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回了老家:保定番禾县。 我对我娘说:“找块儿地方,我要养猪。”我娘说:“离婚时,你爹向我要了 两万块钱,他说要三十万,你三姥爷背景比他硬,打算一分钱都不给他。我一想, 一分钱不给,他肯定没个完,离了婚也会跑回来折腾,就给了他两万。现在,咱们 家有不到三万块钱的账。” 我的所有姨妈也反对,说:“别丢那个人了,找个工作吧。你是大学生,能找 个不错的工作。先成个家,再考虑立业的事,谁都是这么干的。” 不行,离婚风波已经把我家的脸都丢尽了,我也不愿意再看见我爹;再说,县 城里工厂的公共厕所太落后,我拉屎拉不出来。我也不愿意被李姗或李英华碰上, 我没成气候,只有养猪,我才能成点儿气候;既然养不成,我想回广东。 我娘不愿意让我回去,还说: “你只能守着我,才不会出事。你爹已经变态了,他会想尽办法,把你送进黑 砖窑,逼着你还他钱。” “我不欠他钱。” “他已经变态了,心理不正常了。你忘了那三十万块钱的事了?他在法庭上说 你花了他三十万块钱,让你还,房子他都想霸占。他说:‘我知道我儿子没钱,他 把房子给我,这笔账就算了。’我强压着没给他,只给了他两万块钱。你只有守着 我,才不会出事。” 我也害怕了,不打算回广东了;并且,我一直没和我爷爷那边儿联系。我不想 联系,我姥姥家只想让我去找我爹要钱。 我姥姥还说:“你们姓邵的,没一个好人!你大姨父那么有钱,人家怎么不那 样?” 乡亲们都知道,我们这一家姓邵的不是东西。他们当着我的面儿,列举我家族 的坏事:老头老太太怎么这么自私?几个儿子,每人都坑了一名良家妇女;你二伯, 现在还在虐待你二娘;你爹县社这群人,人人在外边都有女人,天天吃喝嫖赌。你 们这一家子怎么这么缺德?你一定也不是好人! 尽管我的经历应该让我变成坏人,但我没能成功;我还是好人,绝对是! 我姥姥不这么认为,她认为我必然会像我家族里其他人。她还说了这么一句: “他邵三尧儿子孙子一个接一个地死,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你爷爷他爹叫南霸天, 干了太多坏事,他还贩卖过咱们村儿的大闺女,人家到现在还记着这件事!这是报 应!” 我的姨妈们也不相信我是好人,她们还问我:“你是那样的人吗?”我说: “我不是。”她们听了,仍然不怎么相信,她们认为我根秧不正,非常危险。我确 实根秧不正,可我心眼儿不坏;虽然我应该变坏,但我没变坏。 我怀疑我之所以没变坏,是因为我看过邻居王涛的一本书;当时,我刚刚才进 市耳镇中学,还是个孩子。他那本书里,尽是些描述坏人在地狱里,怎样地被一刀 一刀地割,怎样地被扔进油锅,有的被割掉阴茎后,用勾子吊起来;所有的残酷场 景,都附有插图。 那本书把我吓坏了,我认为可能是那本书让我不敢变成坏人。当然,这只是一 个特例;也可能不是那个原因,也许我的成长经历让我必然成不了坏人。我虽然成 长在变态的家庭里,但我从来没认为那样对,当时我无论多么痛苦,都没认为那样 做是对的。 我有点儿绝望,我既回不了广东,也离不开番禾,当时我还不知道每个大城市 都有招聘会,保定就有,我认为自己会被捆绑在这里。在番禾,特别是市耳镇一带, 我名气很大,现在的我,实在没脸在这里混,我只能开着汽车回这里,不能在这里 打破工。 我又看见了小时候和我上床的小娟,她的姿色远远不如以前了。她已经跟过无 数男人了,什么人都有,有的40多岁,有的天天揍她。按现在的情形看,我俩当初 干的那点儿荒唐事,屁都不算;早知道她变成这样,我俩应该更放纵点儿。我俩都 看到了对方的眼睛,有点儿让我说不清的感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想正当地去应聘,但县城根本没有招聘会。最终,我舅舅把我弄进了制药厂, 当质检员。 我不愿意进制药厂,这里边有不少人认识我,他们知道我就是当年不可一世的 邵小林,我觉得很难堪。 