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这一代被称为“80后”的大学生,他们大多有着优越的生活条件,别人总认为 他们娇生惯养,缺少风风雨雨的锻炼,缺少艰苦环境的磨炼,然而,当历史用如此 直接的方式走近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表现没有让人们失望。尽管体验的方式不同, 体会不尽一样,但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交上了一个完满的答卷。因为,他们的青春, 第一次如此直接地与“国家”和“民族”紧密联系了起来。 下面是和聂红波同一寻亲小组的组员,一个名叫李慧的同学对此次寻亲的记录。 我们不妨临时给她的文章起一个标题,叫做“一个人的寻亲”。 参加了校团委组织的“寻访烈士亲人,告慰烈士英魂”活动,感悟颇深。自2006 年1 月19日出征仪式,至2 月7 日找到烈士亲属的消息传来,每天思考的都是寻亲。 整个寒假在寻亲的路上度过,有过喜有过忧,有过期待有过失望。其中的经历无法 用一两句话说清楚。 1 月19日下午,由于考试没能参加寻亲活动的出征仪式。由于中间出现了点小 差错,寻亲的日志和介绍信被一位不认识的同学拿走了,由于考虑到没有介绍信, 会给寻找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打电话给参加出征仪式的同学,但是没有结果。 无奈之下,和另一组的组长商议,两组合为一组,以使活动方便。 1 月21日开始,我一回到枣阳老家,立马会同另一组的部分同学赶往民政局, 那里的工作人员很热心,我们先到“地名档案室”,工作人员拿出了枣阳市最早的 《地名志》,我们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叫“陈家沟营”的村庄。 带着失望我们离开了民政局,采取了各自行动的方案。每个组员利用最短的时 间四处打听周围的情况,获得有用的消息,有了消息大家相互通知,提高活动的效 率,然后大家集中去寻找。 回到家中,我给家人讲了这件事情,家里人对这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表示了极 大的支持,并帮我到处打听,妈妈串门时向人打听,弟弟向他的同学求助,爸爸亲 自开车带我去找村庄。与此同时我的同学也给我提供了帮助,到处走访帮我查找, 一位陌生人不辞辛劳为我送来详细的地图,我的感激之情难以用语言表达。 妈妈串门时打听到一个叫陈庄的地方,用枣阳的方言来讲,陈庄和陈家沟营相 差不是很多,而且有王姓人家。也许这个地方就很可能是我要找的地方,有了消息 我就会找来家住熊集陈庄的高中同学帮忙。虽然结果证实不是我要找的陈家沟营, 但同学在寒冷的冬天冒雪为我帮忙,让我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把寻亲活动坚持到最 后。 一位陌生人为我提供地图的事让我至今仍记忆犹新,叔叔满头的汗水,让我感 受了社会的温暖以及寻亲活动的价值所在。在和我的母校看门大爷的聊天之中,了 解了很多东西,还从他那里寻来他的干电视维修工作经常下乡的侄子的电话,叔叔 不辞辛苦跑了很远的路,为我送来枣阳市最详尽的地图。 …… 这时,新年的气息已悄然逼来,但是我脑袋里却始终装着“寻亲”,根本没有 时间上街买衣服,致使我的新年衣服还是妈妈找人帮我试穿才买下来的。新年里, 我趁走亲访友的机会向亲友打探,亲友开始觉得我只是聊天说说而已,没有很在意, 接着看到我的执着,他们也有所感动,都答应帮我问问。 …… 关于我们寻找的报道也登上了报纸,那份报纸我会长久保存,这其中的意义是 何等深刻,我怎能忘怀呢?其实在这次寻亲活动中,我们的其他组员的热情也让我 感动。有位叫张珏的孝感女孩,她的老家在我们枣阳,她利用寒假这个机会,跟随 我们的队伍一同去找寻,枣阳对她来说比我们陌生一些,对她来说寻找工作更困难 一些。