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自从朴正熙被刺之后,以全斗焕为首的“一心会”新军部势力已经通过发动 “双十二”兵变和“五一七”政变以及血腥镇压“五一八”光州民主化运动逐步掌 握了军权和政局控制权,下一个目标就是直接夺取韩国的最高统治权即总统职位。 早在“五一七”政变之际,全斗焕等人就曾提出过要建立一个能够“统制”政 府内阁的国家非常机构,但因国务总理申铉碻及崔圭夏总统的竭力反对而没有得逞。 不甘失败的全斗焕一伙退而求其次,以所谓就非常戒严事务向总统提供咨询和辅佐 的名义,于5 月27 日使国务会议通过了国家保卫非常对策委员会(简称国保委) 设置令。这个非常机构的委员长是崔圭夏总统,全斗焕等15 人为“当然职”委员 (即因其所任职务而自然地成为委员),俞学圣、黄永时、卢泰愚等10 人为任命 职委员,其实权却掌握在随即成立的以全斗焕为委员长的常任委员会。常任委员会 包括卢泰愚等几乎所有新军部势力的“新星”,还包括崔圭夏总统的4 名秘书,并 下设有关整个国政业务的13 个分科委员会,实际上成为新军部势力架空政府内阁、 操纵国政的主要工具。 接着,全斗焕动用保安司和中央情报部等所有专政手段推行所谓公职者肃正计 划,仅6 月15 日至7 月31 日期间就有8601 名政府公务人员及官方机构人士遭 到罢免和强制退职等“肃清”,各新闻机构也被迫开除了336 名记者和编辑。同时 以所谓社会净化的名目在社会上开展大规模“肃清”和逮捕,许多无辜的市民也以 所谓“社会恶事犯”的名义遭到无理逮捕并被送进三清教育队受到法西斯般的“教 育训练”和强制劳动,造成数十人死亡的三清教育队事件。7 月4 日,戒严军法会 议以所谓“金大中内乱阴谋事件”罪判处著名民主人士金大中死刑(后被减为无期 徒刑并允许赴美治疗),文益焕、金相贤等民主人士也同时被判10 年以上徒刑。 此时的全斗焕已经完全控制了韩国的国政大权,无论是内阁总理还是总统都己 成为秉承全斗焕意志并使之合法化的傀儡,举凡国内重大社会活动的场合也都是由 国保委常任委员长全斗焕出面致辞和剪彩,全斗焕即将成为韩国新总统已是国内外 所公认的事实。到8 月10 日,全斗焕将自己的老同学、老战友卢泰愚找来,告诉 他崔圭夏总统已有意将总统职位让给自己的秘密消息。细心周到的卢泰愚还是像 “双十二”兵变时那样为他出谋划策,提出了应首先争取军内同志们的支持和同意。 于是,卢泰愚、黄永时、俞学圣、车圭宪等当年发动“双十二”兵变的同伙们和保 安司、中央情报部的特务们四处活动,威逼利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的代议员们在新 的总统选举时拥戴全斗焕。 8 月16 日上午,崔圭夏在青瓦台总统府发表特别声明,表示即将辞去总统职 务并通过统一主体国民会议来选举产生新的总统。8 月21 日,国防长官周永福根 据全斗焕的授意再次召开全军主要指挥官会议,做出“拥戴以救国之一念发挥卓越 领导力来收拾国家危难并成为国内外瞩目的新时代、新历史之指导者的全斗焕将军 为新的国家元首”的决议。第二夭,全斗焕就以陆军大将衔退出军队现役和国军保 安司令官职,并在8 月27 日举行的统一主体国民会议上以2525 人投票、获2524 张选票的结果(只差一张票就是全票当选,实际上是全斗焕手下事先进行充分的特 务活动进行操纵的结果)“当选”为韩国第11 届总统,距1979 年10 月26 日 朴正熙被刺身亡才不过10 个月,距“双十二”兵变只有8 个多月。当时,一些国 际舆论就曾指出全斗焕的掌权意味着世界上历时最长的政变获得了成功,实际上尖 锐地揭穿了全斗焕等新军部势力通过军事政变的非法手段窃取国家政权的实质。 为了进一步巩固新军部势力的统治,全斗焕决定借顺应韩国国民关于废除朴正 熙维新宪法的要求的名义彻底修改宪法,建立一个新的法统,遂指使卢泰愚、许和 平、权正达等亲信,于9 月底提出以解散第10 届国会及现存所有政党组织和限制 旧政界人士活动为主要内容的宪法修正案。