即便如此,我也打算好好地呆在这个厂子,起码离家近。但这个厂子不好好开 支,领导们压根没有想办法把局面扭转过来,天天只在那里喊口号。 一个月,我就明白了检验的原理。所有的药品,都是这么一个原理:提取出成 分,和对照物一比,就知道含量够不够。提取的方法,《药典》里有步骤;对照物, 是现成的。总之,我干这个不费力。 那些药品,不管含量是否达标,我们都必须让它合格。如果哪批含量不够,我 们会被命令接着测量,直到合格为止;并且,还没测完,那些药品就已经卖出去了。 这都不算什么,就是工资让我上火。工资总是不按时发放,工人们说:“去年 的工资,还欠着10个月的,跳了过去,先发今年的。”可是,今年的工资发的也不 顺利。 我想和一名学生一起跳槽,我们打算先去别的药厂转转。还没等我跳成,我大 姨父就把我弄进了实验中学,当物理老师。大姨父请校长吃饭时,我应付不了,拿 着打火机,不知道怎么帮人家点烟,这是我这辈子以来,第一次和陌生人吃饭。 进实验中学之前,我大姨帮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叫刘荣。这个刘荣,也念过 大专,家里一共有四个姐妹,全都奇丑无比,但我认为她长得不赖;并且,她家非 常有钱。 我想搞定她,但这是我第一次干这事,我一次也没恋爱过,我还没真正对付过 女人,我应付不了;虽然我知道了理论,但操作起来,还是非常不顺手。她这个人 也有点儿孤僻,我怎么努力都和她打不成一片,我感觉她在试探我是不是傻,她嘴 上也说过我傻;不久之后,她把我甩了。 所有人都认为我比她漂亮,女方的媒人一见我还说:“这小伙子太漂亮,我怕 他看不上那个小丫头。”但我还是被甩了。 我开始教书,一开始,我觉得挺美,教书对于我这个曾经占第一的来说,太轻 松了,我什么都会。 等到一开支,我傻了眼,一个月,就给我开了三百多块钱。原来,我只是个代 课老师,我这样的老师,全校有二十几个,无论教得好坏,都是这个待遇。 我要能撑那些正式老师一样的钱,我倒不太难过,但是,这里的老师都认识我。 他们竟然都是当年市耳镇中学的老师,他们一眼就认出了我;物理老师一见我,先 来了一句:“屈才!”真丢人!邵小林混到了这个份上!但我不知道保定就有招聘 会,当时我要知道,会立刻离开这个烂鸡巴学校! 我在失落中,认识了一个女朋友,叫李丽珍。我舅妈在乡下当老师,她把丽珍 介绍给了我。丽珍不难看,还有点儿像林心如,但个子太矮了,我怀疑她有没有一 米四。我咬着牙开始和她交往,这是我舅妈介绍的,既不能抹了我舅妈的面子,也 不能断了自己的情路。 每次和她约会时,我都像做贼似的,生怕被熟人看见,我可是当年的邵小林。 我更怕被李姗或者英华看见,她俩要看见了,必然嘲笑死我;再说,没准她俩中的 某个人还爱着我,这样我的爱就被毁了! 我虽然没爱上丽珍,可仍然想占她便宜,因为我没接触过女人,总想感觉一下 女人的好处。我见机会就抱她,摸她,她既让我抱,也让我摸,但就是不和我接吻, 我亲她时,她硬闭着嘴;到现在,我也没和女人接过吻。 一天晚上,我把她带到了公园的小树林那儿,想亲热一下。那天,全市停电, 到处黑灯瞎火。我突然碰到了我初中时的生物老师,她停下了,等着我去打招呼。 不行!不能让她知道我女朋友这么矮!我硬是没和老师打招呼,这名老师再见着我 时,眼皮也不抬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是有苦衷的,尽管这个苦衷是我自己的 错误认识。 那晚,我还没下手,就碰上强盗了。 那人戴着CS里面的头套,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用外地口音说:“兄弟,借点钱 花。”我和丽珍都吓坏了;其实,我扭头就能跑掉,可丽珍不行,我不能扔下她不 管! 这小子把我的手机和钱都拿了,还搜了搜我俩的身,丽珍把她的手机偷偷扔到 了一边的草地上,那人没看见,我担心她的手机会不会突然响起来。