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瓦拉奇备忘录(9) 我从30年代就认识了斯蒂文·弗朗西,但他从没来过“丽都”,所以维克多们 安排在我这里下手。安东尼告诉我说,还有两个人是我在执行契亚尼尼合同时起用 的派特·帕咖诺和费奥利·赛亚诺。每天晚上——一共有16个晚上——我接到的电 话指令都是“回家”。这一天,安东尼在电话上说:“等着。”我起身查看所有的 门窗是否都已经从里面闩好,再把窗帘都给放下来,然后就坐在那里等。凌晨4 点 刚过,我听见敲门声,是派特和费奥利,还有斯蒂文·弗朗西。斯蒂文已经有些醉 了。“嗨,约瑟夫,”派特说,“我们带斯蒂文来看看你的店。”我调了几杯酒, 跟他们谈谈“丽都”,带他们在店堂里各处转转,最后到了厨房,那就是斯蒂文的 丧身之地了。斯蒂文是个小老头儿,人高马大的派特从背后用胳膊夹住他的脖子, 使他动弹不得。费奥利用拳头猛击他的嘴和肚子。 …………我守在厨房的门口,看见派特一松手,斯蒂文就瘫倒在地上,一动不 动。两个“毛孩子”开始用链条勒他的脖子。斯蒂文抽搐了一下,派特就用脚踩在 他的脖子上。前后一共只有几分钟。 约摸半小时后,瓦拉奇溜出“丽都”的前门,四下里张望没有动静,便钻进斯 蒂文·弗朗西的车里点火。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派特和费奥利架着斯蒂文出来, 看上去就好像老头儿喝醉了酒似的。瓦拉奇从车上下来,看着两个“毛孩子”把斯 蒂文的尸体放在后排坐好,然后开车往曼哈顿方向驶去。(据纽约市警署档案记载 :1953年6 月19日,上午9 点55分,有人在东37道164 号前停放的一辆车的后座上 发现一具成年男性白人尸体。死者系被缢窒息身亡,其面部及胸腹部多处受伤,左 胸骨折。据查,死者为斯蒂文·弗朗西,58岁,家庭住址:布郎克斯中央广场1777 号。该车辆亦注册于死者名下。) 1953年11月中旬的一天,安东尼·本德尔跟我说,多米尼克·派特利里——即 豁嘴——从意大利回来了,是被联邦毒品局派回来当内奸的。我一听就跳了起来, 说:“我不管豁嘴是内奸还是外奸,这种屁事别再来找我,让路琪赛家族的人自己 去处理。我不想又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就像契亚尼尼合同一样。”“没人说要你 接合同,”安东尼说,“但是他准保会来找你,对不对?等他来了你就通知我。他 肯定会给你编一些故事,他如何偷偷地混上船,如何乘人不备跳了下来。你只要记 住一点,和他说话的时候千万当心,他可能揣了录音机。”安东尼走了以后,我的 情绪坏极了。我觉得好像自从维克多·靳诺万斯回到美国,我们就在不断地出事。 以前跟着弗兰克·科斯蒂罗至少还能过上几天安宁日子。现在倒好,谣言一个接一 个,合同一个接一个。一眨巴眼的工夫,豁嘴又成内奸了。说实话,我都不敢跟人 讲话,也不敢听别人讲话。有的事情你哪怕只是知道了,也会惹上一身的麻烦。过 了大约三个星期,一天晚上快关门的时候,豁嘴到“丽都”来了。他已经喝得醉醺 醺的,或者装作喝得醉醺醺的。他看见我很高兴的样子,大喊大叫地和我拥抱。我 心里慌乱得不行,悄悄问他怎么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到处瞎转。“我不是瞎转。” 豁嘴说,“我刚从船上下来,就跑来见你,对不对?你是我的哥儿们,对不对?我 没法在意大利呆下去了,我得回来。我在那条破船上漂了整整27天,27天哪!那简 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就这样,还愣让他们敲了3000美元。”豁嘴说,他已经约好了 和露其亚诺家族的两个人见面。“我会让你们发大财的,”他附在我的耳朵上说, “我有条路子,可以搞到成吨的货。你,约瑟夫,跟我一起去一趟古巴取货。”豁 嘴讲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不敢开口。好不容易瞅准一个机会,我一把掀开他的大 衣,一边说:“嘿,你瘦了。”一边趁势在他身上摸索。没有录音机。我低声对他 说:“豁嘴,你听我说,这个地方对你很危险。如果你要去古巴,就赶快走。”