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萧晗宇虽然又重新坐进了火箭班的教室里,但是心里却像是被肖晓民用刀划了 一道口子一样,即使伤口愈合了,也始终有一道伤痕。每次看见肖晓民,就像磁铁 遇上了同名磁极一般,相互排斥着。恨乌及屋,对数学课也感到格外的厌恶。随着 秋风一天天越来越凉,晗宇的数学成绩也一天天越来越差。 重新分班之后,学校对于火箭班就抓得更紧了。但是要想提高升学率不是单靠 范莉一己之力就可以的,因此,学校不断地向火箭班的其他任课老师施加压力。高 压之下的肖晓民变得只认成绩不认人,身为火箭班的班主任,她深感肩上担子的沉 重,而唯一能减轻她心灵负担的就是学生的成绩。只有成绩才是最现实的,只有成 绩才能使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也只有成绩才是她心灵最大的安慰。因此,在这种 状况之下,肖晓民每天都生活得气喘吁吁。而范莉,作为一名实习老师,她只管每 天按时上下班,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对得起她的学生,对得起自己的 良心就可以了。因此,她每天都生活得很轻松。 肖晓民在重新收留了萧晗宇之后,才发现自己错了。她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的日 子,每天都挣扎在喜与悲,苦与乐之中。再加上重新分班之后的压力,她每天都像 是在背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一样,喘着粗气生活。 期中考试过后,萧晗宇的数学成绩已经明显地下滑了。虽然他觉得有一些无奈, 但是对此却并不感到惭愧,至少这里面还有肖晓民的一份功劳呢! 在这次期中考试中,火箭班的成绩虽然在年级段排名第一,但是与中考的要求 相比,还有一定距离。这使得校长对此很是不满,因为在他的眼里,只有成绩才是 他最想要的。因此,在期中考试之后的成绩总结会上,校长继续向火箭班的任课老 师施加压力,并希望通过高标准、严要求来出好成绩。同时,肖晓民也受到了校长 的批评与鼓励,为此,她闷闷不乐。 这天下午第二节语文课,下课之后萧晗宇正在向范莉请教一个问题。快上课的 时候,肖晓民突然杀进了教室里,看到范莉与萧晗宇在一起,心中极为恼火。而恕 不知学生们看到她走进教室的时候也极为反感,因为第三节是自习课,肖晓民霸占 自习课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范莉看到肖晓民走进了教室,觉得自己也该离开了。不 料她还没走,肖晓民便对着学生劈头盖脸一阵怒吼:“马上就要上课了,还不知道 准备一下!还在磨蹭什么!啊?!一点儿都不自觉!怎么那么多废话呢!那蛆总是 离不开粪!”范莉一听此话就知道这是在对她指桑骂槐呢,于是便立马转身离开了 教室。萧晗宇也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心中却对肖晓民充满了厌恶。肖晓民看 了一眼范莉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不可告人的奸笑。 上课铃响了,肖晓民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说: “以后都给我记住了!在每次上课之前都要做好一切准备!别等到上课铃响了 才去拿书本,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不要因为上一节课的尾巴而影响了 下一节课的开始!” 肖晓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说: “这次期中考试,咱们班虽然整体成绩在全校领先了,可是与中考的要求相比 还相距甚远!所以我们要看到自己的不足与差距,任何时候都不能骄傲!为了大家 今后的学习,我要重新宣布一下纪律。先放下你手中的作业,都给我听好了!别等 到时候你违犯纪律了说你没有听到要求。从明天开始,每三餐饭后的上课时间提前 十分钟,也就是说在上课铃打响十分钟之前进教室,否则即视为迟到!每次课间的 上课时间提前两分钟,在上课铃响之前两分钟必须进教室,否则也视为迟到!还有, 任何时间都不充许在教室里睡觉,还有……” 肖晓民宣布了一大堆可以勒死人的条条框框,甚至连上课的坐姿都要求了,引 起同学们一片叫苦声。肖晓民又说: “是不是觉得很苛刻啊?