手机没响,强 盗骑着我的车子跑了。 这样子,还亲热个屁!我不担心我的财物,我开始担心丽珍的安危:我和她出 来了不只一次了,这太危险了。我俩骑着她那辆车子,失落地回了我家。我娘说: “你给了他钱是对的,那些都是亡命之徒!”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丽珍矛盾越来越大,我们发愁钱的事。我已经不在乎娶谁 了,我只缺钱。我恨我自己不争气,上一个女友那么有钱,我怎么就没把人家哄住? 我在想:不行,和丽珍在一起,日子没办法过;穷倒不怕,丢人丢不起!我是 大学生,饭都混不上,人家会嘲笑死我。 但丽珍愿意了,她爹训了她一顿,说:“别那么多事了,你比人家大两岁,赶 紧结婚吧。”丽珍打电话催我,我硬是装蛋,让她再找找好的,不行再来找我。 我俩就这样不联系了。 这段时间,我似乎见过初中那个李燕。我表弟王龙在药市摆摊,我经常过去玩 儿。王龙说:“初中你喜欢的那对双胞胎,有一个在大棚里摆摊。”我问他:“哪 一个?是李燕,还是李姗?”“不知道,反正人家娶的是老二。”我知道了,李燕 嫁人了,我不敢走过去看她,只能远远望一望,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她;我感觉 她应该也看到了我,似乎也在躲着。 她姐姐李姗在哪儿?也嫁人了?估计差不多,早不念书了,人又那么漂亮,不 定和多少男人上过床。上床上的不耐烦了,随便找一个有钱的男人结婚。说实话, 我希望她没结婚,别管她和多少人上过床,我希望她从没爱上谁,我希望她爱的人 是我,因为,我爱的依然是她。我爱的人还有李英华,但李英华也不如李姗。除了 这两个人,我一辈子也没爱上过别人。 我没见过英华,在路上见过张芬的女儿,但我没办法向她打听英华的事,我俩 没有正式认识过。我也没脸打听:英华那么聪明,一定考上了特别出名的大学,她 应该还没毕业。 我也见着了一直爱着我的刘平,当时她和一个男人在一块,她走到我旁边来, 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对象。”她对象应该是我,可上帝没让那个人变成我,上 帝让我变成了陈世美,白眼狼。 我养不成猪,但我仍然琢磨其他发财的路子。我以前成绩特别好,应该当个家 教,可那些家长不知道我以前成绩好;我必须先教个差学生,就像我以前那样的, 既聪明,又不好好学习,把他教好了,我自己名声也会传出去,家长们就会慕名前 来。 180 班,有一个叫袁幸和的男生,非常聪明,也不听话,他还是一个特困户, 别管他是不是特困户,就教他吧,他是个材料。我还争取到了另一个孩子,叫马浩 寒,他也是个既聪明又不爱学习的孩子,他家还给了我1000块钱的家教费。 我计划的非常好,寒假让他俩住在我家,我给他俩补一个假期的课,等开了学, 我仍然继续教他俩,他俩的成绩必然会突飞猛进,我的名声也就出去了。放假之前, 老师们就对我说:“干嘛给他俩补课?这两个家伙,你就是给他俩补回来了,他俩 也不会学习。”但我不这么认为,我不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吗? 整个假期,他俩都住在我家,我天天教他俩,教所有科目,我确实卖了力。我 娘对袁幸和特别有意见,因为他不但没交学费,而且还吃住在我家,我家并不富裕, 并且有三万来块的账。 假期过了,我让那名特困户仍然住在我家,为了成功,必须得牺牲点儿。我期 待期中考试快点儿到来,并且,仍然天天为他俩补课,他俩已经能跟上所有课了, 只要他俩愿意,就能考进前几名。 终于,期中考试来了。结果出来了,没把我气死:他俩没进步!就像其他老师 预期的那样:给他俩补回来了,他俩也不学习!并且,袁幸和这个孩子,完全和我 当初不一样,他似乎定了型,一点儿也感动不了,仍然天天跑出去上网。