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似火 志坚如钢 吃过晚饭,周继文带着写好的《工地总指挥》,骑车来到一冶二招。总指挥从 北京来,就一直住在这里。好多人劝他到武钢外招去住,免得挨批斗。再说,外招 的条件也要好得多。可文总没有采纳这个意见。 周继文满头大汗地来到文总的房间。文总光着膀子,肩上搭着条擦汗的毛巾, 一只手拿着个蒲扇摇着,一只手拿着份材料在看。 “是老周啊,来,进来。”文总放下手中的材料招呼周继文。 “文总,打搅您了。我写了篇稿子,您抽空看看。” 文总接过稿子,开始翻阅起来。 周继文默默地坐在一旁,边等着,边环顾着四周。这位才指挥建设完“攀钢” 的部级领导,住在这样一个简陋的招待所,真是亏了老革命。听说,战争时期,文 总就曾建设过兵工厂。几十年来,在不断地学习和钻研中,他自己成了一名工业战 线的老行家。 这时,门外一片嘈杂,涌进来一批闹运动的小年青。周继文站了起来,文总还 是摇着扇子坐在那,冷眼看着这帮狂热分子。 为首的一个小平头,趾高气昂地坐在了桌子旁,阴沉着脸冲文总讲道:“文平 海!不要以为自己是个老干部,就不交代问题,这场运动谁也躲不过!就是要把你 们这些崇洋媚外的阶级分子揪出来。还是快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对,老实交代,宽大处理!……”小年青们在边上附和着。 “不要以为你对革命做过贡献,就居高在上,沾沾自喜。在新的阶级斗争面前, 人人都要悔过自新!……”小平头晃着脑袋,用手指着文总。 “你还是老实点,不要总不吭声,报着回避的态度,要站稳立场,要看清斗争 方向,免得吃苦头。还有你,这个黑笔杆子……”小平头的嘴巴在不停地一张一合, 并用手拍打着桌子。 突然,“啪”的一声响,桌上的茶杯都蹦了起来。早已按捺不住的周继文用手 猛烈地拍击桌子。在场的人都被惊住。 “跟老子拍桌子!你们这帮混蛋!老子打仗的时候,你们还在穿破裆裤。在老 子面前耍威风,你们还嫩了点!给老子滚!你们要是有种,就冲我来。老子什么没 见过,枪林弹雨的都不怕,还怕你们不成!文总都是我的前辈了,只要我在这,你 们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周继文用他那浑厚的嗓子吼着,宏亮的声音在整栋楼回荡。 那伙人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震住了,瞪着眼不知所措。 文总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拍到桌子上。 “好了,大家别闹了。这是毛主席圈阅的引进一米七轧机工程的文件。毛主席 要干的工程,谁敢顶着不干,谁签字?!我立马走人。” 小平头傻了,翻着白眼看了一下文件,一声不吭,示意着同伙,灰溜溜地退了 出去。 总算又恢复了平静。文总拍了拍周继文的肩,重新倒了一杯水,说道:“算了, 老周,别跟这帮人呕气,不值得,我们还是谈我们的工作。这些个事,到以后,历 史会公正地评判。” “哦,对了,我刚才看了看你写的文章。我提点建议:你们不光要写干部的事, 还要多下基层,多了解群众,多写写他们。宣传工作很重要,你也打过仗,应该知 道好的宣传是我们取得胜利的法宝。” 文总递过来那篇稿子,接着又说:“二工区的老郭,前两天给我提过,他们那 有个年轻的女同志,很不简单。你可以找一下老郭。” 周继文点点头,像刚刚接受了新的战斗任务,与文总道别。 …… 0 七工地的基础土方工程歼灭战正全面进入攻坚阶段,由于大量需要司机,叶 红芸,这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姑娘,被调到机械化公司来。在矿山时,她开的是四吨 的“解放牌”汽车,到0 七工地来,分配给她开一台十二吨的“克拉斯”大卡车。 女孩子开大卡车,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一天,小叶登上这笨重的大车,一切是那么陌生,这车的机械性能和“解放牌” 不一样,油门踏板高,右脚需要吊起来踩,离合器排档比“解放牌”重,需使劲才 能搬动变速器、离合器、分动器和升降器。 她试着拖了一车土,就累的满头大汗,遇到这个不适应的困难,她脑子里闪出 一个疑问,难道女同志就不能开大车吗?……她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个问题还未解决,又来了新的问题。在大战土方的紧张时刻,任务重,司机 少,同车的小肖偏偏在这个时候,另有任务派去接车去了。小叶一个人开这辆大车, 困难就更大了。卡车在工地上来回跑,虽然有老师傅的指点,总不如有老手跟车方 便。困难一个又一个地扑面而来,严峻地考验着这位年轻的姑娘。 沸腾的工地,尘土飞扬,天气非常炎热,驾驶室的温度就更高了。小叶如同呆 在蒸笼里驾驶着“克拉斯”在坎坷不平的路上奔驰,一趟又一趟地运着土方。一天 光打倒车就百余次,踩离合器、挂档就更无法计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开这样的 车,都感到很吃力,更何况是一个年轻的女同志呢! 下班后,小叶手心红肿,腿发软,腰酸胳膊痛,连饭也不想吃就倒下睡了。 