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瓦拉奇备忘录(7) 一天,巴比·多义耳从安东尼·本德尔那儿回来,说瓦克兄弟为争夺一个姑娘, 把埃迪·卡坡卞科的头砸开了瓢。埃迪小伙子是我们的人。巴比问:“你认识瓦克 兄弟吗?”“认识,”我说,“他们是路琪赛家族的。”“那好,安东尼要你去搞 定他们。”我说:“巴比,挑谁也不应该挑上我呀。你知道季坦诺·路琪赛和我过 世的老丈人是最好的朋友。存心跟我捣乱是不是?”“没那么严重,”他说,“没 说让你杀了他们。只是教训教训。”说也没用,我知道安东尼·本德尔是故意的。 我就说:“OK,他们在哪儿?”“不知道,你自己找去。”我寻思,只要找不到他 们,也就不用“教训”他们,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耗着。大概安东尼摸透了我的心思, 一天早上,一个叫胖子安东尼的打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正在找瓦克兄弟,我说是, 他问:“哪一个?”我说:“哪一个都成,他们只说是瓦克兄弟。”胖子安东尼就 说,他和哥儿俩中的一个约好了,那天下午两点在3 街和97道的一个什么地方谈一 笔生意,但他会去得晚一点。如果我有什么事需要和他们了断,这就是个机会。你 明白了吧?他们都安排好了,你不想干都不行。人也替我找好了,强尼和托米,一 人带一根棒球棍。我是接合同的,不用自己动手。 我们开车到了胖子安东尼说的地方,瓦克果然在那儿,但是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们从车里跳出来。他一看见我们就傻了。两个打手对付他,我把那个不相干的人 推到墙根,说:“你别管闲事。他伤了我们的人。”通常像这种情况只消打他的腿, 但是强尼和托米没头没脑一通揍,我叫他们住手已经太晚了。后来我听说那小子在 医院里躺了半年。我算是彻底得罪季坦诺·路琪赛了。而且我知道安东尼·本德尔 特小人,他决不会承担任何责任。本来瓦克兄弟和埃迪·卡坡卞科为一个姑娘打架, 也不算什么特别的大事。打架总会有输赢,但输了以后又拉上家族的人来搞报复, 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按章程是要上公堂的。“公堂”也是当初萨尔瓦多·玛然詹 诺的改革之一。法官团一共六个人,纽约的五个家族和新泽西州的诺瓦克家族各出 一人。如果最后的裁决出现平局,任何一位老板都可以出面投一票。当时快到圣诞 节了,要等到过完了节才升堂。以前每年的圣诞节路琪赛夫妇都请我们去他们家开 派对。 那天梅尔卓跟我说季坦诺的太太凯蒂打电话来请我们,我不知怎么的,心里竟 然有些感动。我们到了路琪赛家,喝了几杯酒后,季坦诺避开众人把我叫到楼上, 问我是谁下的命令。我能说什么呢?安东尼·本德尔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要是出卖 了他,那就尽等着穿小鞋不说,弄不好还会引起又一场家族间的火并。我于是说: “你就当是我自己干的好了。就算我告诉你是别人,你又能怎么样呢?”他说: “听着,我现在就可以废了安东尼·本德尔那小子。”“季坦诺,你听我说,我相 信你讲的话。但我们就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好不好?就当是我自己干的,好不好?” 正式审判的地点是在乔利·乔斯的餐馆里包了一间雅座。对方是季坦诺·路琪赛带 着瓦克兄弟的纵队长。季坦诺本来是用不着来的,我知道他这一趟完全是为了我。 我们这边有安东尼·本德尔和巴比·多义耳。我们家族的法官是个“老油球”,叫 沙笛诺。“老油球”是我们对那些生在意大利、后来到了美国的第一代移民老头儿 们的称呼,带点贬意。