在我家住 着的时候,他一点儿感恩之情也没有,又馋又懒,把我家当娱乐场,挑着最好的吃, 并且,晚上只看电视不学习。他怎么一点儿感恩的心都没有,即便不是为了自己, 也要因为感激我,而努力一些。并且,我借车子给他骑,没气了,他也不打上,就 硬那样骑;车子旧一点儿他嫌丢人,专挑着最新的那辆骑,到了学校也不锁。他怎 么这么不珍惜这个机会?他一点儿变好的愿望也没有,还总是借我的钱,借了钱去 泡妞和上网,当然他没钱还我,我就像他爹那样贡着他。 我对袁幸和渐渐地失去了耐心,他绝对好不了,他的本性不像当年的我,他已 经彻底变坏了,就连变好的愿望都没有。我估计,如果不发生什么极大的意外,他 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我不打算帮他了,本身我也挺缺钱,这样帮他已经是很咬牙的事了,我对他说 :“我娘嫌麻烦,你先回家住吧。”他挺不高兴,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的不争气, 竟然还问我:“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叹了口气,说:“再说吧。”他沮丧地走了, 走吧,这里不是免费娱乐场。 我教的这两个班,成绩也不行,因为我的脾气太好,不打人,他们专挑着我欺 负,我不应该将这些孩子看得那么心眼儿好,他们和我们那一代不一样,他们的本 性不行,我想到了我初中语文课本里的一句话:垮掉的一代。我们这一代已经垮掉 了,但不是在儿童时,而是步入了社会之后,因为没有机会而不得不垮。而这一代 人,已经在童年就垮掉了。 一个班还行,因为班主任厉害,管的严;另一个班已经彻底完了,他们的班主 任什么也不管。学生们专门欺负我,现在揍他们,他们也不怕了。我不想再干了, 我想最多是干完这学期。并且,那个差班,有个学生还侮辱了我。 那天,我正讲着课,这个学生不停地搭话,当然,这是一个占倒第一的而且是 人渣级别的学生,我不屑于理他,我又讲了一句课,他说:“废话。”我非常生气, 但不愿意搭理他,我又接着讲,他还在那里搭话,我忍不住了,对他说:“你想找 死?”其他学生都笑了,我才明白我已经气愤地冲昏了头脑。下了课,我把那几个 特别讨厌的学生叫出教室,教育了他们一顿。不管他们怎么保证,过后,他们仍然 我行我素。 从这个时候,我就决定了,这辈子,我再也不帮助任何人了,中国人,谁也不 值得被帮助。 我咬着牙,坚持到了期末考试,两个班的成绩都不行,我多行都没用,他们就 是不好好地学。那个好一点儿的班还勉强说的过去,成绩跟其他班在一个档次上; 那个差班,科科倒第一,并且档次没和别的班在一个级别上。 我不想再干这差事了,我干不了。如果是我们那一代人,孩子们遇到我这样的 老师,一定非常感激,可这不是我们那一代人了,他们不但人品不行,而且已经有 点儿退化了,身体和智力都明显不行,有的学生到了学校,说:“中午吃的豆豆粥。” 竟然用的是婴儿式的语言。 我不想教了,学校也肯定不愿意雇我了,我收过那个马浩寒家里1000块钱,但 我知道,就算我给他补10年课,他成绩也好不了,他自己就没有变成好学生的愿望。 他家里还来了一个电话,指责我教的不行,还想让我再为他补一个假期,我咬着牙 把他家里推掉了。我实际上教的非常好,我们村里有很多人,把孩子送到我家里, 求我为他们补课,他们成绩进步都不小;但这些乡亲不怎么给钱,在他们那里我名 声不错,但没有意义。 在假期里,我上网看到一则新闻:刀郎的老板叫郑金标,他是一个伯乐,发掘 了刀郎。我想试试,希望他也会发掘我,快把我从这个处境中解脱出去吧,我连个 像样的工作也没有了。我把四首词曲,寄到了新疆德威龙唱片公司,直接写的“郑 金标收”。我怕留不下印象,先后寄了好几次。 