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大汉奸陈箓的前前后后 公元1938 年除夕,沦为孤岛的大上海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显得阴冷、凄凉。在 日本人统治的铁蹄下,人人心头都笼罩着乌云,谁还有心思过年?谁还有心思走亲 访友?行人极少的大街小巷里全然没有往年那种浓烈的节日气氛,只有刺骨的寒风 挟持着纷纷扬扬的雨雪,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然而,这时在茫茫都市里也有着一个气氛异样的角落。居住在沪西愚园新村25 号花园洋房内的大汉奸陈篆家可非同寻常。花园里鞭炮声声、银花飞溅,一片欢声 笑语;厨房内,热路气腾腾,溜、炒、烹、炸,忙得不亦乐乎;客厅内,更是张灯 结彩,宾朋满座,谈笑风生。此时,陈篆正坐在客厅中央、供桌对面的沙发上。他 看上去已年过花甲,身着一袭玄色暗团花长袍,正得意地捋着下巴,与几个前来探 望的朋友及家眷谈笑,并不时指点一下正在摆着祖宗牌位的供桌旁上供品、摆弄蜡 烛和烛台的女仆。祭祖,是他每年除夕,吃年饭前必须履行的一件大事。至于他的 列祖列宗是否愿意接受他这个不肖子孙的膜拜,那他就不管了。 反正他要通过这种仪式来自欺欺人。 突然,客厅旁门外闪进两个持手枪、穿门卫制服的年轻人。陈篆刚要张嘴问话, 只见其中一年轻人甩手就给了他一枪,子弹从他耳边飞过,他迅速地抱起沙发上的 绣花靠垫护住脑袋,顺势滚到沙发一旁的地下。就在这一瞬间,另一个持枪的年轻 人又飞奔过来照准他的头部又是两枪。陈箓头部、颈部各中一枪,当场毙命。那年 轻人上前看了一眼,对客厅里吓得缩成一团浑身颤栗的人们说:“别害怕,我们是 杀汉奸!”说着他把事先准备好的标语似的纸条扔在死者身上,即夺路而逃…… 第二天一早,上海各大报纸均用赫然醒目的大标题刊载着《汉奸陈箓夜登鬼录 》的消息。上海市民无不拍手称快。人们都知道,陈篆是汉奸梁鸿志伪维新政府的 外交部长,同时与北平王克敏敌伪组织关系颇深,故被任命为南北总长,是沟通联 络南北敌伪组织的重要人物。陈箓的死无疑是给日本侵略者和敌伪汉奸政府沉重的 一击;同时又是奉献给上海市民最好的节日礼物。然而,谁是刺杀陈篆的勇士呢? 他们怎么可能撞进警备森严的陈家花园? 他们行刺后是否平安脱险?这些疑问报纸自然是无法解答的。在当时真正了解 这桩暗杀案前因后果的人确实微乎其微。说起来,这桩案件的经过,的确曲折离奇, 甚至是很荒诞可笑。谁能想到刺杀陈篆的起因,竟会是上海区军统特务的内江呢? 特务争宠 1938 年冬,军统局特务头子戴笠派大特务王天木到上海沦陷区接替黄埔一期 毕业生周伟龙上海区区长职务。戴笠自以为王天木任上海区区长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他早年就是一个有名的职业杀手,后来被戴笠收入复兴社特务处,成为最早的 特务组织“十人团”成员之一。 1933 年,他在北平任北平区区长时,曾成功地协助黄埔学生白世维暗杀过大 汉奸张敬尧,在暗杀方面颇有经验。当时军统潜伏在上海的任务主要是收集敌伪情 报和暗杀汉奸卖国贼,所以需要这方面懂行的人。但戴笠万万没想到,正因为王天 木的到来,才引起一连串的风波,最后导致上海区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原来,上海区专门负责行动的组长赵理君亦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他毕业于杭 州浙江警官学校特训班,是戴笠最得意的学生和助手。