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父情结:要K女士,还是要我
——因K 女士的出现而受打击最大的,并不是她的母亲,而是杜拉自己。
杜拉对她父亲和K 女士的关系的想像,不断地在她的头脑里反复出现。进一步
分析这种想像,可能会发现更重要的意义。这种反复出现的一系列念头,实际上在
不断地夸大和不断地加强,正如韦尼克(Wernicke)所谓的“超级”想像——虽然它
的内容在表面上看来是合理的。但它同样表现出了病理上的特征,这个特征是,不
管你怎样利用你的意识去控制这种念头,都不能将它排除,不能将它驱散。
一种正常的意念系统,不管其强度多大,总是可以消解的。
杜拉觉得她对父亲的想法需要以一种特殊方式来发泄。“我不能想别的,”她
一再埋怨说,“我知道哥哥说,孩子无权批评父亲的这种行为。父亲叫我们不该为
这些烦恼,应该高兴,他已找到一个他所爱的女人,因为母亲太不了解他了。我想
和哥哥一样认识,但是我做不到,我无法忘掉他这种事。”这类的超级念头常是那
被称为“忧郁病”(melancholia) ,除了其深度的忧郁以外,该病和歇斯底里一样,
也可以透过精神分析而解除。
现在,如果一个人具有一种像杜拉这样的“超级”念头,而他又知道意识对那
种念头的抗拒是无效的,他怎么办呢? 反省也会暗示,这系列夸张的念头一定从潜
意识中获得力量。任何排除的努力都无效的,因为它来自潜意识中被压抑的部分,
或者因为另一个潜意识念头隐藏在它后面。
在后一种情形中,被隐藏的念头通常是与那“超级念头”相冲突的念头。互
为冲突的念头总是紧密相连的,并且它们常常是成双成对地,当一个念头在意
识上被夸张时,另一个相反的念头就被压抑在潜意识中。这种介于两种念头之间的
关系,是压抑作用的结果。
因为压抑作用常常是因为受到一个与被压抑念头相反的念头的过度强化所致。
这种过程,我称之为“逆向强化”(reactive reinforcement),在意识中不能被解
除的夸张念头( 就像偏见一般) 就称之为“逆向念头”(reactive thought)。逆向
念头以一种很高的强度,压抑与之对抗的念头,使它得到进一步的加强而不能为意
识上思维的努力所动摇。因此,消除那加强夸张念头的方法,就是使被压抑的相反
念头进入意识界。
当然,我们也必须有备于面临这样的问题:一个念头的“超级性”(Supervalency)
不完全是因为以上所说的两种原因中的一个而来,而是同时由于两种原因共同所致。
其他的并发情形也可能产生,但总离不开大概的范畴。
现在,让我们在杜拉病例中应用这些理论。
我们先说第一个理论,也就是说,她的脑海里充满了父亲和K 女士关系的念头,
这种念头的强迫性是由于它的根源处于潜意识中,但她并不知道。要从她的生活环
境及其行为中发现其根源产生的原因并不困难。
杜拉的行为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女儿所应有的范畴——她的感受和举止更
像一个嫉妒的妻子。她给父亲两个选择,“要K 女士,还是要我”,常对父亲表示
不满,或公开自杀的企图——这些都表示她正在取代她母亲的地位。
如果我们猜测,在杜拉咳嗽背后的有关性行为想像的性质,在她幻想中,一定
用自己取代了K 女士的地位。因此,她既把自己和她父亲一度爱过的女人认同,又
和她父亲现在所爱的女人认同。结论很清楚,她对父亲的爱远比她知道的或她肯承
认的要深——事实上,她恋爱着他。
我认为这种潜意识中的爱情( 这可以从他们不正常的关系中看出来) ,父与女、
母与子之间的爱情,与婴孩时期原始情感具有相似性。我在《梦的解析》一书中已
详细阐述,亲子之间性的吸引如何较早,我也解说过俄狄浦斯的神话可能就是这种
典型关系诗化的结晶。大多数早期有这类爱情的人,都可能留下清楚的痕迹;而那
些有精神病倾向的孩子,或那些早熟而渴望爱情的孩子们的病例中,这种痕迹一定
比较明显。
这时,某些其他影响力也发挥了作用,从而导致这类早期遗留爱情的执著和加
强,以致使它变成( 在孩子年幼或一直到了青春期) 类似性欲的东西,并具有利比
多(Libido)的行动力量。其决定性因素,无疑来自早期自身的性器官的感觉,无论
是自然、挑逗或手淫的结果。
杜拉所处的环境对我们这种假设,提供了充分的证据。
事实上,杜拉的个性总体上倾向于她父亲,而父亲的体弱多病同时又增加了杜
拉对他的感情。每当他病的时候,他总是只让杜拉做较轻的护理工作。父亲一向以
她早熟的智慧骄傲,并在她还小的时候,就视之为自己的希望。
的确,因K 女士的出现而受打击最大的,并不是她的母亲——而是杜拉自己。
当我告诉杜拉,她对父亲的感情,一定曾在某一个时刻最强烈,使她完全陷入
对她父亲的爱恋,她当然还是回答说:“我完全没有!”
