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土 一 打土,就是“打土豪”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强占他人财富,抢吃他人食品。 一个新口子进站,随身所带的钱物,会被老口子们仔仔细细地抄查和筛选一遍, 钱,当然是人人不嫌的好东西,好点的衣服,日用品也会被老口子们搜刮殆尽。往 往把你当土豪大了不算,你若是表示不满,会叫你倍尝一顿皮肉之苦。 打土的钱,当然归牢头们所有,最好的衣服也让牢头们先挑选,剩下的,轮到 “打手”和老“桂花”们。 能有钱物带进来的新口子被当成了“土豪”。要打到什么时候呢?那就事在人 为了。带爱相的,会来事的,懂味的,打几次有就罢了,否则没完没了。自己带进 来的会抢个精光鸟蛋,家里送进来的温暖自己享受不到,全部给了别人。X监一例 :一个新口子那个月家里送来了五百元钱,全进了牢头们的腰包,自己仅仅吃了两 包榨菜和几根金芙蓉烟,吃的是自己的,好要点头哈腰地对牢头们的“恩赐”表示 衷心感谢。 这个上千年遗留下来的牢房陋习,一直延续到现代文明社会的牢房里,仍是那 么根深蒂固。打土现象在各个监号里轻重不一。这种强取豪夺体现在许多方面。譬 如分饭分菜,厚此薄彼;睡觉,铺位的安排松紧不一。还有变相打土:强点的嬉皮 笑脸问弱的要,弱的摄于淫威不敢不给;老口子拿旧的跟新口子换新的,新口子屈 于以后不至于被人找茬,不敢不给换…… 这种现象早已引起看守所的领导和监管干部的重视,也采取了许多强制式的手 段加以制止,虽有好转,但也屡禁不止。打土现象严重、影响恶劣的监号,牢头们 会被当成牢头狱霸加以惩治。尽管如此,也只能好上一段时间。严打一过,恶浪又 起。囚徒们瞒天过海的本领高强,顽硬脑壳也比比皆是。 二 新口子进站了。一来就是两个。最高兴的莫过于“桂花王子”和“癞毛”了, 因为按规矩他俩可以把手上的粗活杂活交给新来的干了。 在牢房里要想从奴隶到将军,一是靠钱买出来,二是靠关系捧出来,三是靠拳 脚打出来。自然升级,那机遇简直是微乎其微。别看都在囚徒,等级异常森严。睡 觉分上下,吃饭分头尾,连挂洗脸毛巾的顺序都分前后。有了好吃的好穿的,先要 紧看牢头们。 两个新来的小秃驴只有十六、七岁,是少年犯。进监后挨了一顿毒打不说,从 吃完中饭到现在还没闲过。(老口子们故意找事给他们做。)他们两个来时两手空 空。无土可打吗?不,你扒一件衣服,我刮一条裤子,仅仅几分钟,就把两个新口 子脱得只剩下遮羞的三角裤了。两个少年犯像两只赤膊鸡似的站在那里打摆子。这 是秋末天气,冷飕飕的。牢头们担心他俩冻病了干不了活,更怕干部看见了露马脚, 于是吩咐打过他们的土的人把自己不要的旧行头多多少少让点出来。 这下好看了,大的大了,小的小了,长的长了。短的短了。两个新口子只好将 就穿上。瞧他俩那副德性,真好象是猴子穿衣服…… 三 新口子林进监时因为有病,再加上监管干部特意打了招呼,进监后免了例常的 接站。人走了运,带进来的一堆衣服却未能幸免于难。监房里好热闹:“牛魔王” 正拿着一件花格子衬衣往身上套;“槽头肉”抓起一件黑夹克往枕头里塞;“大裤 裆”和“泥坨坨”为抢一双丝袜差点动了拳头;连没几天活头的死囚“半边瓢”也 丁零哐啷地赶过来抢了一个塑料口杯。 林蹲在监房的一角,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大大的圆圆的塑料盒,脸色铁青,牙 齿咬得嘎巴嘎巴响。 东西哄抢完了,囚徒们的眼光又财迷迷地盯住他怀里抱着的那只塑料盒,各自 心里运起了小九九。 咦,什么宝贝,他看得那么珍贵? 说不定里面装着监票呢,我的天,只怕有好几千块呢。 可能是烟。他是干部打过招呼的,只有这种水路犯人才有可能带进那玩艺儿。 囚徒们慢慢围了上来,眼露贪婪,脸挂狰狞…… 林霍地站了起来,两眼射出青光,他抽搐着咬肌,慢慢地打开塑料盒那个蓝色 的盖子。 囚徒们大失所望,只不过是一只空空的塑料盒。 看清楚了吧,这是我女朋友送来给我当饭盒用的,谁要是敢碰一碰,我和他一 起血溅当场! 新口子里少见有这种气魄的。 看他那认真劲,血溅当场不会是儿戏。 再说,他是干部打过招呼的,一只塑料盒子,别人也犯不着去和他血溅当场。 安全员走过来解开了这个尴尬的局面。他大度地拍拍林的肩膀:好小子,是个 人物,有情有义。大爷我今天高兴,就把这玩艺赏给你了。下次女朋友寄照片过来, 别忘了让我先亲亲,哈哈…… 哈哈……囚徒们也自我解嘲地跟着安全员和了几声稀稀落落的笑声。 四 “天窗”上走廊里一下站满了监管干部和身着迷彩服、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察。 急匆匆的脚步声把囚徒们从午睡中惊醒。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 哦,突袭查监。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有烟的顿时慌了手脚,立即紧张地收藏这不合时宜的“第 二条生命”。不一会,监房里喇叭响了,传来了干部的训话声。搞了半天,是打击 牢头狱霸活动。 X监的三个牢头在号子里称王称霸,打人,玩人,强人侍侯,抢钱抢物,X监 搞得像人间地狱,叫人死不了也活不成。干部在广播训话中罗列了一系列事实,叫 人听了咋舌。这种人得不到惩治,“家”无宁日。 三个恶棍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为首的一个被关了禁闭;(那真是个想死的好地 方。)另外两个戴脚镣手铐。他们三个没有判的要重判,已经判了的要加刑。 一阵镣铐声传来,三个恶棍在干部和武警的干部的押解下“游监示众”后将被 分别关进其他监号。 五 某监进来一个新口子,可能有点水路关系,带进来一包烟和二百元现金。老口 子里“许大马棒”和“站不稳”一哄而上,拳打脚踢,搜抢了他这些“珍稀物品”。 这下得了,捅了个大马蜂窝。不知怎么让干部知道了,将二人提到监门外走廊 上面壁跪下,当众脱了裤子,用尺来长的塑料方棍在每人屁股上狠狠地抽了几十下, 顿时皮开肉绽。“站不稳”本能地用手遮挡一下,结果一棍抽在手指头上,鲜血直 流,痛得他脸色煞白,汗如雨下。他的头无力地靠在墙上,几近虚脱。 众囚看他二人被打成那样,真有点可怜,但想起他们的行径,又着实可恨。特 别是“站不稳”,一个抢劫重刑犯,刚从死刑改判成无期徒刑,卸镣没几天又生出 恶事来,真是劣根难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