当年他暗杀过杨杏佛、史量 才,深碍戴笠宠信。他亦居功自傲,平素根本不把同事和部下放在眼里。他原以为 周伟龙一调走,上海区区长之职定将落在自己头上,没想戴笠又调来个王天木,而 且资格老又是以专搞暗杀著名的,这样一来,以后自己干的成绩,不是很容易被对 方攫为己有?越想,他越觉得王天本是阻拦自己发展的绊脚石,是竞争抢功的对手。 所以他总是处处与王天木作对,言语上时相顶撞,工作上从不配合,以致王天木上 任数月一无所成。为此王天木非常恼火,总想找个能直接听命于他的人,干出一番 成绩来,压压赵理君的气焰。无奈,他新来乍到,人地生疏,一筹莫展。就在这时, 平时饱受赵理君欺压的人事组长陈明楚早已看出王天木的尴尬处境,出于同病相怜 之故,他主动推荐年轻的组员刘戈青给王天木。他对王天木介绍说:“你别看戈青 只28 岁,人可是又机灵,又有胆略,而且他与日本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是最 合适的人选。” 原来刘戈青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台湾云林县。甲午战争失败后,日本人占据台湾。 刘父与乡民奋起反抗,不幸被日本人刺了6 刀,险些送命。幸亏乡亲们鼎力相救, 他才得以活命。后来,他为逃避日本人的追捕,方离乡背井漂泊到福建厦门、漳州 一带。他在漳州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后,依然念念不忘国恨家仇,常常告诫刘戈青, 让他牢记这刻骨铭心的仇恨。所以,刘戈青1938 年从临澄训练班毕业后,主动要 求回到上海沦陷区工作。由于他不满赵理君的骄横跋扈,所以一直不被赵理君重视, 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王天木听了关于刘戈青的介绍后,非常高兴,立即让陈明楚带他登门探望。过 去周伟龙、赵理君等人根本不把刘戈青这些刚从特训班毕业的学生放在眼里,平时 见面时,总是趾高气扬,摆出一副上级的架子。这次区长王天木突然亲自登门拜访, 真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不久,他即成为王天木的心腹,彼此以兄弟相称。一天,王 天木突然接到戴笠的来电,约他前往香港汇报工作。他一见就不由得心里直发毛。 上任之后,他还未于成一件事,赵理君又在暗地里不断说自己的坏话,这次去港述 职,必定凶多吉少。他本来就是个疑心极重的人,这下他更认为是赵理君在有意陷 害他。目前唯一挽救自己的办法就是让刘戈青尽快地干掉一两个大汉奸,他才好过 戴笠那一关。 当天晚上,王天木特备一桌酒菜,专邀刘戈青来话别。席间,他神情沮丧地说 :“老弟,我这次去港述职,说不定你我弟兄就再难见面喽!” “大哥说得大严重了吧?”刘戈青不以为然。 “老弟,你太年轻了,你不知道赵理君在背后怎么败坏我!他想坐我这把交椅, 所以不肯跟我配合,搞得我一事无成。唉!我们真是让他欺负扁啦!” 王天木想让刘戈青去为自己干一两件漂亮事,却又不肯自己说出,而是想让刘 戈青主动提出。刘戈青倒是很仗义,他一听王天木的话,就毫不犹豫地拍着胸脯说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干一两件漂亮的工作,为你壮壮行色,也好向戴先 生作个交代。” “老弟,此话当真?你能替我争这口气?”刘戈青的话正中下怀。