棚子看,不是牛就是猪。当走到树林边一个棚子看时,只见一条大黄狗摇头摆 尾地迎着他们,显得很是依恋人的样儿。再看棚子是烂晒席夹的,一块破塑料布挂 在棚角边上被风吹得飘一飘的,显然是被风刮破刮走就剩了这么的一小块。 看到这景象,周艳红问刘华山:“今晚住在这?” “住吧!”刘华山把衣袖一挽,立即就开始了棚内棚外的打扫整理,还去四面 八方转了一圈,抱了两捆谷草往棚里一铺。周艳红打开背包拿出一床被面一铺,就 叫同学们进屋休息。 夜深了,同学们睡得很香,可刘华山和周艳红没瞌睡,并排坐在棚子门口望着 天,刘华山很是伤感地说:“你看呵,这场大地震不仅人受灾,猪狗牛动物也遭难。 人都撤走了,就撇下这些猪狗自找吃的自谋生路。”说到这儿时,只见不少的猪牛 来到棚子边哀叫,一头小牛儿还钻进棚子望着他们。周艳红上前抱着小牛儿哭泣地 说:“牛儿呀,这个时刻,我多想哭喊,苍天呀!我的父母呀!我北川、汶川、青 川、平武、江油的死难同胞亲人呀!我看到北川中学那遍地的学生尸体,我心如刀 割!我宁愿让心死去,不愿承受这巨大的悲痛!这些死去的可爱孩子,花一样的青 春,竟这样的悲惨地被夺去生命。谁降临的这场灾难啊?!是哪个恶魔,我永远诅 咒它,哪怕它是至高无上的天神!哪怕因为诅咒让我下地狱永不超生!” 刘华山也是哭着说:“我的父母,我妻子马芳,他们好惨,如果上天给我一次 机会,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交换他们。哪怕只救回芳芳一人,我也心甘情愿……”。 周艳红拍拍他的手,“别只记着你的芳芳,这些孩子,这21个孩子,要救他们 啊!让他们每一个都平安的活着,也才对得起你我以及那些遭难的父母和亲人。” 刘华山抹了一把泪,点了点头,“是啊,不能让孩子们有半点的伤害啊!” 到达银厂沟,这儿离桂歧不远了。前几年刘华山来这儿旅游,一到山口边时, 就见一字排着十多家农家乐旅馆,专供来银厂沟旅游的人歇脚,路两边的商铺和小 吃店十多家,生意很是兴隆。可如今至此,咋变了样的不见了?一位名叫李光清的 的哭着说:“你们不晓得啊,大地震给毁了啊。近百十人全给活埋了,就埋在这几 十米高的土山下,这大石头给压得死死的。不晓得的,以为这土石是山体滑坡垮下 来造成的惨剧,其实呀,这山上没垮半点,大地震的时候,谁也想不到,突然发生 了剧烈的山体喷发,几百万方的泥土和巨石被巨大的力量推出了地面,像炮弹一样 飞向几十米的高空,又猛烈地落下来摧毁了房屋和地面,沉下去活生生地活埋了近 百十个鲜活的生命,冒起来的山石泥土就堆起了这座几十米高的土山。” 说起来也怪,古时候这儿的地名叫棺木崖,可这次的大地震不就是为近百十人 建的一口巨大的棺材吗?这古老而可怕的土地名,不就是一个事先就留下的预言吗? 这古地名一瞬间就变成了真实。真的令人不可思议。 看到这凄惨的景象,听到这近似天方夜谭的怪事,他们的心就在打抖、打颤, 令人恐怖极了。 当天中午到达桂歧时,虽是不见了往日的高楼大厦和整洁的街道,却见到解放 军与灾民一道正在清除和搬运废墟,大车大车的装载着烂砖破瓦往出的运,看样子 已是开始了重建家园。他们带领一大群学生在桂歧出现,立即就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当知道他们是转移出来的受难学生,立即就受到几家灾民和志愿者的热情接待,拿 出了饭菜叫他们吃。捧着饭碗,周艳红说她吃不下,刘华山就安慰她:“你就快点 吃,把这些孩子照料好,我去找解放军和政府去救人。”可周艳红把碗一放,“不 行,我得亲自去,救不出白衣天使,我也不想活了!”刘华山只得跟着放下了饭碗, 说:“也好,就拜托这些好心人照料孩子吧,我们都去。” 一个志愿者过来主动地说:“你们去找抗震救灾指挥部?我带你们去!” 跟着这位志愿者,穿过了无数的灾民居住点,志愿者把他们引进一个帐蓬说: “这是指挥部的余主任,你们向他反映吧。” 余主任听了他们两人的诉说,不以为然地说:“咳呀,这事难办呀,这是北川 平武交界的地方,三不管呀!再说那地方塌方垮山很厉害,是死是活谁晓得,救得 了呀?再说,我们人手不够,不是谁来报个信,我们就去呀!” “你,这……”。刘华山急得说不出话。 周艳红瞪着眼发呆,只见眼泪直流。 “好了,你们去吧!”余主任站起身把手一伸,做起一个送客的样子。 “求你派人去救……去救人呀!”周艳红上前拉住余主任,身子一蹴就跪了下 去,“求求你们派人救呀,要不,没法活了!” 余主任挣脱周艳红的手,黑着脸说:“你这干啥?没用的!” “什么事呀?”一位干部和一位解放军走了进来,盯着这场面就有些吃惊,急 忙去扶周艳红,“不要着急,起来慢慢说。”可周艳红就不起来,反而是哭起来了。 余主任向刘华山一摆手:“这是黄镇长,也是指挥长,这是李连长,是来帮助 救灾抢险的,你向他们说。” 刘华山见黄镇长和李连长很是关心的神情,就很急迫的说了出来。哪知话没说 完,黄镇长打断话头说:“你不说了,我们马上派人去,救人是第一的大事。” 周艳红止住哭声,就忙着磕头:“谢谢黄镇长了,谢谢黄镇长了!” 黄镇长离座,上前扶起她,说:“这还用谢吗?人民政府就是替人民办事的, 灾民遭了难,人民政府不救谁救?不去救,还是人民的政府吗?”说完之后掉头问 余主任:“你刚才咋个处理的?” “……”余主任红着脸说不出话。 “你官僚主义,按规定,你被就地免职,下次人大会议讨论补程序。”转过身 向李连长说:“他们去一个人带路,部队派十五个战士去,我也跟着去。” 李连长点点头,就去集合部队了。 黄镇长转过身问:“你们谁去带路?” “我去!”刘华山向周艳红说:“你带着学生去江油,我跟着部队走。” “不,我去!”周艳红很坚决地说:“再说,你不认识白衣天使,我去正合适, 你把孩子们带去江油也是重担子,要是少了半个,我找你拼命!”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