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口子进站 新口子进站 刚刚进入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统称“新口子”。进入监房叫“进站”。给刚刚 进站的新口子打上几十拳“杀威拳”叫“接站”。看守所里几十个监号几百口人, 哪个没当个新口子,哪个没闯过“接站”这一道关? 一 刚刚进站的新口子挨了五十拳五十脚以后,安全员——牢头——问大家:谁打 了新口子? 囚徒们心照不宣:没人打呀。 安全员问新口子:谁打了你? 新口子慑于众威:没有人打我。真没人打你吗?安全员一脸的“阶级斗挣”, 嗓门高了八度:说实话,到底谁打了你! 新口子有点丈金刚摸不着头,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逼急了,稀里糊涂地 用手一指:是他。 安全员看了看“巴斗脑壳”:你过来,他说你打了他,是怎么打的? “巴斗脑壳”冲上去噼里啪啦又是几个又脆又响的耳光。新口子的鼻孔立即流 出血来。 报告安全员,就是这么打的。 安全员问:新口子,是不是这样打的? 新口子这才大彻大悟,马上弯腰作揖:各位老大,对不起,我嘴臭,我乱讲的, 没有人打我。 真的没人打你? 真的没有。 好啦。安全员不耐烦的将手一挥:既然你自己说没有人打你,就不要阴一套阳 一套,下次干部问起来又说打了你,那你就自己招呼点! 是,是,是! 坐过牢没有? 没坐过,头一回。新口子揩了一把鼻血,老老实实地回答。 好,从现在起开始跟着弟兄们学坐牢,这是一门学问,希望你早日拿到“毕业 证”。 新口子眨巴眨巴眼睛,又是一连串的是,是,是。 二 新口子进站喽——“豺狗子”油腔滑调地拖着长腔。 监门开了,囚徒们各个放下手中订书的活计,目露凶光,狠狠地瞪着干部押送 进来的一个三十多岁,蓬头垢面的家伙。大家都摩拳擦掌,准备给这个新口子一顿 “杀威拳”。 新口子一看这阵势,吓矮了半截,胆战心惊地缩在门边。 监门“哐啷”一声关了。干部前脚刚走,“豺狗子”兜屁股就是一脚,一下子 踹了新口子一个狗吃屎。 安全员走过来,看你扎扎实实的一坯,怎么不经搞,豆腐渣捏的吗,站起来! 新口子摔倒的一刹那,脚杆子正好梗在一张塑料凳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还 没容他爬起来,大通铺上有跳下几条壮汉,一顿拳脚,连打带吓,新口子竟然尿了 一裤子。打手们过足了瘾,一把提起来,推到安全员面前。 干什么进来的?安全员虚着眼睛,不紧不慢地问起来。 伤害。 妈的,跪下说!“豺狗子”对着他的脚弯一脚,新口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伤害?看来你是个能打的角色喽。好吧,你在本监的弟兄门里随便挑一个玩玩, 看你能伤了谁害了谁?安全员调侃着他。 不,不,不,不敢,不敢。新口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恩,知道不敢就好,干活!安全员大吼一声。“豺狗子”,你再收个徒弟。继 而又转向惊魂未定的新口子:今天订书,师傅教一遍,自己看一遍,然后开始订, 今天便宜你,订三十本,明天优待你,订六十本,后天抬举你,和大家平起平坐, 订一百二十本,完不成任务,扳子侍侯。 三 刚入监没几天的新口子" 蚂蚱”因为有点“水路”关系,自以为不得了。安全 员安排他打扫“风坪”,他拒不从命,而且还口吐狂言:老子干不了,随你们怎么 办。 这一下惹怒了全监的囚徒,十几双眼睛朝他射出了十几道青光,拳头捏得“嘎 巴嘎巴”响。安全员更是雷霆大怒:好你个臭小子,你托谁的福?仗谁的势?这是 什么地方,容你屁股还没有坐稳就充老大? 众怒面前,“蚂蚱”虽不敢反口,但仍是一脸的不服,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 烫的架势。 “屠夫”冲上来,“咚”的就是一拳,一下子就把他砸瘫在地。 妈的,跟这号杂毛有什么好罗嗦的,打他个眉闭眼闭的,看他的鳖嘴还敢不敢 开腔。 打,打死他,我们刚进来时谁讲过客气?什么活没干过?几天几夜没睡觉,屁 都不敢放一个,憋不住了当嗝打…… 打呀,打残了这个杂毛,老子豁出来再加几年刑…… 早有人拳脚相加,“蚂蚱”被打得爬不起来了。 安全员看看差不多了,再这样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便喝住众囚,指着躺在地 上的“蚂蚱”问:服不服? 服,服了。“蚂蚱”一扫狂态,英雄演不下去,只好屈扮狗熊。 好,从今天起,除了清扫“风坪”,每天晚上值两个班,上铺中铺的衣服你包 洗,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垂头丧气,鼻青脸肿的“蚂蚱”哪敢打半句反口。 四 又进来两个新口子,一个姓郭,犯****罪,一个姓谢,犯伤害罪。两个家伙都 是“二进宫”的角色。这二位自以为坐过牢,懂套路,进得牢门后像走大路似的旁 若无人,这副德性一下子恼了众囚,牛高马大的的“河马”首先来了脾气,还没等 牢头们开口,就打雷似的吼了一声:滚到后面去!众囚连推带搡地把两个家伙弄到 后面的“风坪”里。 不用牢规整治整治,他们便不知道天高地厚,用不了几天,还会骑在老口子们 的头上屙屎屙尿。 两个新口子一见这杀气腾腾的场面,心里开始发毛,乖乖地面壁而立。牢头带 着打手“河马”、“大脑壳”、“五毛”还有看热闹的团团地围了一圈。牢头问他 们能吃得住几十拳几十脚?两人一听吓怵了胆,还没架场就开始讨饶,刚进监的 “英雄”气概一下子跑到了“澎湖湾”去了。 鸟样!姓谢的,抽姓郭的几个耳光。主戏未开场之前,牢头突发异想地玩个轻 松幽默的序曲。 姓谢的真不含糊,抡圆了巴掌,啪,啪,啪几声脆响,抽得姓郭的眼泪鼻涕涂 了一脸。