王天木兴奋 地握住他的双肩,连连摇晃着,仿佛怕他反悔似的。 “当然!干是不成问题,只是枪支太少,我们埋在地下的那三支恐怕锈得不能 用了。”刘戈青认真地思考着。 “这不成问题,我让林之江给你们准备枪。如果能干掉陈篆,必定大振民心士 气。”王天木说着即举起酒杯,要给刘戈青敬酒。 刘戈青双手捧杯,信誓旦旦地对王天木说:“大哥放心!我定尽全力去完成任 务。” 俩人碰杯后,一饮而尽,然后无言地双手紧握良久。 王天木第二天即离沪去港,刘戈青亦积极地着手谋划暗杀陈篆的工作。 汉奸毙命想要暗杀陈篆决非容易之事,平时陈箓出门时,总有20 多个保 镖和警卫开道护卫,根本无法下手。而他的住宅上海愚园新村25 号又是一个 上了双保险的住处。它的一边是意大利兵营,另一边是日本人的某保密机关,斜对 面则是公共租界的巡捕房。这段弄堂平时一般老百姓轻易不往里去,有时误入其间 很快就会被那些宪兵、门卫赶出来。要想持枪闯入陈宅,真是太难了。 不过,刘戈青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既然在王天木面前夸下了海口,他就会不 达目的誓不罢休。首先,他找了几个原在临澧特训班的同学,共同密谋策划。大家 认为在外面除掉陈篆的可能性太小。不如利用人们以为陈宅是上了双保险的麻痹思 想,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直接潜入陈家,把陈干掉。于是,刘戈青通过东北 朋友刘海山找到一个可靠的保镖,让他绘制了一张陈宅的平面图,同时从他口中得 知陈篆年三十晚上一定在家。因为每年吃团圆饭前,他一定要领着全家祭祖。 得到这一消息之后,刘戈青决定年三十晚上,陈箓祭祖之前赶往陈家,动手暗 杀。除夕这天下午,刘戈青让其他人员前往沧州饭店集中,自己和特训班同学朱山 猿赶到管理枪弹的林之江家取枪。孰知,林之江此时已有心想投靠敌伪特工总部李 士群,根本没有按王天木的吩咐准备枪支。刘戈青赶往他家时,他早已躲了出去, 只留下他老婆在家敷衍他们。刘戈青见事到临头竞找不到林之江,找不到枪支,非 常恼火。他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硬催着林妻设法找到林之江,拿出枪支来。林妻 无奈,想起床下还埋了14 粒子弹,让他们挖出来取走。眼看天色已晚,刘戈青只 好带着子弹返回家中,把自己收藏的3 支生了锈的手枪取出,即赶往沧州饭店会合。 总算老天有眼。当夜幕刚刚降临时,天上就纷纷扬扬地飘起了毛毛细雨和雪花, 沿途的巡捕、门卫和宪兵都缩进了岗楼或住房。刘戈青一行5 人乘出租汽车来到愚 园新村弄堂口。他们留下一人守在车内,其他4 人沿着墙根顺利地来到陈箓家大门 口。门外站岗的3 个门卫此时正躲在岗楼内抽烟聊天。刘戈青等一个箭步冲进岗楼, 用那三支生锈的枪顶住门卫的后腰,把他们的手枪和制服全都摘下换好,这才留下 1 人看守已五花大绑捆在岗楼内的门卫,其他的人随着刘戈青直奔院内,绕过花园 内点花放炮的孩童,从洋楼的左侧到后门撞进陈家的厨房。 厨房内两个胖胖的厨娘正在炉台前忙碌着。刘戈青等人一闯入,厨娘吓得目瞪 口呆,刘戈青让朱山猿持枪看住她们,就带着另一个同伙从过道撞进前厅。刘戈青 计划是用绳子或刀将陈篆杀死,免得枪声惊动左邻右舍。可是他的同伙一见客厅那 么多人,就慌慌张张地冲沙发上的陈箓开了一枪。这枪没打中陈箓,陈箓已抱起锦 锻靠垫滚到了沙发下。刘戈青只好奔过去再冲其头部连开两枪,并把写有“抗战必 胜,建国必成,共除奸伪,永保华夏”的标语扔在尸体上。 此时,陈箓之子在楼上听到枪响,立即奔到楼梯口探头大声询问:“怎么回事?” 