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狱中的前总统 在韩国法律中称尚未受到法庭判决的在押人员为“未决囚”。没有确定是否有 罪的未决囚们主要拘禁在拘留所(韩国语中称之为“拘置所”)中,而在受到有罪 判决之后,通常要转到专门关押既决囚的教导所去服役。鉴于全斗焕和卢泰愚毕竟 是前任总统,在囚室及管理上难免要有许多特殊之处,因此韩国司法当局并没有将 已经分别关进汉城拘留所和安养教导所的两人再转移到其他教导所。 根据韩国法律,在押的囚犯每天要在早晨6 点多钟随着起床号起床并接受管教 人员的点名检查,一日三餐均由监押机关提供,所提供的主食是大米和大麦比例为 8:2 的杂粮饭,并禁止从外部接受和带入食品。每天可以进行一个小时的室外活 动。像全斗焕、卢泰愚这样的特殊囚犯则在特别隔离的“独居囚”(意即住在单独 囚室的囚犯)活动场所独自进行散步等运动,其实是一种“放风”。每周还可以接 受一次身体检查,对全、卢等超级囚犯当然是由医务课长亲自进行检查。此外,每 周还可以接受家属和亲友的两次探访。 在法院尚未作出有罪判决以前,监管当局可以特别允许他们不受时间和次数限 制地接受探访。 最早被关迸汉城拘留所的卢泰愚比较顺利地适应了从前总统到拘留犯的巨大转 变。在1995 年11 月16 日被拘留后,卢泰愚并没有作出什么反抗的举动,当天 晚上还把拘留所里送来的杂粮饭吃了个底朝天,倒令管教人员感到意外。为了防止 拘留所内的普通在押人员可能对他进行攻击等意外事件,卢泰愚的囚室与活动空间 得到严格隔离,并由管教人员进行24 小时的随身监护,据说还曾引起那些普通犯 的不满。前面提到,韩国的监狱里称那些曾在社会上担任高级职务的要犯为“虎毛”, 而卢泰愚则是比那些所有的“虎毛”都要大得多的韩国历史上第一个总统级囚犯, 于是那些普通囚犯们就给这位“超级狱友”起了个“凤凰毛”的外号。 卢泰愚不仅饭吃得不差,还坚持在室内做徒手操并及时到室外活动,对管教人 员的话也相当顺从。有一天晚上,卢泰愚在囚室内读书过了10 点钟,管教人员提 醒道:“已经太晚了,请睡吧!”卢泰愚二话没说,收起书就睡了起来,等到管教 人员过一会再来看时,只见这位前总统已经蒙着毯子呼呼入睡了。 在没有审判的日子里,卢泰愚主要是靠读书度日,起初主要是读宗教和历史书 籍,后来则改为佛教和围棋书籍,而这些书主要是他的家人在探视时送进来的。卢 泰愚的夫人金玉淑和长子卢载宪及他的亲信们每周都来探监,除了告诉他有关审判 的消息和外面的情况外,主要是谈家里的事。 在1997 年初的一次记者采访中,卢泰愚的长子卢载宪透露了这个前总统在拘 留所中的生活近况。据说卢泰愚首先对拘留所里的设施和环境之恶劣感到震惊,认 为这里几乎是被政府完全遗忘的角落,称在里边工作的那些管教人员是“真正的爱 国者”,每天见面时还不忘说一声“辛苦了”。大有“不进来不知道,进来一看吓 一跳”之意。前任总统被关进拘留所后才亲身体会到国家的管教系统“的确太差”, 对管教系统而言倒可能是能够引起有关部门重视的一个契机,而对于这位前总统本 人却只能是个不幸。 拘留所里允许在押人员到里面的小卖部买一些牛奶、水果等简单食品,但主食 还是一天三次的杂粮份饭,节假日当然也给做一些特别的东西。1996年12 月圣诞 节时,拘留所里给他们做了三明治,不料卢泰愚吃起这个在市面上不过卖300 韩元 (按:约合人民币3 元,在韩国是不够买一张公共汽车票的价钱)的三明治津津有 味,第二天对前来探望自己的家人还赞不绝口。到炎热的夏季,囚室内没有电扇, 更没有空调设施,热得这个前总统十分难受,拘留所里发了冰淇淋。炎炎酷暑中送 来的冰淇淋不啻是雪中送来的热炭,卢泰愚舍不得一口吃完,就留下了其中的一半, 没想到那半个冰淇淋不一会儿就化成了一滩水,叫他心疼了好一阵。 