不过沙笛诺这个“老油球”很聪明,每次安东尼·本德 尔出庭时他都坐在他旁边,管着他不要胡说八道。 那天季坦诺·路琪赛一反常态地宽宏大度,临走时大家握了手,每个人都是轻 松愉快的样子,只有瓦克兄弟的纵队长一脸怒容,而且从此以后路琪赛家族的人对 我都很冷淡。安东尼·本德尔算准了,这事要么是我倒霉,要么就是季坦诺·路琪 赛吃哑巴亏。更可恶的是,这混蛋尝到了甜头,后来又不断地故伎重演。这件事让 我和巴比·多义耳之间产生了隔阂,我想我迟早会和他分道扬镳。我抽出我们合伙 做彩券的利润中我自己的那部分,开始试着放些高利贷。“科沙·诺斯卓”中做高 利贷的人不少,但方法却各是各的,利率也不尽相同。我定的利息一般在20% 上下。 比如我这星期一借给你1000美元,从下星期一开始,你每周还我100 美元,12个星 期还清。利息是从一开始就算好加进去了的,所以对一些老债未还又借新账的客人, 我实际上赚了他们双倍的利息。比如一个人借了500 美元,按理他应该每周还我50 美元,12个星期付清。好,时间过了一半,他还欠我300 美元,这300 美元里头已 经包括了利息,对不对?他又来了,说手头实在太紧,再借给我500 美元吧。我呢, 只给他200 美元,加上先前的老账300 美元,一共就是500 美元了。然后从这时候 开始,他每周还我50美元,12个星期还清。不服气?不服气你找别人借去。说实话, 他要是有能耐找到别人,也不会到我这儿来了。我们管这叫“奶油高利贷”,其奶 油部分,或者说最可心儿的部分,就是双重利息。你问我是怎么做起来的?很简单, 先做成一两笔,话就传出去了。你简直想象不到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想借钱。我只在 布郎克斯做,我家住那儿,还有哈伦东区,那是我的老据点。我挑人也是有讲究的。 你不能贷款给做正经生意的小商小贩,他们缺钱了来找你,过后一寻思,又觉得你 盘剥了他们,脑筋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就跑到警察或者检察官那里把你给告了。也 不能借钱给穷人,到时候他们要是砸锅卖铁都还不出钱来怎么办?你还能把他们熬 了吃了?好多做高利贷的就是因为这种又赔钱又被媒体曝光的事给搞砸了。我不想 跟人打架,也不想和谁过不去,我只是想赚钱,想把这件事认认真真地当成一桩正 经生意来做。所以我放高利贷这么些年,虽然没有大发,也没有赔过本,所有的账 一笔一笔都是收上来了的。很快,我就有了150 多位固定客户,有1 万多美元“在 大街上”替我赚钱。 我也有周转不开的时候。借钱的人太多了,手头现金不够,我也只好去借高利 贷。这第一是为了信誉,人家找你两次借不到钱,就不会再找你了。第二是我能弄 到利息10% 的贷款。为什么?因为对方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知道我能还上,没有风 险。一来二去,我的一个上家,约翰·罗伯兹成了我的合伙人。他负责提供现金, 我负责发展新客户。他不仅是我的合伙人,也是安东尼·本德尔和其他“科沙·诺 斯卓”的合伙人。我知道他在安东尼最大的四五家夜总会里都有股份。约翰·罗伯 兹没有加入“科沙·诺斯卓”,因为他有一个兄弟是警察。一直到后来,他才混进 了安那斯塔西亚家族。我和约翰联手放出去了六万多美元。老规矩,我从客户那里 收20% ,他从我这里取10% ,也就是说,我俩对半分。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安东尼· 本德尔的。恰巧就在这个时候,那小子在赛马厅里赌输了几大笔。有一天,约翰· 罗伯兹跟我说,安东尼找他去细细地盘问了半天我们的高利贷生意,听那意思是要 插一杠子进来。安东尼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太清楚了。