可是她后来却告诉我一些关于她7 岁的表妹类似的故事。她说她常从表妹那里
看见自己童年的情景。这小女孩( 并不是第一次) 目睹她的双亲吵架,当时杜拉正
好进去拜访他们,小女孩指着她的母亲悄悄对她说:“我恨那个人! 在她死后,我
一定要和爸爸结婚。”
这种想法,正好与我对杜拉的判断一致,也是对我刚才所说过的一种来自潜意
识观点的证明。没有其他方式的“是”可以从潜意识抽离出来,而根本没有潜意识
的“不”这种东西。
几年来,杜拉不曾对父亲和别的女人之间的爱情有过表示。相反,她和那个在
与她父亲关系上取代她地位的女人已亲近了很久,事实上,我们从她对自己的自责
中还看到,她还积极促成那个女人与她父亲的关系。她对父亲的爱最近才又重新燃
起。这是因为什么呢? 很明显,这是一种逆反的症状,用来压抑别的东西——那些
仍然在潜意识中活跃的东西。
经过考虑,我做出下列假定:第一,那些被压抑的东西是她对K 先生的爱。我
无法避免假设杜拉仍然爱着他,但由于未知的理由,在湖边度假那一幕引起她的强
烈反感后,唤起并加强了她对父亲的旧爱,这种旧爱使她很快从湖边那一幕的痛苦
感情中解脱出来,使她这几年来初恋时的种种顾虑一扫而光。
如此一来,我对那造成这女孩子矛盾心里有了一个清晰的结论。一方面,她后
悔拒绝了那男人的引诱,渴望着他的陪伴和爱情;另一方面,这些温情与渴望却为
强大的力量所阻,其中最明显的一个,就是她的自尊心。这样,她说服自己拒绝了
K先生——这是一个压抑的典型过程——她召唤她对父亲婴孩时期的情感,并加以夸
张,以便保卫自己,对抗那不时要进入意识层面的对K 先生的爱情。而她几乎成为
了无休止的嫉妒感的牺牲者。
这个事实,似乎表明还有另一个因素存在。
我的推测,决不会因为杜拉的强烈否定而被认为是错误的。在病人的被压抑
的念头第三次呈现到她的意识中时,她说的“不”正好证明了压抑的存在及其
严重性;它就像是测量压抑作用强弱的标准。如果这个“不”不被认为是真情的流
露( 诚然,病人无法正确地判断自己的真情) ,而被忽视,如果治疗工作仍要继续
下去的话,那么,不久就会出现证明这“不”实际上代表着希望中的“是”的迹象。
杜拉承认她无法对K 先生的无礼生气。她告诉我,有一天,她和不认识K 先生
的一位堂妹一起在街上散步时,曾遇见K 先生。堂妹突然叫起来:“喂! 杜拉,你
出了什么事? 你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她自己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脸色有异,但
我向她解释说,情绪的变化和面容的变化,遵从潜意识而不是意识,是暴露潜意识
的一种方式。
有一次,杜拉来找我,情绪非常恶劣。本来那几天她一直很高兴。但她说不出
原因。那天,她自己也觉得很矛盾,她说:今天是她叔叔的生日,但她不想去向他
祝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我的各种分析方法都已用尽;我让她不停地讲话,突然间,她记起那天也
是
K 先生的生日——一个我不会忘记用来对付她的事实。于是,这也解释了为什
么在她自己的生日时,收到的漂亮礼物而不快乐。有一个礼物是她一直暗暗盼望的,
那就是K 先生的礼物——他的礼物曾是她最喜爱的。
不过,杜拉坚决反对我的观点,直到心理分析快结束时,她才不得不承认我的
观点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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