次日清晨,小叶还是感到全身疼痛。她茫然地来到工地,工地上各种车辆来往 穿梭,马达轰鸣,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调度这时端来一碗绿豆汤给小叶,说道: “小叶啊,辛苦你啦,你刚来,还不很熟悉‘克拉斯’,现在时间紧,活又重,看 你这小姑娘身板,吃不消的,干脆你搞几天后勤!” 本来调度是关心小叶,才这样说,可性格刚强的小叶不是这样想,她是领导对 她的信任,才把她调过来的,0 七工地需要她,如果在这不当好一名司机,她怎么 有脸在同事面前呆下去?怎么对得住这全国关注的“一米七轧机”工程?想到这里, 小叶咬紧牙,心里暗暗嘱咐自己:狠下一条心,克服困难,战胜劳累,坚决征服 “克拉斯”! 小叶放下碗,朝“克拉斯”走去。调度追上一句:“小叶,你到哪去?” 小叶回头答道:“我来不是搞后勤的,我是来握方向盘的!” 小叶又登上了驾驶室,她结合师傅们的指点,苦心摸索,挂档为什么震动?从 空档挂倒档为什么不紧?她想了很多办法还是不行。休息时,她虚心地请教别的同 志,有个师傅告诉她,如果挂倒档不紧,可挂其它档再转倒档,这要动作灵敏,要 快。 小叶在这位师傅的启示与帮助下,回到自己车上,又苦心摸索了几天,练习了 数百次,最后,她掌握了从高速档转倒档的规律。笨重的大卡车终于被这位年轻的 姑娘驯服了,她从不适应到适应,直到运用自如地驾驶着,不知付出了多少辛勤的 劳动与汗水。 小叶这种巾帼不让须眉的干劲,着实让同事们刮目相看,在她的带动下,班组 的同志团结协作,坚持做到了早出车,晚收车,多装快跑。不分白天黑夜,模范执 行纪律,严格遵守规章制度,保证了车辆的完好和满勤。行车时,凡是一天能处理 的故障,绝不让它过夜。 有一天收车后检查,发现破了一个轮胎,班组的同志开了一天车,都感到很疲 倦了,当时新司机小杨焦急地问怎么办?“今天一定要把它修好!”小叶坚决地回 答说,她不顾一天的疲劳,动手就干。“克拉斯”的轮胎一个足有三百斤重,小叶 吃力地用工具操作着,班组的同志见状一拥而上,别的同志见他们不休息,也主动 来帮忙。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不到晚上九点钟,轮胎终于修好了,保证了第二天 正常出车。 武汉的夏天,皎阳似火,天气闷热,还真像个大火炉。中午的工地上,火辣辣 的太阳当头照,班组的同志们吃完饭,喝着绿豆汤在休息。咦!怎么看不到小叶? 原来她一个人钻到车底下在打黄油,保养设备。“克拉斯”光黄油嘴就有八十多个, 还要上机油,洗滤清器。各部分润滑保养,紧固螺丝,小叶被弄得满头大汗,浑身 油污。 大伙见她这样拼命干,都劝她休息,并开着玩笑:“小叶,命拼垮了,你男朋 友就不要你了,干脆和‘克拉斯’结婚吧!……” 小叶也笑了,并回应道:“趁我现在一身轻,有命不拼命,要命有啥用!” 十月十四日,小叶从省里开表彰会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按理说她今 天可以不出车,休息一下。她看到工地上汽车川流不息,同志们为0 七工程正在大 干快上,你追我赶。她坐不住了,跑步赶到车场,一时找不到自己平时开的车,真 着急,一打听,才知道她的46号车出差到下陆去了。没有车子,是不是可以不工作? 小叶没有来得急多想,看到51号车人手少,就马上跳进驾驶室,接替队友干起了下 一班。一趟,二趟,三趟……小叶咬紧牙,不顾身上疼痛,凭着她那股倔劲,一直 开到半夜。 这一天,调度室的记录上,小叶创下了一个台班拉53车的新记录。这下轰动了 全工程处,大伙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平时不声不吭的秀气女伢开大车,运量超过 了小伙子!” 工地上人人夸,个个赞,叶红芸真是不简单。 在指挥部召开的全国劳模经验交流会上,这位因参加0 七工地大会战而推迟婚 期的姑娘,在讲台上,激昂地说:“地球转,车轮转,车不停,汗不断,不到长城 非好汉!” 会场上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 “那个二工区的老郭还有两下子,培养出这样个模范典型!”父亲对当年叶红 芸的事迹还记忆犹新。 “我倒是更佩服老郭,”我自言自语:“这就是帅的作用,他这是深懂用人之 道。” 父亲扭头怪怪地看我一眼。 不知不觉,我和父亲边流览,边说着话,到了博物馆下班的时间。我们往博物 馆外走,父亲说:“当时,宣传处办了份小报《0 七工地通讯》,由于“左”的余 毒尚未肃清,总指挥指示我们要正确把握舆论导向,不要让派性干扰工程进展。我 们报道了许多正面而鲜活的深动事迹。这份小报分发到工地10万建设大军手里,成 了鼓励他们的精神食粮。工人师傅们日夜奋战,工程进度突飞猛进,工地上你追我 赶的无私奉献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我们从博物馆出来,经过武钢总医院,父亲看着那医院漂亮的高楼,感慨万千。 “没想到,你张阿姨呆过的地方,现在也这么漂亮了!” “真是很难得哦,失去联系的战友,在建设时期也能碰到,还是挺有缘的!” 我冲父亲诡异地笑了笑。 父亲此时又甜美地回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