但是她不怕这些,从一放假就投入到寻找队伍中来,直到阴历腊月二十八才 踏上回孝感的路,这些天来她吃住在亲戚家,白天查询打听消息,我很佩服,当我 们有了烈士亲属找到了的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了她,虽然不是当面告诉她的,但 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她很激动。 记得才开始报名时,我没有看到通知。同学看到通知后立马通知我,让我赶紧 去报名,不要错失这么好的机会。在我们活动期间,还不时有同学发短信问我寻找 活动的进展情况,有没有什么他们可以帮忙的。 当他们得知找到烈士亲属的消息后,也为我们高兴,还说等开学我们搞报告会 时,一定通知他们,他们也想听听我们坎坷的寻亲经历。来到学校后,还有同学专 门来找我,让我细述寻亲的经历呢!这次意义深远的活动其影响力是很大的,期盼 着举办更多这样的活动,让更多热血青年参与进来,去感受!而这段经历也值得我 们每个人珍藏,它将伴随着我们去面对人生中更加艰难的风雨! 陈秀英,第一位烈士的直系亲属 竹山小组的组长名叫孙炜,华中科技大学临床医学德语0501班学生。竹山组负 责寻访烈士熊起友的亲属。 熊起友,部属:一九七师五九○团三连;职别:战士;年龄:33岁;籍贯:湖 北省竹山县。 《武汉晚报》记者汤华明一直负责为烈士寻亲的追踪报道,一天24小时密切注 视着同学们的寻亲动向,与他们保持着密切联系。当他第一次见到竹山小组的这位 组长的时候,心里头涌起一种怜爱,这是一个很阳光的大男孩儿,一个男孩子承担 这么大的责任,汤华明确实有些担心,替他捏着一把汗。 烈士的资料非常简单,在偌大一个竹山县找到57年前就阵亡在异乡的烈士的亲 人,谈何容易! 孙炜的家就在竹山县,1 月19日,启程回家的孙炜和同学们在襄樊不得不停下 来。一场大雪把山路封死了。老乡们劝他,路上非常不安全,先在襄樊住上几天, 等雪化之后再回竹山。可他们还是上路了,小组成员乘上了回竹山的公共汽车,可 是,路滑山陡,随时有山石滚落,走到半道儿连司机都不敢往前走了。 从襄樊到竹山还有200 多公里的山路。 下了车,不甘心。孙炜四处找车,能往前走一段是一段,走一段倒一段,200 多公里的路程整整折腾了10个小时,才总算回到了竹山。 小组共有4 位同学,其他3 位同学住的离竹山县城非常远,4 个人如果都待在 县城里,得吃,得住,对一群不满20岁的孩子来说,真是大难题。孙炜让大家先解 散各回各家,他先和县民政局联系,获得具体信息之后再作筹划。 出乎小孙的意料,不止他一个人在寻找这名57年前牺牲在山西太原的竹山籍烈 士。早在2005年10月,县民政局就收到山西王艾甫的来信,将熊起友烈士的资料传 了过来,县民政局当即将烈士的信息都发布在《今日竹山》网站上。同月,《武汉 晚报》记者汤华明也来到竹山县,民政局3 名干部陪汤华明找了一整天,结果没有 任何进展。当孙炜赶回竹山县的时候,县民政局在整个竹山县已经展开排查,走访 了县境内80多个村落。 2006年1 月21日,刚回到竹山的孙炜立即赶到县民政局,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正 为此事出差在外,等他第二天再到民政局的时候,民政局的干部非常热情地接待了 他,欢迎他加入寻亲队伍。同时告诉他说,现在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寻找烈士下落 的消息公布之后不久,从竹山县楼台沧浪、大庙黄兴、双台等四地相继传来有烈士 熊起友亲属的喜讯。但民政局干部高奇、张天海、孙成湘等人分头调查取证,结果 都对不上号。 他们告诉小孙,称自己是烈士亲属的,还有城关镇城西村一家,还没有得到证 实,建议他去寻访一下。 城西村离孙炜家住得比较远,按图索骥,到了城西村之后,很快就找到这家人。 但是,这户人家家门紧闭,外出置办年货不在。来时容易回时难,往往返返就得一 天,孙炜只得等,在门外等了整整一天,到天擦黑都没见人影。 第二天,亦复如此。 