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树
曾经常常为了一点很小的小事而后悔,为了一个很小的小错而沮丧,因为一个
很小的小分歧而七窍生烟,因为一种很小的小问题而看不开来。
夜,情一样恬静地躺着,把我的思绪不冷不热地拥了起来。我散漫地胡乱想着。
窗外黑幽幽地看不见天,玻璃反射了圣诞树的红黄绿点点灯光。那圣诞树是真的小
松树,新鲜地散发出松油的醇香。
每年都要买一棵新鲜的圣诞树,不买用塑料做成的人工树,因为假树没有那一
种松柏的甜香,也没有真正松树绿绿的春气。就要到停车场上去,在那临时摆了的
摊子上,买那一种最新鲜的圣诞树。这树都是当天从地里运来,修剪后直直地立了
来卖。以前总是要等快到了圣诞节,才被夫人逼了,老大不情愿地去买。今年的圣
诞树却早早地买了。这还是我那三岁女儿喋喋不休的功劳。喊了要圣诞树,就没有
一点商量余地,只拽了全家兴高采烈地出去买树。然后在那小树林子里学她妈妈的
样子,品头论足又装模作样地振振有词,花了好一个时辰,才跟妈妈商定了买这一
亭亭玉立的小树。我只站住了笑,看了她俩那一片认真的样子。
其实这许多小小的对对错错真真的是无关紧要,不就像那三岁小女孩和圣诞树
一样么?喋喋不休地跟了她妈妈辩解,买了哪一棵不还是一片兴高采烈的样子么?
我看着树上的灯,散散点点地告诉我那随意的美。
装饰圣诞树就成了一件大事。我要把那一串串的灯,一串串地试了,再串串地
胡乱盘在树上。我总是敷衍了事,扔上了就万事大吉。大儿子在边上看了,就用我
的话说起来:“爸爸,你真是给日本人干活。”这玩笑还是从我父亲那里传下来。
他们经了日本占领时期,“小日本那时候”,他一提起来就这样讲。所以从小日本
那时候过来的人就爱说“给日本人干活”的笑话。其实是说你磨洋工,偷工减料,
或应付差事而不认真。
我总是把孩子的妈妈当了“日本人”,干起家务总是摆了能干的架势,却干了
“给日本人干活”的勾当。他妈妈就总要像日本人一样查来查去,查得我摇头晃脑
地唉声叹气。小女儿也学会了妈妈的腔调,活脱脱地一个“日本小监工”的样子。
灯装好,我就歪在沙发上,看他们挂装饰,他们把一件一件的小玩意挂上去,
欢天喜地地认认真真。同我“日本”态度大相径庭。我便笑了。
其实不是这点点滴滴的快活、不知不觉平常的美好更重要么?为什么我们偏要
追了那一种原理,什么样的对错不放呢?在你记忆的大海里,你能看到几番对错、
几番分歧和几种道理呢?我躺在沙发上,不时地看了圣诞树上的灯,想了那所有圣
诞树的回忆。
窗外偶尔有汽车开过,然后就是熏心的静寂。
那对错,那分歧,其实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装饰,挂在树上,来修饰我们的思
想,打扮我们的经验么?为什么我们不能轻轻地把玩,像我三岁女儿那样惊喜地高
呼美丽,然后轻轻地把它挂在树上呢? 曾经的那一种小性,那一种耿耿于怀的愤
怒,那一种悔清肠子的苦恼,不都是真的没有必要么?看了几个孩子们自己做的装
饰,我又笑了。把一切的争吵,一切的分歧,无论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挂在
树上,远远看去,就很美好,很开心,也很幽默。这世界其实只有真正的开心和真
正的烦恼,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对与错,又为什么要为对而骄傲或为错而后悔呢?
还是像三岁的女孩,将所有旧日错误的美好惊讶地挂起来,挂在你经验的圣诞
树上,你便在半夜像我一样地起来不睡,看了树上的灯,享受这一种心平气和的静
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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