9 月29 日,全斗焕正式公布第五共和 国宪法修正案,并在10 月16 日将全国戒严再次缩小为除济州岛以外的部分地区 戒严以后,于10 月22 日通过国民投票正式确定了新的宪法。 同时,全斗焕进一步加强了对社会各界的法西斯统治。11 月3 日,国保委立 法会议通过所谓《为刷新政治风气之特别措施法》,包括金钟泌、金大中、金泳三 等主要政界人物及绝大多数国会议员在内的567 名政界人士被禁止从事政治活动, 几乎所有朴正熙时期的政界上层人物都被赶出了政治舞台,成为韩国政治史上最 “彻底”的一次政界大清洗,为全斗焕完全控制政治舞台扫清了道路。11 月15 日,全斗焕政权通过特务和军警力量迫使全国各新闻媒介实施所谓“言论统废合” 措施,总计63 家报纸、通讯和广播电视机构中竟有44 家被强行“合并和关闭”, 从而完全控制了新闻舆论系统,确立了作为第五共和国军事独裁统治制度重要一环 的所谓“体制言论”。到12月底,全斗焕将因金载圭暗杀朴正熙事件而名声不佳的 中央情报部改为直属总统的国家安全企划部,使之成为新军部势力独裁统治的主要 专政工具,并将朴正熙时期的反共法改为处罚所谓反国家行为及对反国家团体及其 成员的鼓舞、赞扬或同情行为的《国家保安法》,使之成为第五共和国时期专门镇 压民主运动的“军事政权保安法”。 经过这一系列的肃清和镇压之后,全斗焕指使自己的亲信拼凑一同发动军事政 变的所谓“改革主导势力”,于1981 年1 月创建了作为第五共和国时期御用执政 党的民主正义党(总裁全斗焕)。接着于同年3 月3 日根据新宪法,经过选举人团 的间接选举,正式“当选”为任期7 年的第12 届总统,从而开始了韩国当代历史 上的第五共和国时代。 全斗焕在当政期间继承朴正熙的衣钵,在政治上坚持反共亲美的路线,同时通 过重化工业投资政策调整、整理亏损企业、进口商品自由化和稳定物价等措施,保 障了韩国经济的继续发展,使国民生产总额增长了两倍,还通过频繁的出访和邀请 外交及承办1986 年亚运会和获得1988 年第24 届奥运会的承办权,扩大了韩国 外交的领域,进一步提高了韩国的国际地位。1984 年9 月,韩国同意接受朝鲜方 面提供的水灾支援物品,从而重新打开了南北对话之路。南北双方的红十字会会谈、 经济会谈、国会预备会谈及体育会谈相继举行,并在1985 年9 月实现了南北分裂 以来第一次离散家族及艺术表演团的互访,但因南北长期分裂造成的深深的隔阂而 未能取得更大的进展。 如前所述,全斗焕的第五共和国是以“一心会”为核心的新军部势力通过军事 政变和血腥镇压光州民主运动的非法手段建立的新的军事独裁政权,因而在其正统 性和正当性方面一开始就没有得到韩国国民的承认和支持。古今中外的政治历史表 明,非法诞生的政权势必要用非法的手段来维护,全斗焕的第五共和国政权就是一 个典型事例。 全斗焕当政期间的独裁专制甚至比朴正熙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主要政界人士 都被强迫停止了政治活动,统一运动、学生运动、劳动运动和社会民主运动都受到 《国家保安法》等反动法规的严厉取缔,一个长相酷似全斗焕的演员甚至被禁止参 加任何演出以致不得不去卖香油糊口度日,直到全斗焕卸任后才重新恢复了表演的 权利。全斗焕的家人和亲戚们也假借他的绝对权力营私舞弊,胡作非为,在整个第 五共和国期间演出了一幕全氏家族“一人得道,鸡大升天”的丑剧。 1982 年5 月被揭露的张玲子期票诈骗案就是在第五共和国初期出现的涉及全 斗焕一家的典型的腐败事件。张玲子和她的丈夫凭借自己的姐姐是全斗焕夫人李顺 子之叔李圭光的妻子的特殊关系,到处招摇撞骗,插手期票投机生意,自全斗焕当 政的1981 年初至1982 年4 月间诈骗金额达6406 亿韩元,被称为韩国建国以来 规模最大的金融诈骗事件。至于后来在全斗焕卸任之后被揭露的包括全斗焕夫人和 胞弟及众多亲戚在内的总统家族营私舞弊、胡作非为的行径则更达到了韩国历史上 空前绝后的程度,从另一个角度表明了全斗焕政权的腐败黑暗性质。