妈拉个巴子,这么开放的年代,还强个*****奸!姓郭的,姓谢的怎 么打你的,你就怎么打他。牢头最看不起这种犯了卵法的。 老大,我……我不敢,你就饶了我吧。姓郭的哭丧着脸,一付可怜巴巴的样子。 妈拉个巴子,你出了*****硬还有没有硬的地方?不敢打,看老子教你。 “五毛”早就手痒了,几巴掌下去,打得姓郭的眼睛发直,嘴巴张开半天合不拢。 这时,有放风的小囚报告,巡岗的武警走远了,干部也没有露面,时机到了。 好了,开始吧,每人五十拳五十脚。牢头有点不耐烦,到“桂花湾”抽烟去了。 这下好看,拳头硬的用拳头,腿功好的飞“连环腿”,还有那看热闹的也没有 忘记沾个便宜,抽个空子你一巴掌我一拐肘,谁还顾得上数数。开头还能听见两个 新口子“哎哟”讨饶,后来就只听得见一片打击声了。 牢头抽完半根眼走过去一看,好家伙,两人昏死过去了。 抬进去,明天要是下不了床,除了每人再赏十个耳光外,张三负责喂饭,李四 负责灌水,解散。 五 监管干部又押来一个新的犯罪嫌疑人。 他未开监门,先把安全员叫到门口:不准动他,出了什么事情我唯你是问,明 白吗? 知道了,知道了,咱这是“文明监”嘛,您老尽管放心。安全员恭恭敬敬地应 付着干部。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知道,凡是干部这样打招呼的,都是有点“水路” 关系的角色。 干部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安全员那张本来笑得像朵喇叭花的脸也越绷越紧。 刚入监的新口子面皮白净,西装革履,很有点派头,看样子在外面不是个等闲 之辈。但是到了这个地方,此时此刻他被号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和从各个角落射来 的几十道狼一样凶狠的目光盯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全身的毛孔都攒着劲朝外渗着 冷汗……不过他确实是一个老于世故的滑头,他没容这难耐的可怕的死寂这持续下 去,未曾开口,先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监票,弯腰屈膝地双手呈到安全员面前: 大哥,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这二百元钱您留着补补身子,那一百元就犒劳弟兄 们了。继而又转身抱拳面向众人:弟兄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都是苦命人,还 望大家高抬贵手,多多关照,谢谢,谢谢了。 钱——这东西确实神通广大,它一登台亮相,原本紧张的空气立时得到了缓和, 号子里唧唧喳喳的有了一点生气。 安全员飞快地扫了一眼放在他面前的一摞票子,嗓门不大却十分威严地命令: 蹲下来说话。(很客气了,“跪”字换成了“蹲”字。) 新口子犹如听到了圣旨,马上矮下了身子。 多大年纪了? 三十八,嘿嘿……枉活了三十八个春秋。(比安全员还大两岁。) 干什么进来的? 贪污。他们说是贪污,……嘿嘿……其实…… 少废话,问你什么答什么,他们说的?哼——冤枉鬼不进这个门。牢老二有点 看不惯他这付酸不溜秋的相。 哎,哎。 贪污多少?安全员没正眼瞧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发问。 不多,三百万,嘿嘿…… 什么?牢老二吓了一跳,赶紧贴着安全员的耳朵边说:又是上了“红线”的死 卵一个,他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安全员岂有不知?他扬手打住了牢老二的话头。 恩,干得不错,出息得很,你说枉活?没枉活,没枉活,死两回也值了,哈哈 …… 安全员的幽默引起了号子里的一片哈哈声。不知轻重的新口子懵懵懂懂地这个 看看,那个瞅瞅,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地就镇定下来,借着这 暂时的轻松反攻为守,他贴着安全员的耳边说:大哥,你老人家要是缺钱花,尽管 跟我说…一番耳语,像一阵春风把安全员那阴沉的面孔拂得像刚刚出水的芙蓉花。 这是一个有点关系有钱而且又乖巧的新口子,他入监来免掉了通常的残酷的 “接站”,并因此很快地晋升为囚徒里的“贵族”阶层。 六 新口子“青红帮”这个响亮的雅号,来源于“接站”时脑袋上被打得这里乌青 地鼓一坨那里红紫地凸一块而来的。 监管干部巡监,隔着铁门一眼瞅见这个正在汗流浃背拖地面目皆非的倒霉蛋, 便立即把他叫到监门口,脑袋是怎么搞的? 打……不,是摔……自己摔的。 摔的?干部仔细地端详了他好一会,心里好笑,说:你这一跤摔得也太惨了, 摔了好几个跟头吧?也真是的,号子里不摔别人,就专门摔像你的这号角色? 监管经验丰富的干部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要是说了实话,以后 在号子里就没法过日子了。 唐X。干部十分严肃地把安全员唤到门口,你跟我说清楚,他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败露了,安全员垂着双手站在干部面前,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嘿嘿,干 部,这摔么……当然不是摔的……嘿嘿,哦,是摔的……此时此刻,他知道说什么 都是多余,但又不能不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狼狈不堪。 干部严肃而气愤的眼光在这个恶棍身上足足盯了几分钟,他心里韵神:号子要 整顿了,安全员也该撤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