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今天剥皮又来了。梅儿家的门前停着辆汽车,两个年轻人敞胸露怀的慢饮啤酒, 梅儿麻利的往锅里揪面,她母亲在用小型压面机压面。 “梅儿,面咋揪的麻利的很?”剥皮说笑着走进套间。梅儿一见剥皮就来气, 揪面的手也慢了,母亲也皱起眉头。 “兄弟,忙啥着呢?” “没忙啥。村长,炕上坐。今天刚炸下的麻花脆的很,尝一个吧?”李长林动 手拾。 “是吗?如果脆,尝一个,回去给老伴带几个。真的很脆。”剥皮咬了一口说, 李长林随后倒来茶,又用塑料袋包了三个。吃着说着闲。一个麻花吃完,剥皮低声 说:“兄弟,救济牛给你一头,牛少人多,这是我好不容易给你弄到的,怎样?” “行行行!”李长林满脸是笑,头点的如鸡啄米,救济是上面的救济,村里的 某个想得到须花少量的钱去买,“村长,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咋感谢你呢?” “兄弟,看你说的啥话,咱两家快都成亲家了,你还客气啥?” “是,可梅儿——” “兄弟,你不要为难她,”剥皮故意提高声音说:“梅儿自己的事情叫她自己 拿主意,咱们可不能包办,小心犯法,啊?哈哈哈,以后叫她妈领上她到我家转一 转再说。她妈的病好些了吗?你也不要疼钱,得抓紧看,以后有救济款,我会首先 照顾你的。”剥皮吃完擦干净手,从上衣口袋掏出三元钱放在桌子上。 “村长,你咋能这样?你是谁,我是谁?你以后如果这样你就别来了。”李长 林生气了。平常炸麻花油饼他就守在锅前,一炸完,他就全收在筛子里,说是卖钱 要紧,可, “兄弟,你听我说,挣钱不容易,加之利薄,我咋能白吃?”剥皮强把钱放在 桌子上拿起李长林包好的麻花就往外走。 梅儿和母亲,桌前吃饭的两个年轻人,四双目光全都看着剥皮,前两双目光是 一样的,后两双目光是一样的。 虎子从村窝回来,天已经黑了,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只有头顶零星的点缀着 几颗星星。没进门,他就听见母亲低低地有节奏的拍打声: “殴——殴,殴娃娃,娃娃睡觉觉, 醒来要馍馍,馍儿来猫吃了。 猫儿来,上洼了。洼儿来,雪压了。 雪儿来,消水了。水儿来,和泥了。 泥儿来,抹墙了。墙儿来,……。“ 虎子知道这是母亲在搞大哥的小儿子——六七儿,两个哥哥的娃娃时常来。虎 子在院内转了一圈见没啥收拾就走进房门。 “虎儿,咋这时才回来?饭都凉了。”母亲放下六七儿下炕去端饭。 “虎儿,忙是忙,可饭总得吃吧?”父亲躺在炕被子上带着责怪的口气说。 虎子坐在炕沿望着桌上的饭没吃,父亲的爱护,母亲的疼爱并没使他产生好感, 相反而使他觉得烦躁。 “虎儿,咋啦?那达不舒服?”父母几乎同时问。 饭是吃不下了,心火也无法熄灭,虎子索性豁出了,“大,你把那二百元给谁 了?” “啊!”两位老人同时一楞,随后,杨老汉忙说:“在,在在在,” “在那达呢?还不是装在人家的口袋里。”长期孝敬而又疼爱老人的虎子今天 竟一反常态第一次向父母发了火。 两位老人从迷惑,恐惧,不安之中平静下来知道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 的东西,就把用钱换房地址的事说了。 “我把这个驴日的宰了去!” 虎子边骂边接开柜。杨老汉一看连袜子也顾不上穿赶紧跳下炕,母亲也惊慌的 立起身。虎子从柜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宰牛刀连柜盖也没盖就往外走,杨老汉一下 子扑过去抱住了虎子的一条腿并被他顺势拉了半截,另一条腿也被母亲抱住了。 “放开!抱住我干啥?” 两位老人苦苦哀求,一把眼泪一把鼻泣的哭劝也没能使虎子罢休。 “放开!我看他能干啥?”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有力,三个人同时静住了。马启 民站在门口。他在山周围转了转见没有什么事就准备来和杨老汉拉拉闲时恰巧碰上 了。虽然无法看清马启民的脸,但从他那铿锵有力的声音里感到了一种无法抗拒的 威力。虎子站着没动。“长大了,啊?有力气了,能拖倒父母了,啊?挣,挣挣挣!” 虎子这才看见两位老人双手抱着他的腿,头靠在他的腿上,后大部分拖在地上,帽 子也扔在一边露出那稀疏而又班白的头发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