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第五共和国时期的反独裁民主运动在吸取 “五一八”光州事件等血的教训之后变得更加成熟和顽强,开始出现大众化、普遍 化和组织化的倾向,青年爱国学生和随着韩国经济的发展而大量成长的社会中产阶 层成为民主化运动的主力。1983 年5 月至6 月,遭到第二次软禁的原在野党主要 领袖金泳三愤然举行长达23 天的绝食以抗议全斗焕政权的独裁专制行径,当时他 曾说过的“即使拧住鸡的脖子,黎明还是会到来”的话成为韩国民主斗争史上的一 句名言。正是从1983 年初开始,全斗焕迫于国民的压力逐步以所谓“国民和合措 施”为名,采取了释放并允许政界人士和学生、教授恢复社会活动的缓和措施。各 大学校园里重新开始出现爱国学生的反独裁斗争,原在野党人士也于1985 年初联 合成立新韩民主党,并在同年2 月举行的第12 届国会议员选举中战胜全斗焕当局 所支持的民主韩国党而成为国会内部的第一大在野党。 到1986 年,新韩民主党针对全斗焕政权企图将现行宪法维持到1989 年下一 届政权产生之后的阴谋,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直选制改宪1000 万人署名运动”, 遭到全斗焕政权的严厉镇压。5 月3 日,新民党和在野势力在仁川举行的4000 人 示威集会遭到武装警察的强制解散。6 月初,在临近仁川的京畿道富川警察署发生 警察用惨无人道的性折磨手段讯问和摧残女大学生的富川署性拷问事件,激起韩国 国民的强烈愤怒。到1987 年1 月,因参加示威而被捕的汉城大学学生朴钟哲在治 安本部遭到灌水等野蛮的刑讯拷打而死亡,当局却谎称朴君是警察“哐地拍了一下 桌子就呃地一声倒了下去”,试图掩盖事实真相。殊不知纸是包不住火的,事件的 真相很快传遍了全国,各界民主人士9000 多人组成“朴钟哲君国民追悼会筹备委 员会”,准备发动全国规模的抵抗运动。全斗焕先是于4 月13 日发表特别谈话, 悍然宣布要坚持现行宪法,禁止议论修宪问题,接着在5 月底慌忙撤换包括国务总 理、4 名内阁成员在内的负责官员,但已无法阻挡像火山一样爆发的民主化浪潮。 5 月18 日,体现天主教正义全国主教团发表了对朴钟哲被拷打致死真相的调 查结果,开始激起全国各界的广泛抵抗。5 月27 日,包括几乎所有反独裁民主势 力在内的“争取民主宪法国民运动本部”在汉城成立,并在6 月10日不顾当局的武 装镇压和封锁,召集了谴责当局掩盖朴钟哲被害真相和要求修改宪法的国民大会。 全国18 个城市数十万群众参加了示威游行,行驶在路上的各种车辆也不约而 同地鸣笛助威,造成声势浩荡的民心不可欺的示威场面,从而开始了彻底结束全斗 焕独裁统治的六月抗争。6 月18 日,国民运动本部宣布该日为“没有催泪弹的日 子”,以抗议在9 日示威过程中警察发射的催泪弹击中延世大学学生李韩烈君致死 的罪行,全国各地有20 多万人参加了示威。24 日全斗焕与民主党总裁金泳三的 会谈决裂之后,抵抗运动进一步高涨。6 月26 日国民和平大游行时全国33 个城 市有100 多万人参加了斗争,有3467 人被捕,成为六月抗争的最高潮,终于迫使 全斗焕当局通过“六二九”宣言,接受了国民的要求。 6 月29 日,执政的民正党代表委员兼总统候选人卢泰愚发表收拾时局特别宣 言,宣布将接受国民要求,修改宪法实施总统直选和权力和平交接,并允诺废除言 论基本法,恢复金大中的政治权利,使六月抗争最终取得了成功,也使卢泰愚一夜 之间成为韩国政坛的明星。却说卢泰愚自“双十二”兵变以后历任首都警备司令官 和国军保安司令官,积极支持全斗焕夺取了政权,并于1981 年7 月以陆军大将衔 退役后历任全斗焕政府的第二政务长官、体育部长官和内务长官等要职,通过主持 争取1988 年第24 届奥运会的“壮举”赢得了政治资本和社会声望。此前,他在 1985 年2 月进入国会担任民主正义党代表委员,并于1987 年6 月被推选为民主 正义党的总统候选人。