豁 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他又要了一杯酒,慢慢地喝完了。临走时跟我说: “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事。我过两天再和你联系。”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豁嘴。我等 了一个钟头才打电话给安东尼·本德尔:“他来过了。”“还在‘丽都’?”“不, 走了。”“你为什么不早通知我?”“我说过,我不想和这件事有任何瓜葛。” “他说去哪儿了吗?”“没有。”“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就是你告诉我他要说 的那些话。”12月的一个晚上,生意很清淡,我们提前打烊回家。早晨5 点半,梅 尔卓把我叫醒,她的身边站着两名警探。其中一个说:“你太太告诉我们你到家的 时候是3 点钟。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有客人。怎么了?”“你的朋友派 特利里被人杀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据纽约市警署档案记载:1953年12月9 日,凌晨3 点50分,三名戴墨镜、不 明身份的白人男子突然持枪闯入位于布郎克斯东183 道634 号的一家烧烤店,当场 开枪击毙多米尼克·派特利里,绰号豁嘴,男,白人,44岁。)瓦拉奇后来听人说, 那天晚上,豁嘴去的是烧烤店里的一个牌局。三名杀手进去时,他已经赢了1300多 美元。豁嘴抬头看了一眼便拔腿朝洗手间跑,大概是想从那里的窗户翻出去,但是 被那三名枪手堵在了墙角,“脑浆都给打出来了”。还有人说,牌客们当即四下里 逃散。其中一人居然冒着生命危险,又跑回来掏走了豁嘴衣袋里的钱。三名杀手都 是路琪赛家族的人。“虽然我后来终于相信了豁嘴确实是‘线人’,”瓦拉奇说, “但我也绝对不会对他下手。在萨尔瓦多·玛然詹诺出事那天,要不是他拉着我去 布鲁克林,我恐怕早玩完了。“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整个圣诞节我什么都没干, 成天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实际上,“科沙·诺斯卓”的上层是严格禁止其成员参与毒品走私的,这是当 年弗兰克·科斯蒂罗立下的规矩,因为联邦毒品局和警方对这种事都查得非常严。 “科沙·诺斯卓”内部征收一种“人头税”,每人每月缴纳25美元,用于其成员被 捕后聘请律师和赡养家属。像瓦拉奇所属的露其亚诺家族一共有450 多人,每年的 “人头税”数额相当可观,达十几万美元。根据内部的毒品禁令,凡因贩毒被捕者 皆不得享用这笔“公款”。但毒品带来的暴利常常使人利令智昏,有的老板虽然也 三令五申不许下属走私毒品,不过只要让他提几分成,他便睁一眼闭一眼。纽约的 五大家族中数路琪赛家族贩毒之风最盛。1956年年初,约瑟夫·瓦拉奇被判刑5 年, 就是因为与梅尔卓的弟弟、路琪赛家族成员杰克·瑞茵纳一起偷运海洛因。有趣的 是,这批海洛因还是当年尤金尼奥·契亚尼尼去欧洲时联系的。这并不是瓦拉奇第 一次因贩毒被捕,但却是他在加入“科沙·诺斯卓”后首次被判刑。不过,这对姐 夫和小舅子并没有在监狱里呆多久便被保释出狱。据瓦拉奇自己说,他开始涉足贩 毒是在1952年,也就是他执行契亚尼尼合同的那一年。他的第一笔生意瞒过了联邦 毒品局和警方,但“这桩买卖做得真他妈窝囊,我都没法跟人交代。我想让所有的 ‘科沙·诺斯卓’们都知道,那帮贪婪的老板是如何毁掉‘我们的事业’的。”瓦 拉奇从当年和他一起入伙的沙利·西利坦尼那里得到了一个科西嘉毒枭的名字和地 址,遂派派特·帕咖诺去法国马赛找这个多米尼克——他们并不知道他的姓。接头 的暗号是半张美钞,沙利已经将另外一半寄给了多米尼克。派特回来说一切都安排 妥当,只等着货到付钱。 派特打电话告诉我,多米尼克的太太到了纽约,住在曼哈顿的一个什么旅馆里。 他去了那里之后就直接上“丽都”来见我,说一共是15公斤货,她要8000美元的头 款。你们可能不知道公斤是多少,就相当于35盎司。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得不 跟上面打声招呼了。