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泉水顺着山沟流淌,沟边麦田的麦头似一个十六七岁的正在发育的少女喜洋洋 的不停地点着头。山沟上方,蓊蓊郁郁,绿满山洼。虎子来到泉边,恰巧梅儿也在 舀水。她身旁泉棚木长出的绿秧在微微摆动,她穿的还是原来的衣服,所不同的是 原来那两条乌黑长而整齐的辫子变得略乱,似乎两天没梳,那双大眼睛也失去了往 日的光辉变得微红,虎子似乎从中看到了剥皮的奸笑和李长林的蛮骂。 “梅儿,把一切不要放到心上,还是好好生活吧,不顺心的事谁都会遇到。” 虎子说。梅儿仍旧在舀水。 昨晚,李长林又对梅儿进行了最后一次通牒。剥皮给他救济粮牛等东西使他不 得不逼梅儿。再说他又爱财,剥皮那里财还很多,他咋能轻易得罪这个财神爷呢? “梅儿,村长家那么好,你还是去吧,你不去,既对不起村长,我的脸面又往 那搁?”李长林双手插腰,尽量压抑着火气说。梅儿和母亲收拾锅头一言不发。 “听说你对虎子有那个意思,你咋那么蠢,他大放了一辈子羊,家中穷的要啥 没啥,你难道不知道?”梅儿还是一言不发。 “我把你个死猪你听了没有?”李长林怒火发作了,“你不去村长家就去河北 河南,想去放羊娃家,除非太阳从灶火里出来。”李长林用手指着梅儿,随后眼盯 着老婆骂到:“看把你妈……”又是一阵乱骂。梅儿身体似乎麻木了,内心无法抑 制的泪水破堤而出,她眼前一阵花,不由得靠住了案板,母亲也在默默流泪。 整个夜晚谁也没谁。 “你——愿意留在咱村吗?” “愿意!”梅儿毫不犹豫的说。眼前的一切使她看清楚了自己面临的处境:去 剥皮家跟那个痴货一辈子完了;去河北河南连卖牲口都不如:买牲口的人面对面要 价商量直到双方满意为止,而去河北河南是经过媒人手一手交钱一手领人。她内心 感到一种无法说出的悲哀。农村的女子为什么会有如此苦的命运?是自己本身的命 不好还是胡大的安排?她自己也无法说清,整整一夜,她没合一眼,眼泪在无声的 黑夜中不停流出。母亲也因胃疼也在不断的翻身。她也真想被父亲一卖了之,忘记 眼前的一切,可她又不愿就此断送自己的命运,现在,只有跟着虎子,从众人的眼 中她看到了虎子的出息和前程,还有虎子对她的爱护和帮助使她感到只有和虎子在 一起才会有无限的温暖和幸福。 “我愿意和你一块儿看护村窝。” 梅儿这短短的平常的一句话使虎子感到了满足。 “梅儿,你家给房奔顶棚是咋回事?” “那是我大想把前房收拾好一点以便招待客人不想让剥皮听去了说要叫人来奔, 还不是为了我。”梅儿气愤的说。 “饭后我叫个人来奔行吗?” “真的?”梅儿睁大了一双黑眼。 “我不会骗你的。”四目相对,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感到了巨大的力量和欣慰。 吃过晚饭,虎子把村窝安顿给尤素福,并把他要去梅儿家的目的向马启民说了, 这才叫上伙伴牛子向梅儿家走去。 杨湾变样了,特别是公路两旁。原来的旧房拆除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样式不 同而又新颖的房屋,门上写着清真饭馆,综合门市部,……录音机声从房内传出, 加上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杨湾比过去热闹多了。 李长林也比过去神气了。靠近公路旁盖了六间房:上三间,下三间,中间是铁 皮大门。上三间的门上挂着“清真饭馆”:上面是经字,下面是黑色汉字。房内吃 饭的人不断,人们都在夸着饭味的香和做饭人的干净和麻利。虎子和牛子过去和李 长林打了招呼,梅儿和母亲也从不同方向向虎子瞟了一眼。 “哎,虎子,村窝果子结的咋样?快黄了吧?”李长林问。 “结的还可以,黄是没黄,过几天你来看。”虎子说,李长林的脸上不再阴沉, 有了点笑,又问:“今年能捞多少?” “没有啥,以前村窝没管好,树股被娃娃折牲口啃破坏严重,今年刚护起来, 除给村上上交外能剩一半万元。” “一半万元还少?”李长林的脸上显出诧异,羡慕和嫉妒的神色。 等到吃饭的人没有了,虎子说明了来意,李长林问:“你真能奔?” “保证让你满意。” “价钱咋算?” “今晚没事,我和牛子,梅儿和伍儿帮个忙,半夜就成,保证耽误不了你明天 的营业,钱嘛,就算了,你管一顿就行。” 李长林一听就高兴了,说:“一顿饭没问题。”随后又说:“村长说要叫人奔 咋办?” “这点事咱们能做就做了,麻烦村长干啥?你说呢?” 李长林一想也对就不再说什么,反正只有一顿饭的钱也划得来,大家一起行动 :虎子和牛子买奔顶棚的纸,梅儿和母亲收拾房中的东西。等虎子和牛子买来奔顶 棚的纸房中已经全收拾好了。虎子和牛子打线,量房的长和宽裁纸,梅儿和伍儿搬 凳子搭支架,一会儿的工夫便准备好了一切。虎子和牛子各拿上锤子和钉子开始钉。 梅儿的母亲也来帮忙。虎子边钉边和梅儿母亲拉闲。 “姨,你吃的啥药,病咋不见全好?五里山有个医生说很能看病,我找个时间 去问一下或你抽个时间咱俩去看一下,听人说一个病等一个人,说不定能彻底看好。” “不了,虎子。”梅儿母亲脸上露出感激的目光,她不由得用她那无光泽的目 光多瞅了虎子一眼。虎子正用麻利的手钉着纸。她也喜欢上了虎子,要是…… “吆,娃娃他姨夫家干啥着呢,咋这么人多?” 没容梅儿母亲多说,秀英惊叫着走了进来。她满脸是笑,条条皱纹绽出。她虽 然四十多岁了,可那件花格子上衣穿在她身上仍显示出她年轻时的俊俏。她头戴白 帽,走起路来左右摇摆。“吆,想不到虎子这娃还有这一手!你看,钉的多齐!她 一边看一边赞叹,虎子只是简单的应付,倒是牛子说了一句:“姨咋越活越年轻了, 你看那身材,……” “去去去,一个娃娃者胡说啥着呢。” 梅儿和母亲没理。 秀英说了半天见没人理,又搭讪了几句到后面去了。没有了败兴的人,大家接 的接钉的钉又配合默契的干了起来。不一会儿,李长林从后面进来说:“今儿晚上 不奔了,我想了想,纸奔的不行,要奔咱就来个上档次一点的,再说,晚上钉影响 别人家休息,你们两个忙更要休息,所以不麻烦你们两个了。梅儿,赶紧收拾锅头, 给虎子和牛子做饭,他们吃了还忙着呢。” “姨夫,你看奔了这么多了,再用不了多长时间了。”牛子说。 “算了,以后再说,今晚不麻烦你两个了。” 虎子一看情形多说无用,便看了一眼梅儿和母亲从架上下来。梅儿和母亲又能 说什么呢?只是停止了手中的活,准备做饭。 “不吃了,我两不饿。”虎子和牛子收拾好了东西便走出了门,他两哪有心思 吃饭? 梅儿和母亲一直目送他两消失在黑夜里。 李长林呆呆地站着,对虎子和牛子的离去,他也不知该怎样做。 秀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从后院悄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