一天,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过来,我估计是郑金标,他直接就说: “我就是郑金标,我已经收到了你三封信,看来你也挺执着,你的歌可以,你 会编曲吗?” “没有把握。” “那你是希望我们公司把你包装一下,为你推出唱片,是吗?” “对。” “那你寄两张照片和CD样品过来。” “录音带行吗?” “行。” 我想找个录音棚录音,可县城里没有录音棚,就是有,我当时也没钱,一个月 三百多块,日常生活都紧张,剩不下钱。我用复读机录了几首歌,并且没有伴奏, 因为我没有吉他,我也不太会编配伴奏,就那样干唱了几首。我自己听了听,都觉 得什么效果也没有,就连音色也听不出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别管怎么着,先 寄过去吧。 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郑金标都说还没收着;终于有一次,他说收到了。我问: “可以吗?”他回答:“长相还行,但录音带听不出来。”完了,我身上没什么钱, 不可能去大城市找个录音棚再录一次,亲戚们根本不相信我会弄音乐,他们因为我 爹娘离婚的事,已经借给了我家很多钱,也没人愿意再帮我了。 干脆,把歌卖给郑金标算了。我又打通了他的电话,说:“我把我的词曲卖给 刀郎唱,行吗?他看过这些歌吗?”他说:“他看过,我们商量一下再说。”过了 几天,也没回音,我又打通他的电话,问他行不行,他说:“我把歌给了编辑部, 行的话就通知你。”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郑金标第一次打电话时,我以为我运气来了,终于可以出唱片了,让人们看看 我是怎么自己作词又作曲,并且亲自主唱,我要当一名实力派歌手;我还要回来娶 李姗。当时,药都制药厂的一个邻居,帮我在他们厂找了一个差事,我推掉了,我 认为没必要,我要成就大事了,还当几天工人干嘛?我也没看上那个职位,认为怎 么也得当个管事的或质检员。 现在,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我娘天天骂我,说:“你怎么就把药厂的差事辞了, 你还臭美出唱片,做你娘美梦去吧!”我没话可说,我想出去打工,番禾县根本没 有招聘会。我仍然不知道保定就有招聘会,我想离开番禾县,上网找到了山东威海 一家水产公司,可我娘不愿意我去外地。 大集时,我娘去集市摆摊,其他几天,她在一家厂子里打工。我让我娘去她们 厂帮我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当个工人;现在,干什么也无所谓了,只要有个工作就 行。 当晚,我娘回来就骂我,说:“不要!人家不要你!你大学毕业了,连个工作 都找不着,还做梦出唱片?做白日梦去吧!你干嘛非要把药都制药厂的职位辞掉?” 我娘天天骂我,我也无事可干,天天在家里空虚地要命,并且我也害怕,这已 经是走投无路了!我仍然不知道保定就有大型招聘会。回头分析:当时我的抑郁症 已经发作了;并且,因为处境不行,我丧失了自我治疗的能力。 我没钱,还有账要还,天天在家无所事事,太难受了,但愿你永远也没有过那 种经历。后来,我想去找我初中的同学刘建明,我知道他在一个厂子里打工。我担 心他会不会嘲笑我,但没办法,必须得找他。他根本没嘲笑我,只说:“太累,你 受不了。”但我坚持让他把我弄了进去,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进了厂,竟然是天天抗麻袋,一百二十斤的麻袋,一天不停地捣腾。第一天, 我的胳膊就肿了,我强咬着牙,继续干。受点儿累,我不怕,可工人天天问我: “你念了大学,怎么干这个?”这真是丢死人了!我沮丧急了。 正在这时,我姥姥让我回老家见个对象。说实话,我非常有魅力,弹琴唱歌我 在行,知识也很渊博,人也挺幽默,可这个时候不行,我的抑郁症已经发作了,并 且很严重。