如果你受不了约束的话,就给我滚!哪儿轻松滚到哪 儿去!火箭班的学生就要有火箭班学生的模样,哪能与其他班级混为一潭!你们已 经够幸运了,老师尽量地照顾你们每一位学生,知道我上学的时候是什么状况吗? 一个班大几十号人,老师就只管前几名学生,余下的学生根本就不理你!爱学不学 的,作业交不交都没人管,上课听不听讲都可以,只要你不打架不逃课,坐在教室 里充个数就可以了。成绩不好,老师都不正眼看你一眼!我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奋起 的!你们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到下学期的时候,除了有升学希望的几个学生以 外,其余的我也不会再管你们,到那时就可以给你充分的自由了!所以,你们可要 努力了,不要步我的后尘!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接下来接着学习。” 肖晓民说完后,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在同学们的一片叫苦声中昂首挺胸地离 开了教室。 萧晗宇记得肖晓民在刚开学的时候就说过类似的话,说到快中考的时候就只照 顾几个别学生,其余的都不会再管。那时候成文乐怀疑肖晓民是不是因为上学的时 候就受到这样的待遇,所以今天又以同样的方法对待她的学生,原来果真如此!其 实从期中考试以后,肖晓民的态度已经有所变化。在宣布成绩的时候,对待那些高 分的学生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投以温柔的目光,深情地注视着他们,脸上泛 起的红晕就像燃烧的蜡烛,照亮了别人却牺牲了自己。而对待那些分数靠后的学生, 就像对待自己的敌人似的,满是冰冷的目光。偶尔向晗宇投来一束目光,都能将他 的心冻结。对于那些“坏”学生,肖晓民唯一对他们特别强调的就是纪律,因为她 生怕因为纪律而影响了那些“好”学生的学习。“好”学生是什么?那就是肖晓民 的衣食父母啊!只有“好”学生才能让肖晓民得到鲜花、荣誉和掌声;也只有“好” 学生才能让她得到她想要的一切。而那些在肖晓民看来所谓的“好”学生,除了考 试分数比别人高一点之外,没发现有什么其他的优点。一个个外表虚伪,内心自私、 下流,白天装作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晚上藏在被窝里偷偷地打手枪! 肖晓民为了充分观察班级里所发生的情况,在丈夫的启发之下又有了新举措, 她把丈夫在工作中淘汰的那架望远镜派上了用场。每当她空闲的时候,都悄悄地把 那架望远镜装在挎包里,躲在隐蔽的地方偷偷地观察着教室里所发生的一切,像个 私家侦探一般。 分班后不久,萧晗宇发现,同桌成文乐不知何时交了一个笔友,是一个外地的 女孩。给他写信时还寄了一张照片,从照片上看,女孩长得还挺漂亮。成文乐得到 照片后爱不释手,没事的时候总是拿出来欣赏一遍又一遍。 这天中午自习课时,做完了作业的成文乐闲着没事干,就又把那张照片拿出来 欣赏一遍。这一次由于欣赏时浮想联翩,过度兴奋,引来周围的学生纷纷扭过头来 围观,在教室里引起了一片骚乱。而这一切,都被肖晓民用望远镜观察得清清楚楚。 看到教室里的骚乱,肖晓民极为愤慨。因为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群小流氓!不 务正业,胡作非为!于是,她以被老虎追赶时的速度冲向了教室里…… 看到肖晓民从天而降,成文乐赶紧收起了照片,可为时已晚,还是被肖晓民逮 个正着。只见肖晓民冲着骚乱的学生怒吼道: “你们都在干嘛呢!啊?——不好好学习,瞧你们那没出息样儿!没见过女孩 子啊?上辈子都是和尚啊?!”然后又把目光对准了成文乐,道:“看看你做的什 么事,怎么没一点儿素质!别人寄给你一张照片你就拿出来到处炫耀,一点儿都不 尊重人家的肖像权!以后绝对不充许再这样,听见没有!” 肖晓民的大吼引来全班学生惊疑的目光。成文乐“嗯”了一声,像个犯人似的。 “再让我发现有类似情况出现撕了你的照片!”肖晓民瞪着成文乐怒吼道,像 一只野狼在风高月黑的夜里发出的凄叫,听了直叫人胆颤。 怒吼之后,肖晓民又愤愤地离开了教室。众人惊愕,都感到疑惑不解。吓得那 些有类似嗜好的同学不得不有所收敛。肖晓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她有 第三只眼? 晚上,肖晓民又拿了一叠信走进了教室里。她曾多次抱怨毕业班的学生不该有 太多信件,严重影了学习。