当他一眼看清楼下客厅的情况时,不由大喊保镖并反手把楼口新安的铁栅栏门关上、 防止行刺者冲上楼去。 刘戈青一见情况危急,就虚张声势地冲楼上打了3 枪,然后夺路而逃。 陈篆之子不知来人底细,不敢贸然下楼,带着两个保镖在楼上冲弄堂出口射击, 想封锁其退路。同时亦是想让枪声唤出左邻右舍和院内的其他保镖让他们出来救援。 谁知,他这一招收效不大。原来,日本某机关和意大利兵营的宪兵、警卫听到枪声 后,还以为是陈家在放除旧迎新的鞭炮,谁也懒得伸头往外看上一眼;院内其他的保 镖正围在桌边喝酒打牌,个个晕头胀脑,枪声一响,他们就象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 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刘戈青等人趁此机会贴着陈家的院墙根,溜到弄堂口, 登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叛徒出卖陈箓一死,上海大小汉奸吓得魂不附体。日本特务机关和敌伪特工总 部象发了疯似的到处捉拿凶手,把上海一个叫中国铁血青年团的帮会成员抓去不少。 但刘戈青等早已到香港领赏去了。谁知,事隔不久,王天木突然给刘戈青来了封急 信:“兄于15 日被赵理君暗杀未中,查系老板命令。 此乃太无天理是非,遂于翌日开始自由行动。弟见信速返。” 刘戈青见信,知道事情不妙。信中所谓“自由行动”就是指投靠敌伪特工总部 76 号的敌伪特务头子李士群。刘戈青立即向戴笠作了汇报。戴笠非常焦急,他知 道若王天木一投敌,那上海区的军统潜伏人员都将暴露,上海的工作将陷于瘫痪状 态。他立即派人带着他的亲笔信赶往上海去见王天木。信中这样写道:……余遇君 素厚,因念多年患难相从,凡事皆曲予优容。人或为之不平,余则未尝改易颜色, 有负于君。乃竟背余事逆,天理何在?良心何在……? 王天木见信后,仍一口咬定 说戴笠曾命赵理君暗杀于他,他在陈明楚处看到过那封电令,故不肯回头。 刘戈青见王天木未被说服,就再一次要求前往上海,亲自去劝说王天木。 他认为凭着自己与王天木的交情,说服王天木将计就计,利用他现在投敌后的 身份去设法接近汪精卫,趁机将其暗杀,阻止南京敌伪汉好政府的建立。 戴笠听说,觉得刘戈青的话很有道理。他曾派人去河内暗杀汪精卫未遂。 如今汪精卫已到南京,并正在积极筹建汉好政府,势必防范更严,要想暗杀他, 必须利用打入内部的人。王天木若能回心转意,自然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于是, 戴笠终于答应了刘戈青的要求,并又写一亲笔信给王天木,交刘戈青带去。信中这 样写道:“汝一人投敌,或为一时失足,尚有可谅解处。 今复函诱戈青附逆,是汝甘心作贼,自绝于国人矣!本应按团体纪律制裁,但 念你我多年情谊,还望戴罪图功,此其时也,望勿负余意……” 刘戈青见到王天木之后,亦好言相劝道:“戴先生说,你们打进敌伪组织正合 乎他的要求,所以让我回来,让你协助我制裁汪逆,好阻止他的伪政府成立。对你 们投敌之事,绝不追究。” “我现在走这一步,完全是赵理君逼出来的。你老弟既然回来了,一切问题慢 慢商量吧。”王天木嘴里说得好听,但实际上并不想按戴笠的话行事。 一见面,二话不说,就向他发了顿牢骚:“我是戴先生的学生,怎么会背叛他? 我们是被赵理君逼得走投无路,才行此下策。我们也并不是真想投敌。 可是重庆方面不调查真相,听了一面之词就把我在老家的父母姐妹都关了起来, 我当汉奸我负责,关他们什么事?” “我不与你争辩,我只想用事实来证明你所说的不是事实。”