我压根不想去相亲,我已经没有这个欲望了,可我姥姥硬逼着我去;并 且,我娘天天骂我:“你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别人家娶不上不丢人,可你娶不上丢 人!”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家已经够丢人了,我娶不上媳妇也是一件丢人的事,别 人会以为这个家彻底完了。 那个女孩子挺漂亮,我俩进了屋。我说了,我的抑郁症已经发作了,我连开口 的欲望也没有,她问一句,我答一句,也就问了两句,她就出了门。她一定认为我 是一个傻瓜,我当时也确实是一个傻瓜。 我姥姥骂了我一路,说:“你怎么连这点儿本事也没有?你就说:‘挣多少钱, 还养不起你吗?’拿出点儿志气来。你去向你爹要点儿钱吧?”我说:“不要。” “你真是他娘的没用!向他要钱娶媳妇,天经地义!” 我没去要钱,仍然去那个厂子上班,干了有十几天;终于,我干不下去了,我 受不了人家天天问我:“你念了大学,怎么干这个?”我说了,我的抑郁症已经很 严重了,我已经没有能力分析处境了,我非常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并且,厂子里 管事的,全都是老板的亲戚,他们也拿我大学生的身份开涮,并且欺负我人老实。 我又和我娘一起去找那个邻居,希望他能在药都制药厂给我再找个差事。 没等到人家开眼,我就出了大事! 我闷在家呆着,什么事也没的干,天天发愁,天天挨我娘骂,我有了自杀的想 法。但这次,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这次我是彻底不想活了。我甚至不担心 自杀会不会丢人,只想去死,只想把一切都解脱掉。 我分了好多次,去一个小药店买安眠药,我仍然还会演戏,骗人家说:“我姥 姥睡不着觉,天天在家里折腾,弄得谁也过不了日子。”这样,我渐渐地积累了5 瓶安眠药,并不都是满瓶,我因为失眠,吃过一点儿;但剩下的药量,也已经非常 足够了。 那天晚上,我突然下了决心要死。我先试了试割动脉,因为这样成功的几率大, 但总是不敢太用力。白天我试过开煤气,但味道太重,没办法忍受到死去。现在, 只能吃安眠药了。我先写了张条子:看看药量,别送我去医院,救醒了也成植物人 了,别送我去医院! 我把几瓶安眠药吃了,我大把大把地吃,就像吃糖一样;然后,我又喝了半斤 白酒。明天就要死了,肯定会死,因为明天是集市,我娘晚上回来才能发现出了事, 到时候我已经救不回来了。既然要死了,我要痛痛快快地伤害自己的身体!借着酒 劲儿,我用烟在我胳膊上烫了二十几个伤口,一点儿都不疼。我又抽了会儿旱烟, 决定躺下等死。但我不能死得太难看,我要穿漂亮一点儿,免得死后亲戚们给我换 漂亮衣服,看见我那不够大的阴茎。我穿上了我仅有的一套西装,躺下了。 我以为一定会成功,终于可以解脱了。可第二天一早,我6 点钟就醒了。怎么 回事?安眠药是假的?还是我对这种药不起反应?怎么连自杀都没成功?我没死, 手上的烫伤怎么办?不行!我还得死,既然吃安眠药不管用,我就割动脉,只要血 流出来,我只要坐在地上等着它流就行,肯定身体会发冷,但很快就会失去知觉; 再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出去买了两瓶白酒,打算一口气喝完,让自己彻底地醉透,这样才会有勇气 割脉;否则,我必然下不了手。我拿着酒进院子时,邻居小旦拉着我,说:“小林,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理他,只管开门进院子,拉扯当中,一瓶酒摔在了地上。我 不管小旦,自己进了屋,把一瓶白洒喝光,发现醉的不厉害,我仍然试了试割脉, 不行,下不了手,还得去买瓶酒。到院子那儿一看,小旦用自己的锁,把我锁在了 家里。不管那么多,我从房上出去。 突然,我一生的经历涌上了我心头,去你娘的蛋吧!我早该死了!我干嘛再受 这么多年的罪?