可是她的抱怨对于渴望交流的学生们来说就如同对牛弹 琴一般,丝毫不起任何作用。肖晓民虽然对此很是不满,但是又不可能把这些信件 全部销毁掉。因此,她每次都是怀着一颗愤愤不平的心去分发地些信件的。 这一次,当她走到萧晗宇面前的时候,把其中的一封信扔在了晗宇的面前。这 仿佛是从天下掉下来一个馅饼,砸到了晗宇的面前,把他吓了一跳。晗宇抬头一看, 原来是一个牛皮纸信封,竟然写着他的名字。于是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拆信封时才 发现原来信封右上角被剥去一块皮,邮票不翼而飞!八成又是半路被肖晓民给打劫 了。想不到这封信的遭遇比萧晗宇的遭遇更悲惨,不但失身受辱,而且连皮也被剥 去一块。但是能保住性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晗宇打开信一看,原来是一张证书, 兴奋得差点儿叫出来。经过晗宇不懈的努力,付出终于有了回报,他的一篇文章在 市一家报纸上发表了。 这张证书仿佛是一剂兴奋药,让萧晗宇兴奋不已。他的第一想法就是,怎样把 这个消息告诉范莉。 成文乐看到萧晗宇兴奋的样子,好奇心顿时又来了,凑过头来悄悄地问:“什 么事这么高兴啊?”晗宇把证书往他面前一推,故意羡慕他。成文乐一看,顿时目 瞪口呆,没想到却蹦出来这样一句话:“你这篇文章是不是抄袭的啊?”这话犹如 一盆冷水泼在萧晗宇的头上,顿时让他的兴奋度大减。没想到成文乐比肖晓民还要 狗眼看人低,于是他便把证书往回一拿,收了起来,不再理会成文乐。成文乐见晗 宇这般举动,一脸惊愕的表情,内心极不平衡,更不服气,暗暗发誓,也要发表一 篇文章!以此来提升自己的身价。 其实萧晗宇这封信早就被肖晓民偷看过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只要是萧晗宇 的信,肖晓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她以此来满足自己对萧晗宇爱恨交加的情感。肖 晓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可是在自己的欲望面前,她像一个顺从的奴隶,根本掌 控不了自己,乖乖地听从着指使。 肖晓民分发完信件和报纸以后,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刚好碰见了范莉,肖晓民似 笑非笑地冲着范莉说: “范老师恭喜你啊!” “恭喜我什么啊?”范莉一头雾水地问。 “你辅导的学生作文都在报纸上发表了,真不愧是省城来的高材生啊!” “哪个学生的作文发表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范老师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就是你那个得意门生萧晗宇啊!” “萧晗宇?……” 还没等范莉说完,肖晓民便转身走了,一脸不屑的样子。范莉看得出肖晓民的 内心想法,没再与她理会,也走开了。 得到这个消息,范莉很是出乎意料。萧晗宇投稿的事她一点儿都不知道,但是 她还是很高兴,因为晗宇毕竟是她第一次走上工作岗位所教的学生。 第二天,语文课下课之后,范莉把萧晗宇叫了出来。问: “什么时候投稿了,也不给我说一声,文章发表了我都不知道。” “噢,一个多月以前。” “你写的什么文章?” “是一篇描写日出的散文。” “能不能让我欣赏一下?” “我没留底稿,样刊现在还没收到。” “真是马虎!” “哎,你怎么知道我的文章发表了?” “肖老师告诉我的啊?” “啊?!肖老师?”晗宇吃惊而又愤怒地说道,“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不打自招?招什么啊?” “偷看学生信件啊!” 范莉一听大吃一惊,想自己的信件该不会也被肖晓民偷看了吧?想不到堂堂一 名人民老师竟然能做出这样下流的事情来。真是严重有损师德!无耻之极啊!而事 实上,范莉的信件确实被肖晓民偷看过,只是范莉不知道而已。 晚自习上课的时候,肖晓民又走进了教室里,像往常一样又重复了一遍班级纪 律。这已经是她的第N 遍重复。之后她又狠狠地说: “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学习!要专下心来学习!可是有些学 生还是不自觉,私底下做一些没有意义的无聊事儿,自个儿还乐此不疲。要知道中 考可不是科举考试,仅靠一篇文章可以的!