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东林”(2) 在许显纯编造的供状上,杨涟、左光斗是各受熊廷弼贿白银20000 两,魏大中 是3000两,袁化中是6000两,周朝瑞是10000 两,顾大章最多,达40000 两。这样 的数目,是许显纯精心设计的。魏大中之所以只有3000两,是因为魏大中曾力主要 定熊廷弼战败之罪,定多了不行。而顾大章之所以要定40000 两,也是因为他曾力保 过熊廷弼,不然何必如此? 除上述6 人之外,供状还涉及赵南星等15位东林党人。 这纸供状最后自然要传到天启帝手中。天启帝见到此状时的心态也是可以想象 的。你们这些东林党人,在朝在野时都口口声声仁义道德,骂遍朝廷,没想到却是 这种东西,不重治怎么得了? 于是,天启五年(1625)六月,杨涟等6 人被下了诏狱。赵南星等15人被削了 籍,削籍是刑事处罚以外最重的处罚,对文官而言,削籍意味着永不起用。另外, 这些人仍要被追赃。在天启帝看来,既然受了贿,就要吐出来。这一招更毒! 因为 他们本来就没有受贿,家境也多不富裕,哪来这么多钱退赔? 这最终苦了他们的家 里人。 既然进了诏狱,杨涟等六人的生死只能听天由命了。按制,诏狱由北镇抚司主 管。在这里,审讯不受正常司法程序的制约,而只对皇帝负责。既然只有皇帝认为 有罪的人才会入诏狱,那么这些人肯定就有弥天大罪,不审就可杀之。但为了印证 皇帝的英明,一般还是要审一审,让这些人自己说出自己的罪行来,或许皇帝还会 宽恕待人,给予悔过自新的机会。假如不识抬举,那么,诏狱也有办法对付。譬如 说它除了枷和立枷之外,还有许多著名的刑具,常用的就有械、镣、棍、拶子、夹 棍五种。另外,其刑罚也别出心裁,十分厉害,如“昼夜用刑”、“琵琶”、梃棍、 烙铁、“一封书”、灌鼻、钉指之类。这些虽不是明代的专利,但也足以证明明代 并不像后人所认为的那样已缺乏想象力。 正因为如此,明代被投进诏狱的人,几乎都是两种结果:低头认罪或自取灭亡。 杨涟、左光斗等这6 位东林党人,虽有铮铮铁骨,却也无第三条道路可供选择! 杨涟等进了诏狱,许显纯自然要重点“照顾”,不会心慈手软,但没想到这6 位东林党人就是不招。据说左光斗被打得皮开肉绽之后,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一条 脱身之计。他对另外几位说: “许显纯辈,要杀我们,办法不外两个:如我们不承认纳贿,则继续用酷刑, 直到被折磨至死,此为一;或者乘夜深人静之际,悄悄派人进来把我们杀掉,此为 二。但如果我们暂时承认受了贿,则按例应当移送到法司审讯,这样一来,我们或 许还有见天之日,可以侥幸不死。” 其他的人听了,也觉得有理,竟先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们到这时候仍抱幻 想,认为只要承认了罪行,或许皇帝( 或魏忠贤) 就会放他们一马,改由法司来审 讯,说不定还能求得一条生路。他们就不想想,假如魏忠贤事事照章去办,他们怎 么会进诏狱呢? 魏忠贤要的就是他们这样的认罪。不过,魏忠贤却不会放他们一马。因为他们 既然承认受了熊廷弼的贿,那么,他们难道就不会受其他人的贿吗?!说不定还有更 多的贿赂被隐瞒了。既然如此,就应该继续严加追比,尤其对这些不见棺材不掉泪 的人。 严加追比就是继续拷打。魏忠贤令许显纯继续对他们用刑,及时汇报案情。此 时,左光斗等人才知上当,大错特错了。至此年七月,左光斗、杨涟、魏大中就惨 死狱中。杨涟死状最为惨烈,死时身上压着装满沙土的重囊,一根长长的铁钉穿耳 而过。左光斗、魏大中死时也是体无完肤,面目全非。过了3 天,狱中才报出死讯, 3人的尸体已经腐烂,很难辨认出谁是谁了。至八月,袁化中、周朝瑞也在狱中毙命。 最后只剩顾大章一人未死,但也并不是他有什么法术,而是因为诏狱的人怕六人全 都打死,影响不好,才把他留下移给法司审讯定罪。没想到天启帝最后仍要把他移 回诏狱再审。顾大章实在是怕再回那个地方,与其死在那里,还不如自行了断,于 是便上吊自杀,求得解脱。 这6 位在京师诏狱中受苦,他们的家人也在外面受尽折磨。 杨涟被逮捕时,士民数万,拥道呼号。囚车所过村庄市镇,都焚香设醮,为他 祈祷。杨涟死后,家产被没收充公,总数不足白银千两。