死之前,我要折腾折腾,狗日的爹娘!我操你们奶奶!我拎起一只 凳子,砸烂了块玻璃,又拿起凳子砸了几块,不行,损失太小了,一点儿都不解气。 我要把电视砸掉,马秀敏,你这个变态娘们儿,我让你看电视,回老家吃屎去吧! 我把电视从桌子上拽下来,认为没摔坏,我又拎了一桶水,把它浇在电视上。邵志 恒!马秀敏!你们两个变态狗杂种,我操你们奶奶祖宗十八代! 我上了房,想去买酒,必须得再喝点儿,或许得再买两瓶,否则,我绝对下不 了手。我忘了我已经喝过一瓶了,我已经晕了。刚一上配房,我的一条腿就被拌住 了,坏了!要飞进邻居院子里了!这户邻居家长期没人住。我身体平着着了地,在 着地之前,我的头还蹭到了墙上,刚一着地,我就感觉已经不能呼吸了,还没等我 喘上气来,我眼前就黑了,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发现邻居们正抬着我走,我不知道他们要抬我去哪里,过了一会儿, 我被扔在了自己家的床上,那个卖安眠药给我的,也在我家,我看了这些人一眼, 又晕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娘把我叫醒,推着我上了楼,我刚一上床,又晕 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王龙叫醒了,王龙用拳头象征性地打我的脸,把我押下 了楼。我姥姥家的人已经来了我家,一群人在楼下呆着。我娘在楼下,边骂边嚷: “你赔我电视!你狗操地赔我电视,出去挣钱也要赔我!”我四姨妈说:“你别嚷 了!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嚷?”我被王龙放在了沙发上。 我非常讨厌我姥姥这家人的做法,每次我爹娘打架,他们都是类似的做法,全 家人都掺和;现在,他们又来对付我。 我舅舅说:“我早就看不惯你了,一直不跟你一般见识,忍着你。日子好不好 过,别折腾。我长这么大了,打过一块玻璃吗?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别找死!” 我自杀没成功,思想也早麻木了,我只有一个想法:我爹娘折腾了一辈子,最 终把我毁了,每次这群亲戚都来掺和我家的事,一次也救不了我,也没能救我爹娘 的婚姻。到我自杀的时候,竟然还一起来收拾我。太他娘让人气愤了,这群王八旦 太他娘让我气愤了!没看见我刚才才自杀吗?竟然还来收拾我。 我想收拾他们,但我肯定不是对手,他们人太多了。我恶毒地说了一句:“要 是我有一把机关枪,把你们姓马的,全崩了!”我刚说完,我舅舅就对着我的脑袋, 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搧,直到我的头被打得贴了沙发。 马树宁!我记着你!你个狗杂种!你大字儿不识一个的狗杂种,大傻屄!每次 都用武力掺和我家的家务事,一次也没弄成功,你个大白痴!低能儿!没人要的一 个弃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不报复你,并不是不想,我没干,要么是因为我不 和你一般见识,要么就是没有机会。但你要记住,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个白痴! 我舅舅又说了句什么,好像是:“你再说一遍?”我记不清了,我也没回话, 只是因为不敢,没有一点儿其他感情。我感觉我四姨有点儿心疼我,但谁也没说话。 一会儿,他们都走了,走之前,王龙还来了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人们走后, 我娘把我推上了楼,说:“别让我看见你!” 我在床上一躺,就又昏睡了过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