是要求全面发展的!你要是只抱住一块 石头,那肯定要砸伤你自己的脚!” 肖晓民说话的同时还时不时地朝萧晗宇狠狠地瞪上一眼,萧晗宇一听这话就知 道肖晓民是专对他讲的。全面发展难道就不包括作文的发展吗?那要是抱住多块石 头是不是就不会砸伤自己的脚了?肖晓民可真是神通广大,晗宇所做的任何一件事 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肖晓民可真是当之无愧的教师精英啊!普天之下所有的老师都 将为之骄傲! 面对眼前的现实,萧晗宇感到很无奈,想想那些凶狠的作业与罪恶的考试他就 厌恶。学校就像是一条毒蛇,将他紧紧地缠绕住,别说是伸伸胳膊腿,只要能保住 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什么时候他才能抛开这一切,自由自在地去学习他想学习的 东西呢?也许只有走出校园的时候才可以,那学校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他 真想不顾一切地抛下这一切,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他生活在这个现实里, 生活在那个偏僻落后的小村里,他不能抛弃这一切,就像他离不开空气一样。否则 的话他只能落个窒息而死的下场。所以,他只能按照“成才”的阶梯,一个台阶一 个台阶地往上爬,去攀到顶峰,让自己成为一个“全面发展”的人才。也许有一天, 当他攀到顶峰时,发现高处不胜寒,竟然无法容身,突然掉下来被摔个粉身碎骨。 可是他现在还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因此,只有在范莉的课堂上,萧晗宇觉得他才真正地卸下了那张不得不戴上的 虚伪的面具,他才可以找到真正的自己。在一个晴朗的下午,萧晗宇坐在教室里, 望着窗外天空中飘荡的白云突发奇想,灵感突然意外造访,于是他拿起笔写下这样 一首诗《大地对白云说》: 大地对白云说 你就在我的眼前飘过 却天地相隔 我用广袤的原野把你拥抱 却无法将地球引力摆脱 于是 我用奔腾的长江与黄河 日夜不停地向你诉说 我用巍峨的五岳 不屈地向上求索 我渴望有一天 一朵白云能从山间掠过 让我将你紧紧拥抱之后再离别 写完之后,萧晗宇自我欣赏了一番,然后把它抄在了一张玫瑰色的信纸上,想 把这首自认为妙手偶得的好诗自个儿永久地珍藏。然而却突然心生一种把它送给范 莉的想法,但是却又没有勇气亲手交给范莉。 这一天作文课,晗宇准备把它夹在作文本里悄悄地交上去。于是,就故意等到 下课时最后一个交作业,以免被别人发现。等到下课铃声敲响的时候,他迅速地从 桌兜里拿出那张信纸,往本子里面一夹,然后走到学习委员那里,把自己的作业本 往一摞作业中间一夹,又迅速地离开了。 萧晗宇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让他跳楼也想不到的是,这一切正好被躲在 暗处的肖晓民用望远镜逮个正着!当肖晓民看到那张玫瑰色的信纸时,她的心像是 突然被狠狠地抽了一鞭似的,猛然引起一阵剧痛。肖晓民清晰地记得,在那个大雪 纷飞的深夜里,她在县师范学校的操场上独自烧掉初恋男友写给她的一大堆情书, 其中就有不少被折成各种形状的玫瑰色的信纸。今天,当肖晓民再次看到那曾经属 于她的玫瑰色时,对眼中的萧晗宇充满了莫名的愤恨。晗宇仿佛就是肖晓民当年的 初恋男友,此刻正在给别的女孩写情书,恰巧被肖晓民看个清清楚楚。肖晓民看着 眼前的一切,她的内心极不平衡,像正在坠落的失重的陨石,找不到任何的支撑点, 任凭身体无情地下坠。她发动一切想像力猜测着那张纸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她一定 要想办法看到它!否则的话她就像掉进了无底深渊,无法自拔。 于是在下午放学后,肖晓民换了一副面孔衣冠楚楚地来到了范莉的办公室里。 她可是从来都不光顾范莉的办公室的,这次突然造访,让范莉感到很意外,但还是 热情地接待了她。 一番寒暄之后,肖晓民装作对学生很关心的样子问:“最近学生们的作业做得 怎样啊?”范莉说:“还好,都挺自觉的。”肖晓民说:“那就好,现在的学生自 制力都比较差,得多督促他们。”范莉说:“也是啊,不过只要引导好他们,都还 是能够按时完成的。”肖晓民一边听范莉说话,一边站了起来,她随手翻了翻范莉 办公桌上的作文本。表面上,肖晓民显得很平静,内心里却在极力搜寻着萧晗宇的 作文本。可是翻了好几本,都没有发现萧晗宇的作文本。作贼心虚,肖晓民的心里 已经开始变得有些不安。