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三毕业后,小纷因成绩不太理想,只能考上成人中专。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当 天,山姑接过那本汤金的录取通知书从头到尾地看了几遍,高兴得滴下了几行热泪。 最后她哭了起来,哭得那么痛快,幸福的祥云笼罩了她久经沧桑的和蔼可亲的脸庞, 她嘴里梦呓着,似乎是祷祈,似乎是向已故的丈无报喜。但是,喜欢过后,山姑的 脸庞又开始浮上愁云。小纷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见到母亲从欢乐到忧虑的脸部表 情,就知道了母亲内心的忧郁,她忙安慰起山姑:“妈,以后,我在家里帮你卖菜, 我不去读书了。”她是咬着嘴唇说出来的,一说出不去读书了时,就哇地哭了起来。 十年的拼搏与努力,终于云开见月,她怎能轻易地把那美好的前途放弃呢?怎么不 叫她寒心呢? 山姑走过来,抱着小纷,抱着她的头,然后跟着小纷哇地哭了起来。 知女不如母,山姑知道小纷懂事,从来就没有给母亲找过什么麻烦。她能吃苦 耐劳,为家庭挑水破柴,从没怒声叹气,就算受到委屈也没有向母亲提过,她简实 是个孝女。 记得小纷八岁生日的那天,山姑忘记了她的生日,没有买鸡蛋回来给小纷做生 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山姑才记起她的生日,便找了一个咸鱼头放在碗里要求小 纷吃了,算是给她做生日了。小纷没有哭闹,听从母亲的话,把鱼头吃了一半留一 半给三弟。她是多么地孝顺,多么地通情达理啊,可惜家穷…… 忽然,山姑想起了什么忙抹干了眼泪说:“小纷不如你去大姐家跟她借钱,好 让你去读书。” 小纷一听到母亲说和大姐借钱,她便来了精神,好像是在海洋的黑夜里航行的 人,找到了灯盏一样。说真的她也很想去读书呢?校园生活对她太诱惑了,她怎能 放弃这美好的前程,幸福的未来呢? “妈……”小纷迟疑地望着山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自己的命运 还会有转机之时! “试试吧!”山姑看着心爱的女儿,给了她一百倍的勇气。 第二天,小纷就去跟大姐借钱了。 大姐一听到小纷的来意,脸上凉了半截。她知道大姐家中有钱,但不肯借钱给 她。 小纷知道大姐的为人,但她脸上不会写上忧郁的神情,她若无其事地坐在大姐 的面前听她祈苦。 大姐说,姐夫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够家庭费用,油灯水电,渔米油盐都需要钱, 孩子的麦乳精也需要钱,我哪里有钱给你读书呢?最后,大姐停了停说:“小纷啊, 你也这么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应该找个婆家算了,不要老是让母亲养着, 还想去读什么书呢?”她越说越难听,把小纷说得真不好意思地。 小纷暗想,你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就忘记了母亲以前是怎么样受苦找单位给你, 现在,你竟把娘家忘得一干二净。 小纷知道怎样要求大姐也不会借钱给她了,不等吃饭就回家去了。回到家,山 姑知道大姐不肯借钱,便发了一场脾气,气得坐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也睡不好觉。 知女不如母,山姑知道大姐一贯都是小气,从来不把小纷当妹妹看待,她怎么可能 会借钱呢?哎,山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好想自己亲自去跟大姐借钱,又怕大姐 老是摆起家事,不但借不了钱,反而受气,所以山姑只好咽下这口气,只能认命罢 了。 翌日,山姑还没甘心,她到处借钱为小纷筹学费,但是人家三姑六婆,个个都 说没钱,她又硬着头皮去和银行贷款,银行不肯开贷,她只好悻悻地回到家里,爱 莫能助地向小纷摊牌。小纷劝她不要再跑来跑去了,她说;“我以后安心在家里卖 菜维持生计,照顾三弟就是了。”山姑也没有方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只好答 应小纷放弃读书,在家里卖菜的要求。 从此以后,小纷就在家里卖起菜来了。不过,有几次她见到小学生们背着书包 高高兴兴地去学校又高高兴兴地回家时,她的心就隐隐作痛,她知道自己以后是不 可能再有机会读书了,她就痛苦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考上了中专到外地读书后,我很少回家了,只有假期回家才去赶集,才能见 上小纷一面,我知道小纷生活得不好,每次我都去跟她买菜,我想间接帮她一把。 有时候,我和小纷坐在菜摊旁卖菜,我故意逗她嫁给我,她脸红得像块布一样, 不敢与我四眼相对,说真的,我很喜欢她那种矜持的羞涩,每当她粉脸浮起红晕时, 我就满意得手舞足蹈,心情像灌满了蜂蜜一样的甜。 她用丹凤眼瞟着我,忽然又低下头,娇嗔着说:“我知道你骗我,读书人的话 最不算真,在学校里不知道你喜欢多少个漂亮的女孩呢?” “再漂亮的女孩我也不要,你知道吗?我从初一就开始暗恋你了,我用心良苦 啊!小纷。” “我知道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假话,我哪有福气值得你爱?” “哎呀,小纷,你自悲到哪里去了?我爱的人竟然一分钱不值吗?”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你以后读书毕业有单位,我却什么都不会,我这不是连 累你吗?” “我不怕,只要你也爱我,就算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我故意去拉 她的手,她红着脸,瞟了我一眼,忙缩回了手。 她娇慎着怪我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敢……” “怎么啦?你要告我吗?”我扮做胆怯的样子,引得小纷哈哈大笑。 其实做生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对刚从学校踏上社会的小纷来说,每天,她 很早就要起床到菜市场拿菜,然后赶回市场。如果是冬天,这就麻烦了,天下着小 雨,冻得她的手青一块紫一块地,鼻子还流出了鼻水。老人说:“这样的天气,打 狗也不出门。”但小纷为了赶早卖到好价钱,还是很早就起床连早餐还没吃就得披 着毛衣去菜园买菜,然后急急忙忙往市场赶,待她回到市场把摊位清洁得七七八八 了,母亲才出来帮她看菜,叫她回去吃早餐呢? 可怜的是小纷的操劳付之流水,她这样地勤劳,却换来别人的白眼和菜卖不出 去的痛苦。那些长舌的菜贩子,三姑六婆,骂她和那个男人混上了,她们买的菜那 么少,而小纷买了几车。这样她们故意压低菜价,很快就卖完了,而小纷的三天两 日还没卖得出去。做生意靠的是熟客,买菜的人们不认识小纷就不去跟她买,她的 菜便积压着卖不出去,一天复一天菜便烂了,这样下来,生意越做越亏本。 屋漏又逢夜雨降,书不能去读,菜卖不出去,加上山姑生病卧床不起,老天无 眼,把人生的悲悲苦苦,风风雨雨一齐向小纷弱小无力的双肩齐压下来,叫她喘不 过气。小纷好想痛快地大哭一场,把内心的压郁发泄出去,但,她怎么也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