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链接 看10年前的大学生活——看毛片 我从听到毛片这个字眼到第一次看到毛片,中间隔了4 年。4 年时间还不算 长的,可怜我们宿舍老二,他一盼就是7 年。难怪他少白头。不知道现在喜欢看 电影的人还能不能理解“过路片”这个概念,意思是不可能公映或很久以后才公 映的影片在某影院临时放一两场,宛若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当时只要一 听说有“过路片”要放,那是千方百计也要去看的。美国的《霹雳舞》和香港的 《霹雳情》,我都是高三时逃课看的“过路片”。毛片更是以过路片的形式在我 们这些无立锥之地的穷学生中流传。 那是大一的下半学期,一次午饭后,一位大三的师兄说他手头有盘毛片,只 能在他手里留半天,问去谁家能看,阿光提议去他家。他们议论这事儿的时候旁 边坐着几个人,包括我。大概是不好意思把我丢下,或怕我怀恨告密,他们扭脸 邀请了我——这使得我对他俩终生都充满了感激,尽管人家觉得这根本算不了什 么。如今我的脑海中幻化出这样一幅场景:在俗套的马斯卡尼《乡村骑士》间奏 曲的背景音乐下,9 个青年男子骑着自行车奔驰在北京蓝天白云下的街道上,要 多快有快。其中惟一一个不戴眼镜的人眼神最好,他警惕地四处扫视,一个膀大 腰圆的人横眉立目地守候在另一个人身边。单看那个被保护者两条跟穿了条毛裤 一样的毛茸茸的小腿,就知道他是这帮人中小腿肌肉最发达的,他骑的也是一辆 最好的车,以备有人盘问时一骑绝尘。——他胸前的军挎里,硬硬的横亘着一盘 毛片,毛片用报纸包着,又用《中国革命史》跟《大学英语》两本书夹着。说起 来这么诗意,其实当局者迷,那天我就像做梦一样骑了十几公里赶到阿光家,什 么文学性的描述都是扯蛋,惟一的念头是,我就要看上毛片啦! 幸运的是,我的第一次毛片观影经历还不至于太丢面子。首先,那盘带子的 画质非常好,几乎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清晰度最高的毛录像,如果你看过那年头 那种类似雪花一样画质的录像带,就会知道我能在自己的第一次时摊上那么清楚 的带子简直是一种值得流泪的幸福。其次,我表现得还算镇定从容,连我自己都 感到惊讶。之所以那么镇定,是因为一块审片的都是平时经常探讨社会、哲学等 严肃问题的伙伴,刚研究完叔本华、舍斯托夫,又在这里肉帛相见,怎么着也得 端着点儿;再说,如果表现得太过面瓜,会让别人看不起的,就跟一个女孩吹嘘 自己失身如何之早一样,所以我就努力做出见多识广的样子,尽管内心紧张得不 行,直想亮开嗓子嚎叫几声。看到后来,重复的活塞运动再次开练时,我已经能 让自己站起身来(此时裆部已不那么引人注意),走到书架旁观赏起阿光家的藏 书来。我看的是一本胡绩伟的《民主论》,觉得很好,回学校就买了一本,珍藏 至今。 我们屋老二就没这么轻松了。他性格内向,不属于江湖上混的人,所以大家 有看毛片的机会也不叫他。等他终于放下架子求我们给他安排一次的时候,已经 是大四。苦盼7 年,其心也诚焉,其性也足焉。记得那是一盘缩录的录像带,3 个小时长的带子录了七八个小时的节目,全是真刀真枪地干。我们这些老江湖看 这些东西已经很稀松平常了,并且为了在老二面前显示自己的优势,故意说说笑 笑打打闹闹,中间一度还有人嚷嚷没意思要换成魂斗罗,但老二端坐在离电视机 最近的小马扎上,7 个小时内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直到最后一段,大概是一截 法国毛片,就像如今的年轻人格外推崇法国的艺术片一样,法国人的毛片也显得 那么卓尔不群。老二终于吐出一句:“这个……挺好。”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 己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 第一次知道人类的性生活常识是上初中时,我看到一本叫《家庭百科》的书, 定价0.14元,封面是那时的当红影星陈冲,穿着一件鲜艳的毛衣,身旁花枝俏, 胸前戴着“上海外国语学院”的校徽。书中大多是介绍如何去掉饭菜中的糊味儿 之类的生活常识,但有一章是“夫妻性生活指南”,详细讲述了如何让性生活和 谐以及避孕怀孕的知识,看得我血脉贲张、醍醐灌顶。可惜这一章一共才有7 页, 其中具体的动作指南和场景描写只有两页,让人很不过瘾。以现在的眼光看来, 内容也是极保守的。但对于我来说就像天塌下来一样,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 那么淫秽下流,那么见不得人。我认为,如果一个年轻人知道人类的性活动是怎 么回事儿以后,能够克服心理动荡,依然尊重自己的父母,那就说明这人树立了 正常的性观念。 像我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从小学到大学,成绩都是呱呱叫。问题就出在这 里,为了能够把自己从小学顺利到达大学,我必须得把书上那些东西背得烂熟。 至今我还记得《生理卫生》课中“如何防止青少年手淫、遗精”这道题的标准答 案:“一、穿宽松的内裤;二、树立远大理想,把精力都放在学业上;三、不要 睡得太早;四、不接触不良读物。”如果真的按这个程序来执行,恐怕我的小鸡 鸡永远都长不大。一边背诵着标准答案,一边背叛着标准答案,这就是我们进入 了青春期。多么凶险的成长。后怕之余,也对误人生理的《生理卫生》课恨之入 骨。如果我是无所不能的上帝,一定罚那个教材编写者,让他的脑子里只能思考 数理化,累死才能睡觉,说梦话都得用英语,并且只能穿大裤衩,裤裆里宽松得 能跑6 匹马,看他跑不跑马。 从那天以后,《乡村骑士》间奏曲便屡次在我少年的心中响起。那时的北京, 没有交通堵塞,没有盗版碟片,没有桑拿小姐,没有网吧酒吧,只有春季漫天的 风沙,春夏之交街上激愤的人群和一年四季暗潮涌动的毛片。如今我经常像游魂 一样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逡巡,每当经过一个当年曾潜入看毛片的地段,便会涌起 一阵熟悉的暖意,同时会惊讶这么曲折的地方当年竟能执着地找到。 ……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