生怕自己的行动引起范莉的注意。正在这时,校长突然在 门外叫了一声:“肖老师!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正找你呢!”突然听到校长的叫唤, 好像自己的心事被揭穿似的,肖晓民猛地怔了一下,手中的作业本差点掉在地上, 于是便只好作罢。她放好作业本,对范莉说:“那我先去了,如果学生们有什么意 外情况,及时给我反映一下。”范莉把肖晓民送出门外,说:“放心吧!肖老师, 劳您费心了。”肖晓民随校长去了,她的如意算盘没打成功,心中甚是恼火,怪校 长叫的不是时候。 晚上,范莉在批改作业时发现了萧晗宇作文本里的“秘密”,很是意外,她悄 悄地把那张信纸收藏了起来。突然想起肖晓民下午的意外造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 气。肖晓民该不会是专为这件事而来的吧?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这个老师真是 太可怕了! 天气慢慢越来越冷,本来就阴暗潮湿的寝室就变得更加阴冷。一天到晚也见不 到阳光,像个地窑似的。被子早已发霉,寝室楼白天大门紧锁,连个晒太阳的机会 都没有。它们的命运比囚犯还悲惨,囚犯还有个放风的时间。而它们,自从开学时 进入寝室,就没有机会再见着太阳,直到放假的时候才可以重见天日。因此,不少 学生都得了疥疮。没过多长时间,整个寝室楼内疥疮泛滥成灾,使人闻疥丧胆,谈 疥色变。整幢寝室楼就像个病毒库一样,变得更加骇人,使人望而却步。 而骇人的还不止这些。寝管每天晚上都像黄世仁一样催促着拎马桶,否则的话 便要被记过,通报到班主任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因为那关系着班主任的年终 奖金。而萧晗宇所在的206 寝室,由于人多势重,一只马桶晚上根本满足不了需求。 于是,不知道从何时起,脚盆也改名卖姓为尿盆了。脚盆虽不甘心受辱,多次反抗, 但最终因势单力薄而败下阵来,不得不继续着它被奴役的生活。每天早晨起床后, 206 寝室的成员轮流端着尿盆去厕所里倒尿,被不知内情的老师看到,夸奖这些学 生真讲卫生,连洗脚水都倒到厕所里。逢上下雨的天气,偶有赖惰者便直接端起尿 盆从窗户里倒下去。让楼下的人充分感受到大气污染的严重,不但下酸雨,而且连 臊雨都下。 这一天,轮到了成文乐值日。早上偷赖他没有及时倒尿,亏得没有被值日生发 现。晚上放学的时候,大伙儿尿急无处解决,纷纷指责成文乐。看着满满的一盆尿, 成文乐感到无从下手。可是又逃避不掉,只得想办法解决。此时外面正好下着雨, 于是他便决定把尿从窗户里倒下去。恕不知一场灾难正悄悄来临。当成文乐端起满 满的一盆尿时,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萧晗宇也赶紧把寝室门给顶上,替他作掩 护。成文乐小心翼翼地端着尿盆一步一步向窗户边靠扰过去。此刻,寝室内所有人 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如果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设想。成文乐深感肩头的责任 重大,不敢辜负大家的期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脸涨得通红。为了完成这个光荣 的使命,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慢慢地,他离窗户越来越近了。三步,两步,一 步,他终于到达了窗户边!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成文乐轻轻地将尿盆举过窗台, 准备完成最后的使命,将尿倾泻而下。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寝管突然 敲了一下房门,冲着里边大吼:“206 寝室长,到楼下开会!”这一喊不要紧,吓 得成文乐胆颤心惊,双手一抖,连盆带尿全部掉回了寝室里!顷刻间,尿漫206 , 一场灾难从天而降。众人慌忙掀床揭被,整个寝室内被尿侵袭了一大片。恰巧成文 乐的床铺就在窗户边上,被子被尿浸湿了大半,当天晚上只好与别人同挤一铺。 刺鼻的臊臭味儿使大家彻底难眠,纷纷指责成文乐这个罪魁祸首。成文乐有口 难辩,感叹自己命运多舛。他的被子也在劫难逃,被大家扔到了垃圾堆里。 周日下午,萧晗宇早早地来到寝室,用水把寝室冲了好几遍,臊臭味儿才慢慢 减退。