面临当时汹涌澎湃的六月抗争浪潮,全斗焕政权也曾考虑过 出动军队强行镇压的惯用故技,但因反抗浪潮过于猛烈和顾忌国内外影响而被迫放 弃镇压的打算,决定以“六二九”宣言的形式接受国民的要求。这也是自1960 年 李承晚在四月革命浪潮中被迫辞职以来韩国当代历史上第二次当权者向民众的力量 屈服的事例,也可以说是全斗焕和卢泰愚等新军部统治集团颇识时务的明智之举, 在后来的世纪审判过程中,这一点成为为全斗焕减刑的一个主要理由。 后来,卢泰愚和全斗焕双方曾因究竟谁是主导“六二九”宣言的主角一事各持 己见,纷纷宣扬自己一方的功劳。事实是,全斗焕和卢泰愚共同商定并采纳了“六 二九”宣言,全斗焕则有意让即将竞选总统职位的卢泰愚占尽了风光,善于表演的 卢泰愚也通过参拜国立墓地等花样充分施展了政客的手段,使人们相信“六二九” 宣言系卢某个人独自的“救国决断”,从而赢得了广泛的民心。 接着,卢泰愚于1987 年8 月继全斗焕之后担任民主正义党总裁,并在12 月 的大选中以微弱的多数战胜在野党候选人金大中和金泳三,当选为任期5 年的韩国 第13 届总统。当时在野党的两个主要候选人金大中和金泳三未能按照国民的强烈 愿望联合推出一个单一候选人,终于使卢泰愚渔翁得利,使得民主势力掌权的希望 落了空,迄今仍成为韩国民主人士为之扼腕痛叹的憾事。 就这样,全斗焕和卢泰愚实现了韩国政治史上第一次正常而又和平的权力交接, 可以说是韩国国民希望安定和民主发展的强烈愿望与全、卢两人的个人关系的共同 产物。问题在于卢泰愚的第六共和国尽管是经国民直接选举产生的政权,却因其统 治集团与全斗焕政权血脉相连的继承关系实际上成为军事政权的继续和延长,因而 也没有能够真正完成清算全斗焕军事独裁罪行和发展民主主义的时代课题。 1988 年3 月底,全斗焕的胞弟全敬焕因在新村运动本部期间共贪污受贿78 亿韩元的嫌疑遭到逮捕,从而开始了对全斗焕及其家人和亲信的贪赃在法行为进行 清算的所谓“五共清算”(即对第五共和国的清算)。接着在4 月26 日举行的第 13 届国会选举中,各在野党的席位超过了执政的民主正义党,在韩国议会史上第 一次出现在野党超过执政党的所谓”朝小野大”局面,这不仅反映了卢泰愚政权失 去民心的实况,也进一步加剧了卢泰愚政权的困窘和“五共清算”工作的力度。到 1989 年底,包括全斗焕夫人和胞弟在内的十几名全氏家族成员遭到司法调查和处 罚,全斗焕也在国会听证会上出席作证并在发表对国民道歉声明表示辞去所有公职 并交出139 亿韩元政治资金后退隐偏僻的百潭寺,过了长达两年的不是和尚的和尚 生活。 这次“五共清算”尽管逮捕审判了全斗焕的家人和亲信并迫使全斗焕出席国会 听证会和退隐山寺,但因卢泰愚政权本身与第五共和国政权的密不可分的联系和幕 后政治交易的结果,在彻底揭开“五一八”光州事件真相和清算全斗焕等新军部势 力的罪行方面留下了许多遗憾,终于在数年后引发了这次的世纪大审判. 也算是一 种历史的惩罚。 接着,卢泰愚于1988 年7 月发表旨在同北方社会主义国家发展各种关系以促 进南北关系和解的“七七”宣言,并借同年汉城奥运会成功举办的东风积极推行所 谓北方政策,先后同前苏联、中国等国家建立了正式外交关系,还同北方的朝鲜举 行总理级高级会谈并先后签署了和解协定等重要文献。到1990 年1 月,卢泰愚联 合金泳三的统一民主党和金钟泌的新民主共和党成立了一个称为民主自由党(简称 民自党)的超级执政党,从而再次实现了国会中的执政党多数局面,恢复了政局的 稳定,使得这个韩国当代政治史上的最后一个军人政权“安享天年”。到1992 年 12 月,民自党候选人金泳三当选为韩国第14 届总统,成为自朴正熙发动军事政 变上台后32 年来第一个文人出身的总统,从而开创了韩国政治史上的所谓“文民 时代”。 正是这个来之不易的“文民政府”,大力推行了号称根治韩国病的“文民改革”, 对卢泰愚、全斗焕两个前总统的世纪大审判就是”文民改革”的最为引人注目的一 项成就。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