他还常常谈起自己读书的感想,对不久前读过的南非总统曼德拉的自传就说道 :“曼德拉在27 年的监狱生活中已为今日的政治生涯进行了充分的精神和人格修 养方面的准备,所以在当政后不顾黑人阶层的反对,开展了团结和容纳白人的政治 活动,相比之下我国的政界就太缺少这种宽容和团结精神了。”显然,这已不是什 么单纯的读后感,而是对正在进行的历史性审判发泄的不满和怨言。 年过花甲的卢泰愚也是个儿孙满堂的老人,所以十分挂念那些可爱的小孙子, 据说时常给他们写信,还把他们用稚嫩的画笔画出的画和歪歪扭扭地写来的信都贴 在囚室里的墙壁上,不时地对着它们进行对话,此时的卢泰愚已经完全是一个普普 通通的老爷爷的形象。只有在离开了充满争斗和欺诈甚至暴力的权力世界并受到严 峻的司法审判之后,才恢复了这种本来的天性,对卢泰愚个人来说是悔之晚矣,对 韩国的当代历史也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经过当年负责审查他的检察官的劝告,卢泰愚每天都在室内做一百八拜功。它 不仅是祈求心灵安静的一种宗教仪式,也是在活动量有限的囚室里的一种身体锻炼。 卢泰愚从年轻时代起就多才多艺,对音乐和文学等都有些造诣,据说在狱中也时常 做一些记录,被认为可能是想写回忆录,同时还下时地写一些抒发自己感受的短诗。 如卢泰愚在1997 年元旦那天写下的“春雨迎来’97 年”,具体内容已在前一章 的被告之家部分做过介绍,这里就不再赘述。 卢泰愚还时常对前来探视的家人和亲信谈起目前的韩国时局和日益恶化的经济 状况,不知是真的出于忧国忧民的心情,还是出于对现政权的一种嘲讽和奚落。在 大法院终审之前,他向亲信们表示对结果不太感兴趣,还说: “曾希望以对我个人的断罪来结束清算过去的工作并使之成为国家重新发展的 起点,而这种期待似乎在落空,令人感到遗憾。”相反,经过“胡同声明”等公开 抵抗之后才被紧急拘捕的全斗焕对自己被拘留和受审的现实表现出强烈的抵抗情绪, 长达27 天的绝食就是这种抵抗情绪的大爆发。前面已经说过,全斗焕后来被送进 警察医院,一审的早期阶段就是在这个警察医院一边接受绝食后遗症的治疗,一边 出庭受审的。 1996 年3 月2 日,全斗焕结束恢复治疗并被重新送进安养教导所。这里也允 许全斗焕的家人和亲信们每周探视两次。全斗焕的夫人李顺子每次都带着儿子们和 亲信前来探视,探监时主要的话题是家里的琐事。李顺子曾在一审判决前的1996 年7 月接受记者采访,透露了全斗焕在狱中的一些近况。 李顺子告诉记者说,全斗焕最愿意听家里的事,所以尽量告诉他一些好的事情, 只是在家长被拘留受审的当时,家里也没有多少“好的事情”。全斗焕还安慰担心 自己健康的夫人道:“不要太担心我。我从60 年代起就过着军队生活,到这把年 纪再吃这些饭也不是什么坏事。在外边接受各种待遇,好吃好活当然不错,可是人 不能总是那样活着。不管环境多么艰难和恶劣,照样可以过得充实和有价值。”关 于当时正在进行的审判,全斗焕又大言不惭地表示将用自己撰写回忆录的态度和心 情来参加,还把自己比作伽利略和耶稣: “现在有那么多能干的律师在帮助我,所以我就当这次审判是亲自撰写回忆录 的机会,要通过这次审判来写完过去曾想撰写的回忆录。这次审判的开始是由于政 治原因,结果当然也将是政治性的,所以我对审判结果不感兴趣,你们也不要过分 计较那个结果。 伽利略不就是因为说出地球自转的真理差点被处以火刑的吗?基督耶稣不也是 因为宣扬真理而被处死在十字架上的吗?所以,在那个时代认为正确的主张到了后 世就未必依然正确,因为那取决于那个具体时代的利害关系。”