刘戈青以为王天 木、陈明楚都是听信了谣言才动摇投敌的,所以想用事实来说服他们。 不久,刘戈青电请戴笠,将陈明楚之妹陈燕飞送到了上海。刘戈青安排其兄妹 在沧州饭店相见。陈燕飞双膝跪在其兄面前,哭求其不要再当汉奸,同时把老父劝 其改邪归正的亲笔信交给他,兄昧俩抱头痛哭。陈明楚当时发誓不再当汉奸了。 他领着妹妹走后,刘戈青以为他真的会改过自新,非常高兴,一直等着他提供 刺汪的线索。孰知等了很长时间陈明楚那里却音讯全无。他到处打听他的住所,亦 无结果。他哪里知道,陈明楚已是死心塌地地当了汉奸。当初就是他利用赵理君和 王天木的矛盾,伪造了一份戴笠电令,并导演了一场刺王未遂的假戏。其目的就是 要拉着王天木一同投敌。如今,王天木已将英、法两个租界的军统潜伏组和成员出 卖给了李士群,戴笠无论如何也不会轻饶他的,所以,他索性一臭到底,总是躲着, 不肯与刘戈青见面。 有一天,曾与刘戈青、朱山猿同住一室的特务尤品三被巡捕房拘捕。严刑逼供 之下,他供出了他们在沪西大旅店的房间号。巡捕得知刘戈青即是半年前杀死陈箓 的主犯后,立即带人前去拘捕。幸亏巡捕赶到时,刘戈青刚好下楼打电话,被拦在 楼口询问。刘戈青当时身着工人服,巡捕们没想到他就是凶犯,被他两句话就哄骗 过去了。 这次刘戈青虽然没有被捕,但把王天木、陈明楚吓了一大跳。他们担心的是, 万一刘戈青被捕后,反咬他们一口,说是戴笠派他来协助他们刺杀汪精卫的,那他 们不仅前功尽弃,而且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他们想劝刘戈青离沪去港,又明知很难 办到。刘戈青这个人办事总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既然戴笠让他来杀汪精卫,他就 会一直干到底。所以刘戈青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何况,刘戈青一 旦发现他们是死心塌地地投向敌伪,将来势必成为他们的煞星,为自身安全计,王 天木决定让陈明楚带人干掉刘戈青。 他们商定了一个暗杀刘戈青的方案,即打电话约他到兆丰公园附近的凡尔登舞 厅见面。 乍一接到陈明楚约其见面的通知后,刘戈青觉得很突然。他的好友及同学力劝 他不要去赴约,兔遭不测。但刘戈青仍对陈、王抱一线希望,他担心这次不去,以 后无法接头,就坚持要去。正相持不下之际,他的女友陆缔来看他,听说他要去舞 厅,就主动要求同去。朱山猿觉得这样可能会安全一些,就不再坚持己见,而让他 们走了。 不久,陈明楚自己驾着汽车,带着他的妹妹来了。一进门,刘戈青就发现陈明 楚已喝了不少酒。他不仅满嘴的酒臭,而且神色反常,好象心事重重,很痛苦的样 子。刘戈青把他们兄妹让到桌边,刚把其妹介绍给女友,就见一个中年男子向他们 桌边走来,而且边走边伸手到裤兜去掏什么。刘戈青以为是陈派来暗杀自己的。他 不由瞪了陈明楚一眼。可是他发现陈明楚正双眼恐惧地盯着来人,身子不由自主地 直往座位下缩。刘戈青见状,即毫不思索地扑过去,一把将来人摔倒在地,并迅速 地去掏他的裤兜。结果,他掏出一看,发现裤兜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一 盒香烟。刘戈青知道误会了,连忙向他道歉,并帮他点着香烟。 这时,陈明楚的酒劲亦消除了一大半。他想到自己是来诱杀刘戈青的。 而刘戈青反而挺身来保护他。他觉得十分羞愧。但事情已走到了这一步,他已 是骑虎难下。杀手们已在门外等候,只要他陈明楚一离去,他们就随时会向刘戈青 下毒手。