他要是插进来,无论干活不干 活,至少拿走三分之一。我对约翰说,既然他没挑明,咱们也装糊涂。没过多久, 就有人放出一句话来,说你们要是想挤对谁,就挤对踏板车约瑟夫。我对约翰说: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为难你了。安东尼再找你,你就从你那一份里头划给他。他 若是想要我的份子,让他自己来跟我说。”安东尼果然来了,他把我约到新泽西州 的公爵餐厅。“科沙·诺斯卓”的老板和好多发了大财的人都在那边买别墅,讲究 的是一种“乡村情调”。公爵餐厅就是他们在那里经常光顾的去处。安东尼说他在 赛马厅那边急等着用钱,要我把放出去的债全部收回来。我说所有的客户都照章办 事,按时付账,我凭什么硬逼着人家立时三刻还钱?我说我可以把约翰·罗伯兹的 份额算出来,先找别人借钱垫上,但利息要从中扣除。安东尼说:“那他不等于白 借你钱了吗?”我说:“当初和我合伙,是他提出来的。现在要撤走资金,也不是 我的主意。你如果马上就要钱,只能这么办。”我和约翰·罗伯兹的合作就这样结 束了。最后一结账,我还剩了差不多3 万美元,我怕什么? 约瑟夫·瓦拉奇的一个客户是曼哈顿上城区乐土餐馆的老板,借高利贷赌博一 输再输,主动提出把餐馆的股份让一半给瓦拉奇。“我说先容我想想。这家伙—— 他的名字叫艾狄——不是傻瓜,我得调查一下他的餐馆有没有债务……我又去那里 蹲了几天,找酒保、店小二聊,找客人们聊。最后弄清楚了,连店堂带生意一共值 18万美元,扣掉他欠我的3500美元,我再给他5500美元,就当上了乐土餐馆的半 个老板。……艾狄说生意上的事不用我操心,等着拿钱就是了。但我还是三天两头 地去,带朋友吃饭,带客户谈生意,还请来一个新的大厨。不过,我那半个老板只 能在暗地里当,因为我有犯罪前科,如果我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列在上面,餐馆的营 酒牌照就会被吊销。你知道,卖酒水比卖饭菜来钱。所以我和艾狄私下里签了一份 契约,让他老婆做的见证人。”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餐馆挣钱不少,这些钱在税务 的账面上都必须有个交代。瓦拉奇急需一个做掩护的收入来源。正好,一个同样的 情形给他带来了一家服装厂。〖GK2!2 〗〖HTF 〗 马蒂的服装厂在布郎克斯展望大街595 号,就叫了个展望服装厂。他是我的老 主顾,旧债新债加起来一共借了好几千。但他从不拖账,每到星期五一准儿把钱送 过来。忽然有一次,他问我能不能宽限两周,两周过了,又要再宽限一周,我就去 了。我说:“马蒂,怎么回事?”才知道客户嫌他的机器老,不愿给他活儿了。我 到厂子里转了一圈,照我外行人的眼光,那些机器看上去都蛮不错的。马蒂猴精, 他猜出了我的心思,说你若帮我一把,把这关过去了,这厂子就算咱俩的。我去找 他的客户谈,对方说,只要马蒂换了新机器,他保证把活儿给得足足的。………… 除去马蒂欠我的钱,我又投进去1 5 万美元。我们要买那么多我从没听说过的机 器。马蒂很在行,他搞进一批二手货,再这里修修那里弄弄,就像模像样地开工了。 我不仅不用操心生意上的事,也不用操心税务局了。这时候,我们有了一个儿子, 叫唐纳德,从此梅尔卓被拴在了家里,再也没心思陪我出去应酬。天长日久,我就 在外面养了一个情妇,叫罗拉。我给她单租了一套公寓,还时不时地给她买衣服首 饰什么的。 约瑟夫·瓦拉奇同时经营着他的彩券、高利贷、餐馆和服装厂。他生性中没有 安分守己那根筋,等各项业务都上了轨道,又开始动赛马的心思。提审瓦拉奇的司 法人员们都说,赛马可能是瓦拉奇唯一真正喜欢做的事。每当讲到赛马,他就会从 椅子上一跃而起,在狭小的审讯室或牢房里来回踱步。说到精彩处,便情不自禁地 眉飞色舞指手画脚。 