我明白倒腾这玩意儿被抓着了会是什么结果。我找到安东尼· 本德尔,我知道他经常插手这种事,心想只要给他点提成就会万事大吉。他果然 很有兴趣。长话短说,临走时他主动交给我9000美元,说8000付头款,还有1000是 让派特陪着那女人到处玩玩。…………过了四个星期,船到了。这时候沙利·西利 坦尼因为别的事被捕,后来被判了15年。安东尼知道后对我说,他会安排让帕狄· 墨西奥负责从船上提货,叫我不必操心。我们不做零售,把货批发出去之后,纯利 润应该是165 万美元。我说过安东尼·本德尔是条狗。货一到了他的手里,狗脸 说翻就翻。原来我们讲好的是他一半,我和派特一半。现在他说,第一,“老头子” 维克多和“首相”弗兰克那里不能不意思意思,他们当时都是老板。第二,他还拉 进来了几个人,让大家“共同富裕”,他念出一长串名字,其中有帕狄·墨西奥、 约翰·士多培里,等等等等。换句话说,我一下子有了八个搭档!但是我能把这个 狗娘养的怎么着?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派特解释,他当时还不 是成员,还在排队等着组织批准。安东尼敢这么卡我们的脖子,就因为做毒品违章。 我是指“科沙·诺斯卓”的章程。安东尼絮絮叨叨地跟我算了一大篇账,我打断他 说我没心思听你讲这些废话,到时候把我和派特的份额给我们就行了。又过了两天, 他派帕狄·墨西奥来问我,是想要钱,还是想要货。我找派特商量过,他说那两个 “毛孩子”——即他的兄弟约瑟夫·帕咖诺和我的外甥费奥利·赛亚诺——想自己 做零售赚点钱。我就说要货,结果给了我们每人两公斤。大约两个月后,我在扬克 斯见到维克多·靳诺万斯。他说:“你有没有倒海洛因?”我说:“有。”他说: “你知道这违章?”“知道。”他看着我说:“得,下不为例。”“OK。”我说。 维克多是想告诉我,他帮了我多大的忙。这个老王八蛋,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后来有一次,我碰到约翰·士多培里。我说:“那笔钱都花哪儿去了?”他说: “什么钱?”我说:“上次的那批货,你不也算是合伙人吗?”他说:“什么货? 什么合伙人?”我发现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再往下问了。你以为我会去找 安东尼对质?我都知道他会讲些什么:“怎么着,你还敢在背后打听我?”一直到 1956年,我和杰克·瑞茵纳被抓起来后,在监狱里碰到帕狄·墨西奥谈起这件事, 他说:“你至少还得到了两公斤。”我说:“你是说,他们没有给你钱?”他摊开 两只手表示“没有”。“哦,我的上帝!”我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说:“安东 尼总是有他的借口,一会儿这里要花钱,一会儿那里要花钱。拖到最后干脆跟我说 :一个子儿没了!”我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又摊开两手。现在你们明白 怎么回事了吧。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八个搭档,是本德尔先生和靳诺万斯先生两个 人把钱瓜分了。 1957年,“科沙·诺斯卓”流年不利。5 月2 日晚11时许,“首相”弗兰克· 科斯蒂罗在曼哈顿一家餐厅吃罢晚饭,乘出租车回中心公园西面的公寓。当他走进 公寓的前厅时,听见一个声音说:“这是送给你的,弗兰克。”弗兰克循声回头, 一颗子弹呼啸而至,擦破了他的头皮。10分钟后,满脸鲜血的弗兰克被送进附近的 罗斯福医院。不用问,这是维克多·靳诺万斯排除异己的步骤之一。瓦拉奇说, “科沙·诺斯卓”里尽人皆知,刺杀弗兰克的凶手是凡森特·契甘地,外号双下巴, 因为他长得很肥。此人早先是一个个体职业杀手,加入“科沙·诺斯卓”后归顺在 了维克多·靳诺万斯门下。“首相”弗兰克·科斯蒂罗大难不死,维克多·靳诺万 斯担心自己打草惊蛇,弄巧成拙。特别是,弗兰克有一至交知己,那便是安那斯塔 西亚家族的老板阿尔伯特·A ,那个人称“疯狂汉”的杀人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