老母、妻子无处可栖,由 两个儿子乞讨求食供养,官府还要不断催逼杨涟的“赃款”,引起了广泛同情。左 光斗死后,地方官对其家族严加追比,其兄左光霁被逼死,其母悲泣而死,整个家 族尽破。魏大中的儿子魏学洢,暗中随父至京师,救父不成,扶柩而归,昼夜哭号, 绝食而死。 做忠臣的代价实在是太大! 这大概也是人人都说忠臣好,但又没有几个人真正 去做忠臣的原因吧。 魏忠贤的做法,实在是令人发指。甚至在他的党羽中,也有人觉得太过分了。 像魏广微,本是名臣之后,却投了魏忠贤,做上了内阁大学士。杨、左之狱,他开 始也积极参与。但当吏部尚书崔景荣看到诏狱连连杀人时,心中不安,便要魏广微 出面上疏制止。魏广微便上了一疏,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杨涟等人今天尽管是有罪之人,但从前也是朝廷命官。即使赃私之事确实, 也应转付法司,依据律令定罪,而不应该令镇抚司如此严刑追比。” 他这种良心发现式的建议,魏忠贤自然很不爱听,而且很生气。结果是吏部尚 书崔景荣立即被罢免,魏广微也很快下了台。从后来的情况来看,这两人反而是因 祸得福,没有继续助纣为虐。可见魏忠贤的爪牙虽全是恶人,但恶人之中,也有稍 善之人。有些人今日仍是爪牙同伙,明日却可能变成被排挤的对象。恶人作恶,各 人因情况不同,其作恶的程度、分寸也会有所差异。魏广微等人已觉得差不多了, 魏忠贤等人却认为才刚刚开始。结果是前者必然被淘汰。正如魏忠贤用天启帝的口 气所说的那样: “朕方率循旧章,而曰朝政日乱;朕方祖述尧舜,而曰不大相侔。” 意思十分明确,即祖宗之制刚刚恢复,尧舜之治也将开始,你们却说什么朝政 一日乱于一日,违反祖宗之制,不合帝王之道,真是岂有之理! 魏忠贤当然要一步一步继续走下去! 不久,前辽东经略熊廷弼,被斩首并传首九边。而直接导致辽东惨败的巡抚王 化贞却没有同时被斩。不仅如此,御史梁梦环检举说熊廷弼贪污了军饷17万两,至 于他是怎么核算出这个数字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为熊廷弼的账本早就毁在广宁。 不过这已无关紧要了。另一位御史刘徽紧接着就检举熊廷弼有家资百万,应该没收 以充军饷。因为在他看来,熊廷弼既然仅贪污一项就多达17万两,再加上纳贿之类, 说他有家资百万也不为过。置人于死地重在推理和联想,并依此形成证据,况且熊 廷弼这时也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真正受苦的是熊廷弼的家人! 既然熊廷弼贪污了17万两军饷,铁证如山,那么他的家人就应该退赔出17万两 来。熊廷弼的家产虽然不足17万两白银,但谁又能保证不是被他的家人转移藏匿了 呢? 因此,他的妻子自然要被凌辱,他的儿子只有用刀抹脖子自杀。而他儿子的畏 罪自杀,更证明上述推论是合理的,追赃必须继续。这下该轮到熊廷弼的姻亲族人 倾家荡产了。 当然,也有人要为熊廷弼鸣不平。武弁蒋应阳,竟然要为熊廷弼喊冤,结果, 被立即处死。太仓人孙文豸、顾同寅,作诗讽刺,也被以诽谤罪处斩。其同乡长洲 人陈仁锡( 编修) 、文震孟( 修撰) 也受株连被削籍。 天启五年(1625)十月,辽东督师孙承宗被罢免,高第代之为经略。 孙承宗这位带有东林党色彩的主帅,在辽东经营得不错。他在山海关外,先筑 宁远城,进而守锦州、右屯、大凌河( 即关外三城) ,开屯田5000顷,起用名将袁 崇焕,基本上稳住了阵脚。但他与魏忠贤不是同路中人,魏忠贤虽要用之守边,但 始终不太放心。至此,魏忠贤才下决心让其下台,代之以自己的心腹兵部尚书高第。 高第胆子比较小。据说他得知自己被委以重任后,吓得放声大哭。到前线后, 他首先下令关外军民放弃堡垒,撤到山海关内来。在他看来,孤零零的几个堡垒, 怎么能守得住? 还不如自己撤退。一时间,锦州、右屯、大小凌河、松山、杏山、 屯山全部放弃,十余万石粮粟弃于空城。关外军民被强行驱赶入关,一路上死伤无 数,哭声震天。亏得当时的宁前道袁崇焕坚决不肯撤退,保住了宁远孤城。也正是 这座孤城,后来抵住了努尔哈赤的猛烈进攻。努尔哈赤也因此急愤交加,病发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