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病新痛 春节过后有两个消息传来,特别鼓舞人心: 2 月14日香港联想招股上市。根据当日香港股市记录,公司售出1.68亿股,每 股1.33元,市盈率为13.8倍,超额认购数量达到409 倍,香港联想股票的市值一下 子达到8.28亿港币。 电子工业部主持的“全国电子百家企业排序结果”揭晓,里面包括了21家计算 机企业,联想公司销售额达到301 520 万元,超过了深圳赛格、长城、北大方正、 浪潮、四通、长江、科海和福建实达,排在第一。 这两件事情,前者表明柳传志的“进军海外三部曲”全部实现,后者则有极大 的象征意义,本来都值得大大庆祝一番,但是这一次柳传志却一点心情也没有。 每天晚上头疼得不得了,睡眠又出现问题。3 月份召开了几次会议,科学家和 经理人员各自组成的群体陷于无休止的争吵,令会议不能继续。柳传志无法抑制内 心的焦躁,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美尼尔症再次发作,在万般无奈之中宣布散 会,自己住进京西的海军医院。这一年晚些时候,他在一次公司大会上面对全体员 工做了一次演讲,除了没有提到公司领导人之间的分歧之外,相当坦率地谈到当时 情形: 我得了美尼尔症,经常发作。1993年下半年,香港联想上市的审批遇到相当大 的困难,耗费了相当多的精力,事后感到非常疲惫,而我却没有及时调整心态,进 取心受到影响。今年3 月份以后,我由于严重神经衰弱又住了70天医院。这70天, 除了治疗和锻炼以外,我对自己生活的意义,对公司的发展前景认真做了反省。 在医院的最初两周很难过。主治医生姓李,也是柳传志生命中一个不可缺少的 人。李知道柳传志是旧病新痛,最好的药就是睡觉。可是柳传志无论吃多少安眠药, 还是失眠。 李大夫循循善诱地说:你把睡觉想像成读一页书,就算不能一口气读下来,你 能不能一段一段地读?” 柳传志摇头。 “再不行,先读一句话也是好的。” 柳传志还是摇头。 “那就一个字。只打一个盹,这就叫一个字。” 但柳传志还是做不到,晚上一闭眼睛就是公司里那些事,白天硬撑起来,把公 司的人挨个儿请到医院里,单独谈话。“其实就是把务虚会搬到医院里来接着开,” 他说,“大会开不成了,只好开小会。很多事情都是在那些小会上策划的。” 他决心先来解决高层领导中日益明显的冲突,于是做出第一个决定:把郭为和 王平生双双调出北京:一个到深圳去主持生产基地的运转,另外一个到惠州挽救奄 奄一息的大亚湾科技园。这两个人都有足够的聪明,但还必须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尤其要让他们懂得:成大事者的重要一途,就是不要让自己陷入无谓的人事纠纷。 也正是在这时候,柳传志终于确认杨元庆是值得信赖的一个人。杨不仅能把一个部 门的年营业额从3 000 万元做到3 亿元,而且从来不让自己搅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情里面。所以,柳的第二个决定就是起用杨元庆担任新成立的微机事业部总经理, 把微机的整个流程都交给他统领。 他每天躺在病床上思考公司的未来,彻夜无眠。清晨走到医院旁边的“八一湖” 散步,这一来就看到了和自己整天为之焦虑的那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场面。那场面在 20世纪90年代的北京城里随处可见,只有柳传志这样的人才会觉得新鲜: 一大帮老头儿老太太在湖边跳交谊舞,都是退休的。我就坐在那里看。我不会 跳舞,也不会唱歌,人家跳完了,我还要给人家鼓掌,所以非常尴尬。后来我说反 正我也没事,也学吧。人家介绍了一个老太太来教我,我一上来把人家的脚给踩了。 那老太太说,你要知道这舞曲的节奏,有三步有四步。我这才明白,于是拿着录音 机听音乐,非常专注地听。 叫人意外的是,他的病情就有了转机。他干脆停止服药,每天跟随李医生沿湖 畔跑步,心情开始好转,渐渐能够睡着。 医院里的务虚会依然在进行。高级经理们之间最重要的话题是:还要不要搞自 己的微机?联想微机在竞争中屡屡处于下风,让人怀疑自己的力量,但要说就此罢 手,从此退回来做外国品牌的代理商,柳传志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至少也 要拼命赌上一把,就算牺牲了,也要慷慨就义。”他对倪光南和李勤这样说。总工 程师和常务副总经理这回终于有了一致的看法,他们全都主张迎难而上。这段时间 柳传志和倪光南至少有过两次谈话。倪光南支持他绝不放弃联想微机的决心,也支 持他起用杨元庆的决定。总工程师在公司全体员工面前的一番话,让柳传志感到极 大安慰: 形势是非常严峻的,比设想的还要严重得多。我们国家还要不要自己的计算机 工业?都说要,那么谁来做这件事?事实上,这个重任已落在联想身上。不管我们 愿不愿意,实际上已充当了民族计算机工业的旗手。 今天回顾起来,在柳、倪二人患难与共的10年中,这是最后一次两个人如此心 心相印。这让柳心存侥幸:也许公司领导层中的分歧没有那么严重,假以时日就会 冰释前嫌。当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与倪光南的冲突竟会掀起巨浪,而他与另外 一个人的矛盾,却能在瞬间消弭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