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不由伏案痛哭起来。其妹陈燕飞还以为他仍是喝 醉了,就劝他回去,别再喝了。陈明楚索性装得醉醺醺的样子,让刘戈青架着他走 出舞厅,并一同上了他的汽车。埋伏在舞厅外的特务一见他俩一同出来,怕误伤陈 明楚,不敢开枪。刘戈青因此而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但陈明楚上车之后,又有些 茫然了。他拿刘戈青怎么办呢?让他死于自己之手。又有些不忍,但不除掉他,自 己和王天木的安全均受到威胁。 陈明楚接过刘戈青手中的方向盘,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转来转去,一直转到深 夜,突然莫明其妙地把车开到了敌伪特工总部76 号会客室门前,让刘戈青及女友 进会客室稍候,说他马上就回来。结果,他带着其妹一去就未再露面,76 号的警 卫队长又不让他们离去。刘戈青就这样被莫明其妙地关进了虎口。 虎口冒险第二天一早,敌伪特工头子李士群方得到警卫队长的报告,说陈明楚 把暗杀陈箓的主犯刘戈青送来了。他觉得这事太离奇了。自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没 抓到的凶犯,竟然送上门来了,而且王天木和陈明楚事先根本未向他谈过此事。这 到底是为什么?李士群百思不得其解,他打电话找王天木,王天木家根本无人接电 话。他更加觉得奇怪,他哪里知道,陈明楚把送刘戈青到76 号的事告诉王天木后, 王天木吓得连夜躲了起来。他怕的就是刘戈青落在李士群手中,反咬他们一口,才 要除掉他的。孰知陈明楚竟把他送上门去。这真是让他啼笑皆非,为谨慎起见,他 先躲了起来。 李士群找不到王天木,就决定亲自审问刘戈青。可是,他一见刘戈青立即对他 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刘戈青看似文弱书生,但眉宇间却有股刚毅英武之气。在李士 群这个人人谈虎色变的敌伪特务头子面前,他依然镇静自若,毫无惧色。当李士群 问到陈箓被刺之事时,他亦毫不隐讳,而且理直气壮地历数陈箓种种该杀之理由。 他越是这样镇定、从容,李士群越是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人才,越是想将其拉过来为 己所用。因此,他在刘戈青面前显出了从未有过的耐心和热情。他特意为刘戈青准 备了一桌佳肴美酒,并极耐心地用他自己那一套汉奸理论来开导他。他说:“我知 道你是个爱国的热血青年。 其实,我们又何尝不爱国?只不过,我们爱国的方式不同罢了。如今重庆政府 把上海和大部分国土都丢掉了,我们只不过是在这片被他们丢掉的土地上为中国人 讨回一部分权益罢了……” 他边吃边说边劝酒,目的就是想说服刘戈青,让他投靠在他的门下。刘戈青听 后,不慌不忙地说:“李先生待我这样好,我心里明白。如果李先生你去做土匪强 盗,我刘戈青一定跟你干,但给日本人工作,我不能。你不知道,我父亲以前被日 本人刺过6 刀,险些送命。我虽不能去杀日本人为父报仇,但我也不能去帮助有杀 父之仇的日本人吧?” “你不用去帮日本人,帮我总行吧?你只要告诉我戴雨农派你回上海的目的就 行啦。”李士群依然耐心地诱导。 刘戈青不加思索地答道:“这次返沪不是戴先生派我来的。是王天木写信让我 回来的,他要骗戴先生的钱。钱骗到了,却叫陈明楚把我送到了这里。 他们鬼鬼祟祟的,真不够朋友。”到了这个时候,他仍不准备反咬王天木、陈 明楚。 李士群见他回答得滴水不漏,仍不肯就此罢休。