即便如此,全斗焕 在教导所内仍不时地向前来探视的家人和亲信们表示对审判的强烈不满,据说在教 导所内也时常表现出坐立不安甚至发怒的样子,还常常吃不下饭,比起卢泰愚来显 然没有顺利地适应从前总统到囚犯的巨大变化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心理冲击。 在没有人探监的日子里,全斗焕在教导所主要也是靠读书来消磨时光,读的主 要是《大望》等畅销小说,每天还坚持自学日语,而学习效果如何迄今无任何透露, 估计是并无多少长进。当年曾在百潭寺内度过两年不是和尚的和尚生活的全斗焕也 常常阅读佛经来求得心理平静,其效果似乎要比学日语好得多。 到1997 年4 月大法院作出终审判决之前,全斗焕对前来探视的律师漠然表示 :“一切都是国民的意志,所以当然要服从。”他的律师还向记者们转达全斗焕的 态度说:“(全斗焕)表现出对大法院的判决已经超脱了似的那种平稳和淡淡的神 态。”仿佛全斗焕真的成了菩萨似的。 然而,随着大法院的终审判决,全斗焕和卢泰愚不仅失去了在未决囚期间曾受 到的特殊待遇,还被剥夺了作为前总统依法享有的各种礼遇性待遇。 首先在拘留所内,这两个前总统要像普通犯人一样将头发剪成7 厘米以内的短 发,穿着教导所指定的浅兰色囚服,探视次数和时间也受到严格限制,与外部的联 系也要受到管教当局的检查。然而,司法当局考虑到他们的前总统身份,表示除了 探视等部分待遇外,对其他部分不会强行实施,而且由于汉城拘留所内就有关押既 决囚的设施和先例,所以对那里的卢泰愚也不会采取移监等措施。 真正发生变化的还是作为前总统的各种礼遇性待遇。根据《关于前总统礼遇的 法律》,前任总统可以享受许多礼遇性待遇,主要有:相当于在任期间年薪之95% 的年金、职级分别为“别定职”一级和二级的3 名正式秘书,持有外交官护照及韩 国最高级的火车——新村号火车终生免费乘坐权和国立与公立医院终生免费医疗权 及特殊警卫和死后安葬在国立墓地等优待权利,还有办公室维持费、邮政电话、报 纸杂志及图书购置费、车辆维持费、社会活动经费等各种补助。同时,该法律还规 定,当前总统受到禁锢刑以上的最终判决时,要取消所有这些待遇。 全斗焕和卢泰愚在大法院终审中分别被判处无期和17 年徒刑,当然要依法剥 夺全部特殊待遇,其中最为明显的还是停发年金。直到受到终审判决之前,已被拘 禁的全斗焕和卢泰愚两人还于1995 年和1996 年分别领取了达6062.4 万韩元和 6556 万韩元的年金,而在终审之后,这些年金将全部停发。 即使按全、卢两人还能活十多年计算,他们两家为此受到的经济损失也将多达 数十亿韩元。 同时,全斗焕和卢泰愚两人作为以陆军大将衔退役的老军人还曾享受军人年金 待遇,在此次终审判决后照样都被取消,至于因“一二·一二”事件和“五一八” 事件而获得的武功勋章,当然也被一并剥夺。 在大法院作出的终审判决中还有分别对全斗焕和卢泰愚追缴2205 亿韩元和2628.96 亿韩元资金的内容。其中卢泰愚的全部资产和被查出的秘密资金总额基本达到了那 个追缴规模,司法当局已对此采取了禁止处理措施。成问题的是全斗焕。经过检察 机关查出和扣押的全斗焕的全部金融资产,加上一辆奔驰汽车、延禧洞私宅的别馆 和敷地等其他资产,还不足400 亿韩元,只不过是法院判定的追缴金额的零头。即 便如此,司法当局还不能对全斗焕的延禧洞私宅主要部分进行处理,因为这个私宅 本馆的产权不是属于全斗焕而是属于他的夫人李顺子。全斗焕始终坚持除已被查出 的上述资产以外绝无其他的顽固态度,所以如何在法定期限内继续查出全斗焕隐匿 的秘密资产是能否执行法院关于追缴资金的判决的关键。 在大法院已经作出终审判决后的今天,全斗焕和卢泰愚能够重新享受有关前总 统的各种礼遇的唯一方法是获得赦免。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