迫于大家的排斥,成文乐只好搬到另外一个寝室去住。星期天回到家里,成 文乐不敢把真相告诉父母,谎称被子在寝室里被盗。气得成父成母大骂学校保卫工 作做得不够,这年头,连被子都敢偷,也不怕染疥疮! 萧晗宇自从把自己妙手偶得的诗夹在作文本里交上之后,心里就一直很忐忑。 像提着一块石头一样,始终放不下。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范莉对此会有什 么样的反应。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样做,可是他已经做了,只能去等待着结 果。周二下午又是一节作文课,晗宇的心里激动不已。上课铃响过,范莉像往常一 样走进了教室里,发了作业。奇怪的是往日都是学习委员发作业,而今天范莉竟然 自己发作业。这让晗宇似乎预感到了一些什么。当范莉发到他的作业本的时候,走 到了他的跟前,轻轻地把本子放在了他的面前。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萧晗宇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轻轻地打开作业本,发现里面竟然夹了一张信纸!他迅速把 它拿出来夹在了书本里面,而没有马上去看。万一让同桌成文乐看到,好奇心一来, 说不定会闹出个什么事来呢!再万一,要是让肖晓民知道了,那结果或许会更惨! 所以,他在想这封信除了他自己以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这一节课似乎过得很慢,萧晗宇所喜欢的语文课从来没有如此难熬。终于等到 了下课,他正准备把那张信纸装进口袋里,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再看。突然成文乐 站起来转身出去了。这样更好,不用再避他了。于是晗宇迅速地拿出那张信纸,打 开一看,原来是一首诗,《白云对大地说》: 白云对大地说 我从你的头顶飘过 听到江河的诉说 看到我的影子倒映在湖泊 我知道那是大地的眼睛 于是 我用雷声来呐喊 我用细雨来传达思念 水天相接的地方 是我梦里追寻的方向 我渴望有一天 一泓流水将天地相连 让白云与大地深深爱过之后再别离 萧晗宇看完这封信,内心激动不已,他又赶紧把它收了起来。 日子就在枯躁的学习中一天天地过去,转眼间,期末考试来到了。 考试那两天,北风呼啸,雨雪交加。整个天空一片灰暗,阴冷阴冷的。考试就 在教室里进行,这对于学生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因为平常考试除了雨雪天 气以外,都是在操场上进行的,不管天气有多冷都是这样的。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在 教室里进行考试,反而让晗宇觉得有些不习惯。就像一个经常丢钱的人突然捡到了 一张百元大钞,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监考老师发了试卷以后,就不见了踪影。而平日里监考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 方,生怕学生们有任何一丝一毫的作弊行为。为什么今天竟然恰恰相反呢?教室里 作弊成风,你抄我来我抄他,个个一副饿狼般的样子。不一会儿,萧晗宇就知道原 因了。原来这次期末考试成绩要在各个学校之间进行评比,所以学校才会如此放纵。 萧晗宇其实也想通过作弊考一个好分数,可是当他知道其中的原因之后,对学校这 种势利的行为甚是卑视,索性不再作弊。虽然他也希望自己取得一个好成绩。 放眼望去,整个教室一片狼籍的样子,大家都在作弊,所以谁也不会去笑话对 方,因为彼此都一样。就好比一个人在大街上裸奔,肯定会引来众人各种各样的目 光和非议,但如果所有的人都在大街上裸奔时,那都将习以为常,也不会再有任何 的非议。所以在这样的时候,你故作清高,只能被排斥于外。学校只看分数不看人, 即便你平常很努力,如果这次分数考低了,那只会瞧不起你,认为你平日“要饭吃 的起五更——瞎慌张”。即使你平时不怎么努力,凭作弊得了高分,那就是你的本 事。再说了,放这么宽松的监考条件,你都考不好,那你简直是无药可救。也许这 就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吧,造者生存。而那些作弊的学生则更势利,遇到自己不会做 的想去抄别人的。