一直到1937年,我还以为赛马不过是为了决定彩券的中奖号码。后来跟人去过 几次赛马厅,下注的时候,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给你支招儿出点子,但我差不多就 没有赢过。那年冬天,我带着梅尔卓,跟豁嘴和另外几个“科沙·诺斯卓”的人一 起去佛罗里达度假。有一天在跑马场,梅尔卓下了两美元的赌注,只因为她喜欢那 匹马的名字,我和豁嘴使劲取笑她,旁边一位老头儿说:“别听他们的,夫人,我 看你的眼力不错。”嘿,真让他说着了,那匹马赢了。梅尔卓赚了200 美元。我算 是彻底服了。我诚心诚意地对老头儿说:“老人家,谢谢您指点我太太,这是我们 在这里赢的第一票。”他说不用谢,我就是看见你们把她弄得紧张兮兮的,想帮她 一把。我问:“这些比赛的胜败都是事先就定好了的?”他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 这个问题很愚蠢,说:“你是新手吧?”我说是,他笑了,说:“这么说吧,你要 记住的第一点就是,即便有人想操纵比赛,在真正的较量中,也可能有他无法控制 的因素,或出现他无法预料的结果。”他讲了一件事,说有一个人有八九匹马,从 来没有赢过,为什么?因为有一种不定期举行的鼓励性比赛,参赛的马必须是在该 年度中从来没有赢过的。那人的马全都符合参赛条件,而且他买通了其他的马主, 总之,他的马全被排在了同一场比赛里。这是一种不可能输的情形,一场下来,他 可以稳稳当当地赚20多万美元。比赛开始了,他内定的赢家一路领先,谁知在一个 转弯时马失前蹄。结果,那家伙差点儿倾家荡产。“哇!”我说,“我懂得您的意 思,但是您怎么会知道我太太赌的那匹马会赢?”“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我并 不知道它准赢,但我了解一些它的情况。一个小马倌告诉我,它的实际速度比报纸 上登的快3 秒。也就是说,他们在提供这匹马的数据时隐瞒了它的真实成绩……你 要是真想用心钻研这一行,就得成天泡在马厩里。”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拨云见日、 茅塞顿开。后来这里的赛季开始时,我又在纽约见到了那老头儿,他给我介绍了他 的几位朋友,个个都是行家。他真是一个挺不错的老头儿,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你们 他的名字。 约瑟夫·瓦拉奇也成了行家,而且在“科沙·诺斯卓”里小有名气,连他的上 司们在下注时也不时地跟他讨个主意。不久,瓦拉奇有了自己的马匹,他很舍得在 这些牲口身上下功夫花本钱,对它们的钟爱胜过了老婆儿子甚至情妇。但他实际上 并没有靠赛马赚多少钱,因为他要他的马每场都赢,几乎从不理会其他人试图和他 联手操纵比赛的要求。战争来了。“我指的是日本人轰炸我们的战争,不是‘科沙· 诺斯卓’的内讧和争斗什么的。”瓦拉奇很认真地加上一句。“现在,彩券业和高 利贷江河日下。工作多了,钞票多了,谁还会来向你借贷?彩券更糟糕,你知道为 什么吗?只有当经济不好的时候彩券业才会兴旺。买彩券的都是些穷人,他们想钱 想疯了,又没有别的法子挣钱。”在此之前,瓦拉奇已经卖掉了他在乐土餐馆的股 份,“那一带搬进来很多有色人种,他们的口味和我们不一样。”只有展望服装厂 还红红火火的,因为接到了军队的订单。“科沙·诺斯卓”的成员们纷纷另寻门路。 瓦拉奇的两个好朋友弗兰克·利沃赛和多米尼克·派特利里,即豁嘴,开始从墨西 哥贩运吗啡,再制作成海洛因。他们曾邀请瓦拉奇加入,“我当时一点也不懂毒品, 所以没有兴趣。”不到一年,弗兰克和豁嘴就进了监狱。十年后刑满释放,豁嘴即 被遣返意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