第三天,孙炜正准备再次到城西村,接到了县民政局优抚股同志打来的电话, 说真正的熊起友烈士的家属找到了。他迅速赶了过去。优抚股的同志给了孙炜一份 证明材料,正是城西村要找的那户陈姓人家送来的,上面详细介绍了他们和烈士熊 起友的关系。 让他激动的是,写证明材料的陈秀英称,自己是烈士熊起友的女儿。 这个消息确切吗?小孙和民政局的同志马上三赴城西村。 此行不虚! 83岁高龄名叫罗克秀的老人说,熊起友哇,就是我们村的,这个事情我知道。 熊起友当年是让抓壮丁抓走的。 老人说,那还是1941年秋天一个下午,当时我们所住的乔儿沟村,突然出现了 一群背枪的士兵。傍晚的时候,熊家老三熊起友和老四熊定友从田里刚回来,几个 士兵冲上,将兄弟俩五花大绑推出了门当壮丁。大约一个月后,熊定友在房县训练 的时候,偷偷跑回了家,躲了几个月才敢出门露面。三年后,熊起友从安康托人给 妻子龙玉珍写过一封信,嘱咐妻子不要再等他了,让她带好女儿,找个好人家改嫁。 从老人叙述的熊起友的年龄来判断,这个熊起友,就是阵亡通知书上的熊起友。 “熊定友、龙玉珍还健在吗?”小孙问。 “早死了,但还有后人。”罗克秀老人肯定地说。 老人说的,就是写证明给县民政局的陈秀英。 2 月1 日,春节刚过,孙炜和民政局的同志就赶往城西村,可谓是“三顾茅庐”。 春节刚过,村庄还沉浸在一派祥和之中,大红的对联在白雪的映衬之下格外鲜艳, 年味十足,节气正浓。他们一行人拥进陈秀英老人家里,说明来意,陈秀英老人半 晌没说出话来,拉着小孙的手,禁不住呜咽起来。 陈秀英这年67岁,熊起友烈士是她的亲生父亲。 父亲被抓壮丁走的时候,她才两岁多一点,但是,父亲被抓走时的情景经过母 亲多年的念叨,已经成为陈秀英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的画面。就是因为这一个情节, 构成她一生命运的一个关键的转折,心里不痛快时,总要将一切怨怼都归结到那一 天一群如狼似虎的国民党士兵身上。然而,越是这样,越是思念父亲,根据母亲的 叙述,从童年到青年,从青年到暮年,一天一天在勾勒着父亲的形象。 个子不高,脸有些长,实实在在忠忠厚厚的…… 失去父亲的人,才会体味到这番思念。父亲,你在哪里,真的有这样一个父亲 吗?如果真的有,我哪里会这样命苦哇! 她无兄弟姊妹。父亲没有给她们娘儿俩留下任何遗物,甚至在她们周围,父亲 竟然没有任何痕迹,哪怕留下一棵树也好啊!即便是曾经耕作过的田,种过的园, 60多个寒暑流年,早已经物是人非。陈秀英伤心落泪,语不成句。她说,父亲走时, 她才两岁多,母亲带着女儿两个人过活,那些日子,真是说不得,跟讨饭差不多。 她原名叫熊朝英,后来,没法子,母亲改嫁陈家,她改名为陈秀英。 母亲改嫁走的时候,熊家不跟母女俩来往,没带走熊家一草一木。父亲的样子 照妈妈描述,应该是长长脸,个子不高,为人忠厚老实。父亲要不死,今年应该是 93岁了。 陈秀英拉着孙炜的手,真诚地说,感谢,感谢,感谢党,感谢政府。 相隔40多岁的两代人双手紧握,孙炜稚嫩的肩膀仿佛正在承担着什么。他清楚, 此行将构成他一生中一件重大的事件。如果说,刚出发的时候,还仅仅是新鲜,仅 仅出于对自己能力的考验和锻炼,那么,当他听到陈奶奶说的这句话时,对自己做 了一件什么事情,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孙炜当即将信息传回学校。 汤华明突然接到孙炜发来的短信,此时,汤华明已经好多天和孙炜联系不上了, 正心里焦急,马上驱车前往竹山采访。综合县民政局调查、阵亡通知书和罗克秀老 人的多方佐证,最终确认眼前这位67岁的陈秀英就是烈士熊起友的亲生女儿。 “妈呀,你可以闭眼了,我爸是解放军的烈士,你可以闭眼了。”陈秀英看着 孙炜手上熊起友烈士的阵亡通知书复印件,泣不成声,向着虚空处默默念叨。 多少年,多少个夜晚,想起父亲,想起自己因为父亲音信全无给自己带来的痛 苦和委屈,陈秀英老人总是以泪洗面。 她的一只眼睛快要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