而遇到自己会做别人不会做的,他们则生怕别人抄去他们一个字。 这是多么残酷的竟争啊!萧晗宇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怕玷污了自己。他甚至想把 各科考一个零分,拉一拉学校的后腿!他突然想起肖晓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 都这么大了还作弊,就好比你十七八岁了还在穿开裆裤,别人都看着你呢,你还不 知道害羞!”看着教室里成群结队的作弊现象,他想:“这不正好比校长五十多岁 的人还在穿开裆裤吗?同理,肖晓民不也是一个三十岁的穿着开裆裤的老女人吗?” 想到这里,晗宇不禁暗自发笑。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作弊吧! 紧张的期末考试就在这样轻松的作弊环境下结束了。 结束了考试便迎来了寒假。假期还未开始,一大堆作业便劈头盖脸接踵而至, 比新年礼物还要及时。 三天之后萧晗宇去学校领期末考试成绩单。班里评选了几位“三好学生”,学 校也召开了表彰会,对“三好学生”进行了奖励。所谓的“三好”其实不应该叫 “三好”,应该叫“一好”。因为只要你的分数高,你就是“三好”,否则的话你 就作梦去吧!或许学校是以“一好”顶“三好”吧,或者说所谓的“三好”是具有 三合一的功能吧! 萧晗宇拿到成绩单,看到那个醒目的数学分数38分,心中已经没有了感觉。自 从进入初三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数学不及格。如果哪一次数学分数考高了,反而觉 得不习惯了。幸好自己不在三(八)班,否则的话那可真成了笑柄了。 结束了学校里的一切,萧晗宇准备回去。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应该到范莉那里去 作个告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念头出来。有什么样的思想,便有什么样 的行动。于是,他就跟着自己的双脚来到了范莉的办公室。 “我正准备找你呢,你就来了。”看到晗宇过来了,范莉高兴地说。 “说曹操,曹操到。”晗宇笑着说。 “这次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除了数学以外,很好,除了数理化以外,非常好!” “没关系的,成绩并不代表着你的一切。” “我也这样想啊,可是在学校里不就代表着一切吗?” “你不可能永远呆在学校里吧,总有一天你会走出校园的。求学是一条很好的 路,但并不是唯一的路。只要你还有梦想就有希望。” 听了范莉的话,晗宇点了点头。 范莉接着说:“好,不说这些了,知道我给你买了什么新年礼物吗?” 萧晗宇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打他上学以来,从来没有老师给学 生送过礼物,只有学生给老师送礼物的份。他吃惊地说:“我不敢相信。” 看到晗宇受宠若惊的样子,范莉说:“马上就让你相信。”说着,转身从抽屉 里拿出一个长方体的小盒子,有一尺来长。然后递到了晗宇的面前。晗宇一看就知 道是一支笛子,还是苏州产的竹笛,看来价格还不低。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又没有给你买什么礼物。” 范莉把笛子塞进了晗宇的手里,说: “那你再送给我一件礼物不就好意思了吗?” “那——你想要什么啊?” “真送啊?” “只要在我的能力许可范围之内,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都给你买。” “那我要颗星星你也给我摘啊?” “你要星星我不给你摘月亮。” 范莉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笑了,说: “那好吧,你闭上眼睛,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萧晗宇突然想起范莉在那次讲课时让所有的学生都闭上眼睛,然后给大家放了 一首音乐,这回该不是也放音乐给他听吧?于是,他带着几分疑惑闭上了眼睛。 范莉看着萧晗宇已经闭上眼睛,她走上前一步,轻轻地拥抱了他。隔着厚厚的 羽绒服,她听到了晗宇的心跳声。 萧晗宇对范莉突如其来的拥抱显得有些激动,范莉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闻到了范莉发丝间的香水味。