他把刘戈青关在76 号院内, 每天让人好酒好饭招待,想慢慢软化他。后来,日本特务机关知道杀陈箓的主犯已 被李士群拘捕,几次派人来要提走他。李士群总是设法搪塞过去。 不久,南京汪伪政府成立,李士群即把刘戈青转到了南京宁海路25 号敌伪特 务监狱。本想关他一段时间,再观后效。就在这段时期,陈明楚及与他一同投敌的 林之江等两名特务被军统其他潜伏人员所杀,只有王天木侥幸活命。 李士群以为这是刘戈青的同伙为刘报仇,所以想把刘戈青送到日本去,一方面 可以造谣说刘戈青已投靠了日本人,另一方面刘戈青在日本参观受训后,或许他能 投身到自己怀抱。他正准备去监狱说服刘戈青赴日参观之际,突然传来刘戈青在监 狱险些被打死、已经奄奄一息的消息。他立即驱车前往监狱了解情况。 原来,敌伪监狱的看守待犯人如凶神一般,平时开口就骂,动手就打。 一次放风时,刘戈青随着犯人们往外走,因为人多门窄,走得很慢,正巧看守 所长想急着出去,就狠狠地推了一把走在前面的刘戈青,并催着说:“快走,怎么 慢得象死猪似的。” “前面走不快,我怎么走快?”刘戈青不服地顶了一句。孰知这句话竟惹恼了 看守所长。“嗬!你小子还敢顶嘴?来!把他带到办公室去。”所长气恼地让其他 两名看守把他拉下去。 一进办公室,看守所长就怒不可遏地抡胳膊、挽袖子地骂着走了过来: “你这个重庆政府的走狗!老子让你知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刘戈青当然清楚他要干什么,等他一走近,还未来得及出手,他就照准所长的 鼻子猛地一拳打去,并破口大骂:“你这个汉奸王八蛋!” 那所长冷不防被他打得登登往后退出老远,顿时鼻血直流。这还了得,他气得 跺脚大叫,其他的看守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把刘戈青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 李士群听后,大发雷霆,责骂所长不懂得配合他做感化工作,并命令所长把刘 戈青送进优待监房,请医生为其治伤。待刘戈青伤势稍有好转,李士群即亲往探视, 并对他说:“我实在是喜欢你。不过这样下去怎么行?我想送你去日本着看,这对 你也许有好处,就看你愿不愿意。” 刘戈青一想,这正是个逃走的好机会,于是他欣然允诺。李士群亦很高兴,一 方面叮嘱看守好好待他,另一方面积极为他去日本办理申请。 刘戈青要去日本“镀金”的消息在监狱中不胫而走。看守所里那帮势利小人们 认为刘戈青如此得到李士群的赏识,去日本“镀金”回来后,一定会成为李士群的 红人。所以,看守们一反过去的凶神佯,竭尽奉承之能事。他们把刘戈青从牢房转 到福利社,并常常邀他一起外出洗澡、下馆子,上舞厅。 每次外出刘戈青都主动掏钱付账,看守们更是乐得沾光。后来看守们玩上了瘾, 索性把刘戈青邀出去后,就各玩各的,最后约定一个地方会集,对刘戈青已无丝毫 防范。更有意思的是,他们担心刘戈青在外面玩耍时,遇见宪兵、军警查身份证, 会惹出麻烦,就主动为其弄了张身份证,只不过叮嘱一句说: “这身份证只能在城里有效,出了城就不管用了。” 这张身份证对刘戈青来说,正是如虎添翼,如蛟得水。他利用外出机会把火车 时刻表和关卡检查情况全部摸清了,遂于1940 年6 月20 日借外出之机,登上了 开往上海的火车。 待看守发现刘戈青外出未归,开始追查时,他已经到了上海,并登上了去香港 的客轮…… 沈美娟(第205 页图为陈箓照片)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