晗宇睁开了双眼,呆呆地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几分 钟之后,范莉才慢慢将他松开。 肖晓民在同学们临离校之时还不忘把练习册给收上去,说是要检查。可是等到 萧晗宇回家时路过学校附近的一家废品收购站,发现自己班的几十本练习册已经在 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最上面的那本练习册封面正写着他的名字。 回到小村里,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只是季节发生了改变。田野里除了麦苗还 是绿色以外,一片衰草连天的景象。北风无情地剥去大地绿色的连衣裙,让它的庐 山真面目赤裸裸地展现在人们的眼前。村庄上只有少许竹子翠柏依旧青绿,在冬日 里倔强地对抗着寒风,像一块遮羞布一样将大地紧紧地裹住。 假期里,萧晗宇决宇将数学恶补一场,他不愿意轻易服输。可是他的努力在数 学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丝毫没有效果。 假期第一天,萧晗宇从睡梦中醒来。天刚蒙蒙亮,外面不知何时已变成一片白 色的沙漠,原里在夜里突如其来了一场大雪。被窝里真暖和,晗宇赖在床上不想起 来。可是想起自己的学习计划,还是翻身起来了。推开门,一阵寒风迎面吹来,他 不禁打了个寒颤。绕着村子周围的小路跑了一圈,身上顿时暖和了很多。 不一会儿,太阳钻出了地面,万缕阳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几只调皮的小鸟跃上枝头,冒着严寒打情骂俏,抖落树枝上的片片雪花。晗宇呼吸 着早晨又凉又爽的空气,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再回到屋里打开数学课本,硬 着头皮去做那些枯躁的数学题,不一会儿便头晕目眩…… 在数学这个舞台上,萧晗宇像一个小丑在表演着,台下是笑得死去活来的观众。 他想努力地演好自己的角色,以赢得观众热烈的掌声,可是他仅仅是一个小丑而已。 无论他怎样表演,他都是一个小丑,他只能赢得观众的笑声。 过年了,这个春节对于晗宇来说,一点都不快乐。唯时时想起范莉,不知道她 的年过得怎样了。明知道她不会在学校里,可还是想跑到校园里去看看。空荡荡的 校园,更增加他的失落和迷惘。寂寞的时候,常常一个人来到小河边,带上范莉送 给他的那支笛子,伴着冬日的阳光吹一支熟悉的曲子。那些从他指间流出的音符依 旧没变,只是除了他自己欣赏以外,只能够随风飘散。 整个寒假的生活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萧晗宇不得不戴上一副虚伪的面具,装 作与那些学习资料亲密无间的样子,整日与它们形影不离。就像是在与一个自己不 喜欢的人谈恋爱,虽终日厮守,却同床异梦;不但未能日久生情,反而又错失了身 边的红颜知己,到头来依旧两手空空。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翻一翻那些枯躁的辅导资料,带给他的只有压抑和痛苦。 应试教育下的学生就像是小猴掰玉米,等到考试过后,玉米也已经丢完,依旧 两手空空,劳而无功。真正等到饥饿的时候,不得不去另寻食物。 可是当你的父母把你送进学校这块玉米地里的时候,各科的老师都会接连不断 地把一个又一个大玉米棒子塞到你的手中;并且告诉你它们是如何的好吃,如何的 富有营养,对生命的健康成长是如何的重要。于是,面对老师们的金玉良言和那些 关系到你前途命运的玉米棒子,你不得不拼命地把它们夹到自己的腋下,并希望它 们能够为你的健康成长提供营养,为你的前途命运提供保障。哪怕你被累得气喘吁 吁也在所不惜,因为那是为你好啊!等到考试过后,你所夹的玉米棒子都被老师们 检查过了,你也把它们全部丢掉了,你离开了校园,走向了社会。却发现那些玉米 棒子除了在玉米地里老师检查时取得一个分数外竟然毫无用处!你所需要的生存营 养根本不是那些玉米棒子所能够提供的。而社会上的人也对那些你曾经视如生命的 玉米棒子置之不理!于是,你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不得不重新去寻能够使你的生命 得以延续的食物。可是当初你为什么要花费巨大的无用功去夹那些无用的玉米棒子 呢?哎,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